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我要

繁体版 简体版
大叔我要 > 比邻与天涯 > 第16章 带走钥匙的人

第16章 带走钥匙的人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接受检查的这一阵子,我趁机闭眼休息。

白生生的机器发出各种怪声。林鸥跟我形容过置身其间的感受。此刻的我只是在做脑部检查,但仍不住地想,这些机器像一张捕食者的网,一块大砧板。可以拆开身体部件,钻入体内,与血管和神经相连。

我分辨不出,是机器的深处,还是来自遥远的地方,一阵低沉嗡鸣传来,穿透了心脏,拉着它往下坠。远民嘱咐过我,躺着别动就好,结束时她会告诉我。耳边响起一串尖细噪音。“这是夜莺的声音吗?”我半梦半醒,这么想着。

“不是。”妈摇着头。她描述不出真的夜莺的歌声,却又闭着眼摇头。当那小鸟真的到来时,她大概会很惊喜。我每次见到鸟,都指给她看。她微张着嘴,努力辨认小鸟乱跳的影子。

那是一本童话书,叫《夜莺的故事》,我喜欢反复翻看插画。爸也说,这本书能让我安静下来。但我从来不看最后几页。我知道那里是死神出场。一具骷髅,面带黑洞般的微笑,朝着国王俯下身,要把他带走。妈问我为什么害怕。“国王没有死。”她安抚我。下一页夜莺又回来了,它唱歌轰走了死亡,救了国王一命。但无论她怎么解释,我都不愿意看下去。

“后来,国王将夜莺留下,关在笼子里。夜莺不能飞动,国王也听不见歌声。他们最终都死了。”

这个人出现在我梦里,告诉我这个故事的结局。他究竟是梦,还是我真实见过的人?当他将我网入噩梦时,我头痛欲裂,醒来后意识到帽子的绑带太紧,绑带勒得我痛。那是监测脑电的头盔。我头上有如针刺。我追在他后面大叫:“你为什么不放夜莺走?求求你放他走吧!”夜莺在笼子里都不愿唱歌。我非常讨厌这个人。

做梦的那段时间,我是住进了核城医学院的病房吧。只要我打个盹儿,那个人就会回来。屈子清来之后,他就消失了。屈子清给我做检查,告诉我这和玩游戏一样。她将数据线连入脖颈的接口,牵着那道线,展示给我看。“就像睡一觉一样。等你醒来时,有趣的事情就会发生。”面前的显示屏徐徐出现了彩绘。大概是她通过接口在控制画笔。她跟覃蝶一样,是“医生”,也擅长电子脑技术。爸在玻璃墙外看着我。我也要钻进机器、被接上电线了,也会像妈一样,最终死掉吗?

“孔菲?孔菲?”

是远民在唤我。一时间我不知道身在何处。机器顶盖打开,远民领我起身,找了个地方坐下。她塞给我一杯热饮。

“你看起来很虚弱。又产生幻觉了吗?”

我点头。更像是一场噩梦,梦回了小时候。那些画面还未消散,死神的手——一只冰冷的烂手,仍攫着我的心脏。

“林鸥在哪里?”我问她。

“他刚刚进实验室,开始做早上的功课。大概一小时结束。主要是身体检测、地图训练,这种常规的安排。咱们在这里休息一阵,等等他。”

心绪逐渐平静,我不知该怎么对她解释,便拿起面前的报告。远民指着说:“目前看不出什么问题。你的大脑里没有电子装置。”她又仔细看看我,“检查过程中你好像睡着了。你是困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我再次摇头,把杯子中甜的东西喝下去。远民站起身,走到窗边,外边天气很好。

“我好像又出现一些幻觉。”我犹豫一下,对她的背影说,“我今天接二连三地出现幻觉,恐怕不仅仅是遇见刘鹭的原因,也有我个人的原因。”

“是什么原因?”她望向无云的天空。

“我还不是很清楚。可能是记忆造成的影响。你知道,我小时候曾经在核城医学院接受过大脑检测。好在并没有出毛病,所以也没有将大脑电子化。”

远民一面听着我,一面喝咖啡。来到实验室第一天,我就掉链子,恐怕她要怀疑我是否具备陪护林鸥的能力。我揉揉脸,硬着头皮开口,“我们已经排除了地图、黑客入侵、装置干扰之类的可能性。既然不是外部原因,多半就是我的历史原因。可能就跟我小时候的大脑检测有关。”

但仅仅是因为那次检测吗?我闭上眼回想。站在桥下的流浪汉。出现在窗边的法官。还有那个伤害夜莺的人,我知道他们是同一人,却无法描述此人的模样。就像一个逐渐淡去的噩梦。我从小就见过他。为什么至今他还会出现?

