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小的审神者问出那句话之后，髭切还没做出反应，膝丸突然扯了扯兄长的衣服。
“兄长，你看那！”
髭切手按在小审神者的背后，将她抱在怀中起身，抬头看去。那个地方，突兀地出现了一架由流动的雾气组成的刀架。那上面甚至连刀都有。
嗯，本应该在室内的刀架，出现在空空荡荡的黑暗空间中。
正在髭切迟疑的时候，小审神者支起小小的身体，抬着头用细嫩的小脸蹭了蹭髭切的侧脸。
“我们去那边，好不好？”话音中带着浓浓的渴望。
髭切被她蹭得瞳孔微微放大，顿了顿，随即眯起眼睛笑了，像只被挠到痒处的猫。他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发顶，指尖缠着几缕不听话的碎发。
“哎呀呀，这么可爱的请求……”甜蜜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藏不住的宠溺，“想过去学刀法，是吗？”
髭切故意停顿两秒，果然看见小审神者的眼睛唰地亮起来，他这才慢悠悠地把话说完：
“过去可以，但学刀的话，只有这点的话还不够学费哦~”
小审神者有些愣愣地，她有些不懂眼前的父亲向她提及什么“学费”，但在看到“父亲”忽然偏过去的脸时，突然顿悟了。
“啾！”小审神者柔软的脸蛋再度贴上髭切的侧脸。
她一口亲上了髭切的侧脸，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暖呼呼的亲吻，虽然环境暗了点，但还是能看见一点可疑的口水印。
髭切却没在意这个，他的喉结微微滚动，本就弯弯的眼眸，此刻笑得愈发深邃，流转着难以捉摸的光。
“那么，我们走吧。”
“好！”
接着，他从容不迫地抱着她往那边走去。
膝丸本就眼巴巴地看着，他也想抱抱小主君，没等他说出口，见他们走开了，也急忙跟上去。
在他们身后，那团格外活泼的黑雾也悄摸摸跟了上来。
当他们站在那奇怪的刀架前，小审神者晃了晃腿，想要下来，髭切却没松手，反而换成了单手抱，让她坐在他的臂弯里。
髭切的另一只手伸向了刀架上的刀，稳稳握住刀柄。与此同时，膝丸也赶到近前，伸手拿起了另一把刀。
这两把由黑雾凝聚而成的刀，看似轻盈缥缈，实则沉甸甸的，入手极有分量，不比他们的本体轻。
一入手，掌心像是触碰到了一团活物，黑雾如同被惊动的灵蛇，沿着刀身蜿蜒游动。它们从刀镡处流动至刀尖，再从刀尖落下，像断了线的黑色珍珠。
没了表面的雾气，髭切手中这把刀也是灰扑扑不起眼，只是一把普通的刀。
“……刀是活的。”小审神者微微倾身，细细打量着髭切手中的刀，福至心灵般说道。
髭切和膝丸顿时朝她看去。小审神者用困惑的眼神回应。
刀，确实是活的，就是不知道她说的是这上面“活着”的雾，还是……
看着她茫然的目光，髭切没有追问。
他反而突然想起了她还没叫过膝丸，好奇在她现在的眼里膝丸是谁。
“对了，我是‘父亲’，那他是谁呢？”
“是阿弥！”小审神者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从髭切肩膀处探出头，朝着膝丸使劲挥手。
膝丸愣住，一头雾水。
……不认识，是没听过的名字呢。髭切笑容微微一滞。
不过也能确定她眼中看到的场景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没准此刻的黑沉天地在她眼中是在温馨的家里呢。
就在这时，小审神者两只小手紧紧扒着髭切的肩膀，像只亲昵的小兽，一点点凑近他耳畔，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
“阿弥说，要是我能学好刀，在比试中战胜她，她就把铃铛送给我。”
她微微侧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身后不远处的阿弥，生怕她听到，又低了低声音：
“阿弥一直孤孤单单的。我要是学会了刀，往后就能名正言顺找她玩，她也能一直陪着我，不用再一个人啦。”
见“父亲”一直没说话，她眨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巴巴盯着：“父亲，我不会因此而懈怠灵力修炼的，绝对不会偷懒，就答应我嘛。”
髭切对上这双满含期待的眼睛，脑袋像是不受控制一般，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当然会答应她。
刹那间，小审神者原本委屈的小脸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可就在这笑容浮现的同一瞬间，他怀中一轻。
