这完全在墨岚的意料之中，七圣不仅是万花谷的七艺先生，更是前任老谷主墨问天，也就是她父亲的先生及挚友。所以在给予他们最大的尊敬时，也不能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太低，毕竟她现在是万花谷谷主，得把握好这个度。

墨岚做得很成功，看着他们脸上掩饰不住的欣赏之色，她的笑容越发真挚：“日后就麻烦先生们教导我了，先生们可有什么要事相商？”

七位长老互相看了一眼，虽然已经决定要培养墨岚，但毕竟年纪还小，他们有些拿不准要不要告诉她武林大会的消息。看着底下突然凝重起来的气氛，墨岚眉梢轻轻一跳：看样子今日并不只是单纯的考核自己这么简单。而能让他们这么顾虑的，只有自己的年纪了。

于是，她站起身对他们郑重行了学生礼：“先生们无需顾虑太多，在其位须谋其事，学生既已通过先生的考核，定不负先生们的厚望，还望先生能为学生解惑。”

偃行拨弄了一下掌中的念珠：“最近中原的局势不大好，战乱后，江湖与朝廷第一次联手重建家园，原本合作得还算不错，可不知道为何突然冒出了很多新兴的势力，要求与朝廷划地盘，互不干涉。在战乱时，武林世家协力相助朝廷，得了封赏，但表现出来的底蕴也让朝廷开始忌惮我们。”

偃行见墨岚聚精会神地听着他说话，目光温和：“这次武林大会重新举办，怕是有多方势力搅局。小谷主可有信心？”

“是有些不太平。”颜真卿紧接着说：“小谷主需重视，上一次武林大会万花谷跻身了一流门派，引起了其他势力的注意，若不是万花谷的位置过于偏僻，加上后续外敌入侵，大家有共同的敌人，问天又是战场的主力，在朝廷挂了名，我们定是他们首要目标。”

说到这里，颜真卿停了一下，脸上压着怒意：“现在大战都过去十年了，那些人料想问天的影响力已过，这次的武林大会对我们很不利。”

一直关注着墨岚的王积薪出声了：“小谷主有什么看法？”墨岚与王积薪冷漠到近乎刻板的眼睛对视片刻，笑容里有股说不出的锐利：“这是想踩着我们万花谷扬名呢，但谁是踏脚石还未可说，咱们不仅要踩他们，还得让他们再无翻身的机会，让那些阴暗的老鼠知道，万花谷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王积薪眼底爆发出灼热的光彩，看着气质与墨问天越发像的墨岚，将内心的兴奋压抑得死死地：“愿闻其详。”

“自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甚至还要借他们这股东风让万花谷地位完全稳固下来。”墨岚慢慢踱步至大殿中央：“虽然我的想法很多，但是还需要先生们为我解惑。”偃行饶有兴趣的问：“什么问题？”

“武林大会的举办者，是谁？给武林各门派划分等级的人，是谁？想踩着万花谷扬名的人，又是谁？”“武林大会是武林盟共同举办的，五年一次。用来评估各门派新一代的实力或是门派底蕴。”

“其实武林大会的初衷，只是门派新秀们的互相切磋和门派之间的良性竞争。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武林大会就开始变味了。首先改变的就是武林盟对入盟的要求，台阶高了一大截。原本只要是一方门派势力，只要在武林盟登记就能入盟。现在得评估门派的大小，选址，弟子的人数，掌门的实力等诸多条件。”

“甚至后来将江湖的所有势力凭这些条件划分等级，胜者可以从败者那获取三成门派资源，包括武学秘籍、门派特产。从单纯的切磋交流，到后面为了抢夺资源戾气越来越重，上一届甚至还有死伤的，被评为不入流的门派越发不入流，而一流门派获得的资源也越多，对新崛起的门派也更加苛刻，甚至还有趁火打劫那些没有站稳脚跟的新兴势力的。”

“若不是后面有外敌转移矛盾，上一届的武林大会也将是引起一场内斗。”偃行有些感慨：“觊觎万花谷的人很多，前段时日我在外四处探查，打探到这次武林大会牵头的是这一任的武林盟主李庆，他跟你的父亲有龃龉，想来他也掺和进来了。”

墨岚嗤笑一声：“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苏雨鸾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是啊，李庆当年以万花机关术作彩头，挑衅万花谷，结果在武林大会被墨问天锤得哭爹喊娘，给在场人添了个大乐子，可惜当时白轩不在场，若是让白轩画下来了，兴许能卖个好价钱。”

听到这话，饶是一贯毒舌的墨岚也噎了噎：“苏先生真是……真实可爱。”苏雨鸾掩唇：“多谢小谷主夸奖，不过李庆为人十分狠毒，心胸狭窄。万花谷让他丢了那么大的面子，以后若是遇见他，小谷主切记不要掉以轻心。”

“谢谢苏先生的提点，他在众人面前失了那么大的面子，还能若无其事地爬上那个位置，此人定是阴狠之辈，学生不会放松警惕的。”对于真心关心自己的人，墨岚一向很谦逊，但她的骨子里却是极其骄傲的：“但习武之人该有敢于直面一切的勇气和破除荆棘的决心，他之余学生而言只能算是学生追寻武道的一颗绊脚石罢了，学生不会将他看得太过重要，败家之犬罢了。”

穿着墨色重衣的小少年笑容却是明亮而灼热，年幼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一个成熟强大的灵魂：“先生们不必太过担忧，寻道之路漫漫，哪怕敌人是这片天，是漫天神佛，我也会踏碎这凌霄，斩尽一切阻碍我的事物，更可况一个小小的李庆。”

墨岚一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的道心是一往无前的杀伐道，哪怕前方无路可走，也要从中破出一条大道，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七位长老的目光看着她的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艳与激动，孙老的龙头拐杖重重点地：“好，好，好，不愧是我们万花谷的谷主，那等鼠辈确实无需让谷主郑重对待，我们需要郑重对待的只有自己的大道！”

墨岚神情肃穆：“诸位先生，可愿信任墨岚能改变这武林？可愿助我将万花谷打造成武林圣地？天下势力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势力的兴亡更迭乃大势所趋，先生们可愿随我开创新的时代，让那些蝇营狗苟之辈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武道。”

“吾等甘愿奉陪！”七位长老被墨岚的话刺激得热血沸腾，忍不住起身对墨岚回了一礼，从这一刻开始，他们才真正将墨岚当成了尊之敬之的谷主，而不是需要爱护的小辈。

颜真卿抚掌大笑：“吾辈之人投身江湖，便是追求属于自己的道，咱们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谷主能勘破。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1]。愿与谷主共循大道！”

大殿中央的小少年，坚定而自信，精致的脸蛋初显风华。同样的桀骜不驯，同样的煽动人心，同样的让人目眩神迷……偃行透过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男人，当初也是站在这里，笑容张扬肆意：“我欲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2]，诸位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那个时候的他们，少年意气，怀揣着豪气万丈，凭着一腔热血创立了万花谷。如今，热血未凉，他们将会看到一个怎样的武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