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神衰微,诸神黄昏。
天道失纲,秩序崩坏。
困兽焚城,魔尊再世。
父神最小的女儿,九方神族最后一个的神祇,六界新的天地共主。
九方书法相擎天,镇压诸天叛乱。
怒雷崩催千岳,业火焚尽八荒。
万象归一降下天罚,重塑乾坤。
万界战栗,众生伏跪。
强大如魔尊延陵西,也无法与她抗衡。
神与魔,黑与白,水火不容。
他们注定要走到这一步。
延陵西站在天域之端,试图在法相中找到她的脸。
那个钟天地之灵、蕴万物之秀的女孩儿,那个如琉璃般精致漂亮的小九,被毁天灭地的力量所掩盖,幻化出或悲悯或狰狞或死寂的三面千目。
他的眼角敛下来,怒火烧进每一寸骨血,痛不欲生。
他不喜欢她体内九方神族的骨血,不喜欢她身上一脉相承的力量。
九方神族令他恐惧!令他憎恶!
他们孕育了小九又何如?
血脉可以斩杀,可以重塑。
神如何,魔又如何?
我会像她曾经救我那般,以骨血相赠。
我会让她知道,只有在我身边才能永恒享乐。
他展开刑神契,于昆仑墟之巅敲响永寂钟。
丧钟声响起,昭示父神已死。
刑神契遮天,父神的骨血如瀑,犹如天哭。
九方书惊惧悲恸,法相受损,万象瞬间崩塌。
万象归一消耗众生因果力,她法相的三面千目,象征终结的骷髅恶相和象征创生慈悲相逐渐被侵蚀,只剩下象征人性残留的少女相。
此刻,她如人类般脆弱。
四方潜伏的神魔,一跃而出,手握因果锁链齐心合力将她捆住。
万根因果锁链,每一根都连接着众生因果。
天地间的恶意与怒火万箭齐发,回击她灵台,将她合谋杀死。
万象天光鸿蒙紫,被湮灭成水墨状灰雾,又瞬间生出猩红色魔障。
天地间终于归于死静。
片刻后,四处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天地共主已死,天地不会再刷新了,这说明我等的罪孽已洗脱,我们不会死了!”
每九千六百万年,天地刷新,六界重建。
旧的秩序即将毁灭,新的秩序就要来临。
只有神力高深才能度过刷新。
末法时代,父神衰微。
整个神界的神力都大大降低。
神界人心惶惶。
诸神为了活到刷新之日,开始大肆练习禁术争夺资源,党同伐异,互相残杀。
六界资源有限,即使如此诸神也不能确定他们一定能熬过刷新,即使熬过刷新,他们也怕新世界封神之时,被天地共主清算。
此时魔尊延陵西横空出世,他说,只要杀了创世的父神,杀了带领六界渡过刷新的下一任天地共主九方书,就可以阻止刷新。
于是,神界归入魔道。
于是,天上地上,都在欢呼她的死亡。
少女肌肤如琉璃通透,她身体倾颓,如傀儡般悬吊。
已死的身躯,周身不仅没有半分死气,反而散发出令人通体清明的朝气。
天地共主的灵体十分强大,她的血肉可生万物,可活死人肉白骨,甚至可以重塑神格。
只要得到她一分血肉,就可以得道成仙。
诸神众魔跃跃欲试,却不敢轻举妄动。
少女的裙摆随风飘荡,摇曳间走马观花般浮现人间百态。
农耕,战争,祭祀,歌舞。
然后妖魔闯入,鞭挞侵蚀,烈焰焚烧,最后变成人间炼狱。
神界入了魔,人间亦是。
天道箴言吟诵,律法天书已改。
现在,六界都是魔尊的了。
那张不悲不喜的人性少女相,陌生又空洞。
“人性何其伪善,小九不该如此,应随我入魔才好。”
延陵西眼角落下一滴泪:“天命无常,我的小九要抛却过往,迎来重生。”
他轻轻抬手示意,云层后那些已经入魔的神佛显现,他们端坐四周,合指念往生咒。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
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阿弥唎哆毗迦兰帝
阿弥唎哆毗迦兰多
伽弥腻
伽伽那
枳多迦利
娑婆诃
往生咒,超度亡灵,助其往生。
延陵西在震颤大地的超度声中,将九方书一刀刀斩碎,然后把她身体的残肢碎片收入怀中烈焰鼎。
“我的小九。
被我杀了父,杀了兄。
变成了一条条,一片片。
该有多痛啊。
不怕不怕。
我来帮你。
帮你洗净筋骨。
帮你入我魔障。
以后,我们就能生生世世在一起了。”
他独自回到地狱之门,抱着鼎温柔地笑:“书是九方神族所赠,这个字不好,我的小九集天地之姝色,以后就叫九方姝吧。”
“既然恨由我生,那六识五感也应该由我来给。”
“让我来选一选!”