我们从那道小门出去,来到实验室外的院子里。呼吸几口清爽空气,头脑清醒了许多。我们坐在草丛,远民在看报告。

“现在的检查还不足以找出原因。要是我们能看到这两次幻觉期间的脑电记录,就好办得多。”

“脑电记录,需要给大脑植入设备吗?”我问。

“植入设备能够看得更深入,比如让被检测者的大脑接入地图,然后监测大脑与地图的互动。”

她的话在我心里激起涟漪。植入设备能看到大脑深处的情况,那么屈子清是否给我植入过什么东西?

她拍拍我的肩,“你想的对。假如一个人曾经植入过设备,无论是用于脑电检测也好,还是用于跟踪定位,即便很短暂,用过之后马上拆除,但大脑受到的影响还会留存很久,说不定会自发地产生幻象。你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一些相关案例。你小时候很可能做了某些检测,开放过你的大脑。假如找得到病历之类,就能弄清楚。”

我点头。打算回家一趟,问爸记不记得我小时候的检测。

楼上窗子打开,有个实验员叫远民上楼去。我一个人待着。窗口又冒出一个头,是林鸥,朝我打手势。我不明白他在比划什么,以为他问我检查的结果,于是比了个OK。他翻白眼,缩了回去。大概是猜错了意思。

远民回到院子里。 “你认识猎人吗?”我问她。

她想了想:“认识。”

“是个什么人?”

她缓慢地坐下,伸手掐断一根草。“在网上勒索别人。跟地图组织一样。有时为了钱,有时纯粹因为好玩。”

小草在她指间旋转,顶上结了一撮红色草籽。“她拿什么来勒索?”

“你说猎人吗?”远民抬起头,“她已经销声匿迹很久,有人说她死了。但是屈子清从未透露什么信息。你可能不知道,”她停顿一下,“猎人是一个代号,她实际上是屈子清的学生。一直在青阳研究所做她的助理。”

“学生?”

“屈子清离开核城集团的时候,已经能够把有机体改造成记忆容器。没有人知道,所谓有机体具体是什么,是菌类,蜜蜂,还是人类?引渡者?她约我出去,但不是为了饯行。她和几个引渡安全部的人护送一车的东西。不会是一车的引渡者吧?她请我上车去看。”远民露出微笑,“确实不是引渡者。都是普通的容器,存放数据用的。她告诉我,这些其实是记忆,也是地图的钥匙。用来……”

我打断了她。“地图的钥匙?”

她眨了眨眼。“我们习惯把地图中识别身份的方式称作钥匙。”

楼上窗户又打开了,实验员不知在眺望什么,过一阵又关上。

远民无意识地搓捻小草,“钥匙是动态代码,属于核心生物识别信息。当主人分离出地图或是死亡之后便能固定下来,此时的地图可以是私人遗产,也可以被纳入公共地图。”

“公共地图有没有钥匙?”

“公共地图是多层架构,开放层自然是共有的,没有钥匙,自由访问。管理层有访问权限,至于何人有权,我也不太清楚。此外还有别的层次,但比较神秘。乌鸦或许知道得更详细,你可以问他。”她摸了摸头发。“哦,你可能还不知道……”

“我知道乌鸦。”

她凝视着我。我想,她大概也知道陶纪即是乌鸦。她可能也知道乌鸦跟林鸥的关系挺好。

她有意眨眨眼,然后提高声音道:“林鸥跟你介绍了他的好朋友?这样还好,我就怕林鸥和乌鸦之间有什么秘密。可能是性贿赂。乌鸦从不白白帮助人。”

楼上窗户被猛地推开,林鸥探出头。“我听到了!又在诬人清白!”

远民没理他,他悻悻地退回去。她继续说:“总之,屈子清有了一车的数据,也就是钥匙。这些钥匙能能供她解读原主人的故事,将近十年,她都在研究这些,作为她的工程的基础。猎人做她的助手。子清还在核城医学院的时候,你就见过她。如今她真的实现了抱负,就是……”

我本能地打断了她。“猎人究竟是什么人?”我此时不太愿意回想屈子清。

远民半晌才答:“她已经死了,但也有可能没死,由不同的人扮演。”她松开手,看着小草飘落。“共用身份和名字。”没等我发问,远民又自己摇头:“是我想太多。她只是一个人。她已经死了。她也希望别人觉得她死了。”

她陷入沉思。太阳快要升到树顶,我站起身,打算去找林鸥。远民赶上来,提醒我做好监护者的记录,今早的意外也要尽快记录下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