原本被他紧紧拥在怀里的小审神者，身形如镜花水月般骤起涟漪，下一秒竟瞬间融化了，化作浓稠的黑雾，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淌而下。
小审神者，消失了。
“主君！”膝丸惊呼出声。
髭切眉头轻蹙，不悦地低头凝视脚下的黑雾。
正是拽出小审神者的那团雾气，此刻它又像小狗一样围在他们脚边。
“再来一次的话……”髭切目光变冷，开口吐出威胁。
方才还温柔抱着小审神者的手缓缓垂下，手指伸出，指尖在那团黑雾前凝聚起灵力的光芒。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那团黑雾一僵，随即像一只受惊的蝙蝠，火速飘离髭切身边，最后停在离这人十步之外。
周围的雾气见状，纷纷如退潮般回缩，没有一缕敢上前占据空出来的位置，只能继续忍气吞声地挤挨在一起。
黑雾踌躇了半晌，周身黑雾剧烈翻滚，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
见它还犹豫不决，就连膝丸身上也闪起了威胁的灵光。
见状，它终于下定了决心，也不知道它做了什么手脚，它身旁的雾气突然开始流动。
起初，雾气只是杂乱地旋转，随后逐渐变得有序，慢慢凝聚成模糊的人形。它没有面目，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但不知为何，却给两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片刻之后，一个跪坐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那身影被雾气笼罩，若隐若现。
等其成形之后，黑雾突然散开，将这个人形完全包裹起来。轮廓变得更加清晰了些，但面目依然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
髭切和膝丸对视一眼，警惕地靠近。
待到他们走至眼前，人形微微晃动，似乎在抬头看着他们。
“阿弥……”审神者略带笑意的声音在四周回荡，不再是小孩的稚嫩嗓音，结合身影，髭切判断大概有十三四岁左右。
紧接着，声音再度传来：
“阿弥，若你输了，今晚可得陪我抄完老师的那本《灵枢录》。”
说完，跪坐着的人形从地面缭绕的雾气之中，稳稳捧起一把同样由雾气凝聚而成的打刀。
它五指扣紧刀柄，手腕轻转，打刀缓缓出鞘，随后，轻盈地起身，雾气在她身侧翻涌，恰似灵动的衣袂。
“请指教。”
审神者话音刚落，寒光一闪，人形手中的刀尖直指髭切。
哦呀？
髭切眼眸微弯，笑意瞬间流淌而出。他意识到这也是主君记忆的投影，此时的他在主君的眼前是“阿弥”。
品尝主君的招式，这对他来说还是头一回，虽然这时的主君还不是全盛时期。
于是，他也抽出了腰间的本体，应下了这场挑战。
“乐意奉陪。”髭切温声回应。
人形率先发难，脚下前踏，刀光如银蛇般迅猛刺向髭切。髭切不慌不忙，侧身轻巧避开，手中顺势划出一道弧光。
看似随意的一避一劈，却恰到好处地打乱进攻节奏，迫使人形迅速调整刀路。
人形没有慌乱，冷静地翻转手腕，将雾刀一气呵成地挥出残影，从不同方向朝髭切攻来。
髭切心中暗赞，脚下步伐灵动，游走在刀影之间。他有意放缓速度，移花接木般用刀身轻轻磕开人形的攻击。
攻击再度落空，人形并未就此停歇。它脚尖猛地蹬地，借助反冲力高高跃起，手中雾刀自上而下，带着破竹之势劈向髭切。刀势刚猛，他身边的雾气都被势头撕开。
髭切却不慌不忙，身形微微下蹲，随后如离弦之箭般弹射而出，侧身贴近人形。
在靠近的瞬间，他手中长刀巧妙一转，刀柄精准地拍在人形持刀的手臂上，一股巧劲传来，人形手臂一颤，如果是人身，那里恰好就是麻筋所在。
这一招原本会让它的刀脱手，但人形意志坚定，强忍着手臂的麻木，在空中强行扭转身体，雾刀顺势横削。
很机灵。
身为人类，就算是十岁初学，在兼顾灵力的修炼下，刀法学到这种地步，算是不错，日常防身应该是无虞了。
髭切心中暗暗称赞人形刚刚的应对，足尖轻点地面，向后飘退数步，避开这一击。
紧接着，二人刀光闪烁，又连过数招。髭切身形灵动，攻势如电，瞅准破绽，手腕猛地一抖，刀身一划，精准无比地挑飞雾气人形手中的雾刀。
“我输了。”审神者的声音裹挟着失落，悠悠飘荡开来。
雾气人形缓缓俯身，拾起地上的刀鞘与打刀，动作迟缓，它垂首凝视手中打刀。
“刚才那一招很漂亮，”髭切——不，此刻是“阿弥”，笑眯眯地凑近，语气轻快：“晚上我陪你抄书？顺便还能再练练这招，怎么样？”
雾气人形微微一怔，抬头看向髭切：“……嗯！”
话音刚落，人形周身开始消散，眨眼间再度化为雾气，消失在髭切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