他有些亢奋,有些期盼,脸颊依恋地蹭着鼎壁,从滚烫的烈焰中掏出一段血肉模糊的筋骨,虔诚地放在轮回之境前。
筋骨在镜中化形,倒映成蛇。
鳞光冷冽,目光如冰。
他笑了:“果然是好灵身,暴力,诱惑,堕落,背叛,很适合我的小九。”
“这是下等欲望,我们要一起共享。”
他笑着把那块筋骨按进心口,烈焰贴合皮肉,焚烧撕扯,死死剜下他心门正中的血肉。
他痛到抽搐,踉跄着往傀儡渊去。
九方书的筋骨中注入他的心肉,一齐沉入渊底。
——
傀儡人间——
栾量国大旱三年,民不聊生,枯骨黄土。
天子寿数将尽,不问国事,只求长生。
从黎民百姓到王宫贵族,大肆祭祀天地,祈求神明。
陛下求生,黎民求雨。
日复一日,烈阳照常升起,陛下再无起色。
神佛无迹,不知所踪。
他们无法拯救栾量国于水火。
神佛无道,那便奉魔!
于是举国招魔。
九方家住在城北的小巷子尽头,那里是穷困不得生的末流商贾聚集之地。
九方群家道中落,他从官宦公子变成赌鬼,潦倒不堪。
他有个女儿叫九方姝,生得冰肌玉骨,倾国倾城。
刚及笄的女孩儿,是引狼围猎的肥肉,是待价而沽的玩意儿。
九方群寡廉鲜耻,高调喊话全城:“价高者得,谁出的价钱高我女儿就送到谁榻上!”
从此,九方家门口便日日聚满了人,常年烈日干旱也不能劝退他们。
这些人,从小贩商贾到世家大族,从高价采买到倾心求娶。
眼看着女儿的身价越来越高,九方群故意拖着不肯松口:“没想到生女孩竟然比男孩还有用,生个男孩可赚不了这么多钱。”
邻里眼红嘲讽:“九方群,再挑下去,你小心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难道你还想要当国丈不成?”
围观的众人听了大笑。
谁不知道陛下年逾七十,比九方群还大三轮,且寿数将近,已经垂死。
这日,九方家门外照旧人群车马攒动,却反常地大门紧闭。
这次来的是梁平王,他是大王的亲侄子,真正食邑万户的王公贵族,他带着珍宝钱帛粮食水源浩浩荡荡而来。
“看来九方群这次要点头了。”围观的众人忙低着头退到小巷两边,好奇地观望。
梁平王车马刚停下,九方家紧闭的大突然剧烈抖动,门槛的缝隙中冒出滚滚白烟。
浓烟森白浑浊贴着地往下走,凉风起,带着森然的鬼气。
“烟往上走为寻常,烟往下走必有鬼!”
人群中有人惊呼:“九方群招魔成功了!”
梁平王双腿一软,猛地调转马头。
马儿突然发狂嘶叫,挣扎着把他摔下马。
人群乱成一团,梁平王赶忙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跟着跑。
九方群握着带血的刀栽倒在浓烟里,浓烟立刻滚入肺腑。
他被呛地扯着嗓子干咳,濒临窒息,他绝望地在地上翻滚挣扎。
突然浓烟湮入地面,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九方群清醒过来,发现刀架在脖子上,只差一寸就会斩断他的喉管!
他慌忙把刀扔了,惊魂未定地趴在地上颤抖。
半晌,他突然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九方姝的房门,瞬间转忧为喜,躺在地上大笑,几乎断气。
“嫁女儿要靠女婿家接济,哪能比得上我自己当大官好呢哈哈哈!”
他爬起来,早上刚喝的酒劲儿还在,颤颤巍巍地往小女儿房间走。
他一反常态,恭恭敬敬地推开门。
王氏忙端了水送进来:“夫君,这是醒酒汤。”
九方群一脚踹翻她:“大喜的日子喝什么醒酒汤,爷要喝酒!”
王氏疼地蜷成一团,半天没爬起来。
九方群看也不看她,起身去看房间正中案桌上的香坛,坛中的香被拦腰斩断。
掌管祭祀祝祷、能与神灵沟通的长生方丈大人说:招魔须要魂引,若用女子为引,须及笄之后才行。
他生等到九方姝及笄那一日,便立马放了她的血。
把她的血和进香坛,燃上十二个时辰,期间不给她治疗,让她进入濒死状态。
用她的血召唤魔王,再以她将散的魂魄引魔王做交易。
为了防止魔王直接掳走九方姝的魂魄,他听从长生方丈的话,用铁丝扎了个笼子,笼子外面涂满鸡血和香灰,把九方姝死死锁在里面。
如此,纵使魔王再厉害也带不走她。
十二个时辰过去,九方姝的血流了一地,连着笼子上的鸡血一起腥臭发黑。
可是此时本应该断气的九方姝,不仅伤口止了血,面上还有一丝活气。
这代表魔王应了!
他招魔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