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相聚在警局,陈志刚显得愈发憔悴。灰白的头发疏于打理,与他光鲜亮丽的大侄子对比鲜明。
我意外的是,再次见到了许凤丽。
她依旧婀娜多姿,眉角眼梢尽是风情,岁月为她加冕,留下几道浅浅的纹路。听闻许凤丽花店生意做得不错,但比以前还是差了些。想当年最鼎盛时,连郭阳都要让她三分薄面。
“哟,出来了。”许凤丽一身红裙,手上的钻戒熠熠生辉。她指尖夹了根烟,没点燃,陈志刚不让。
“老顽固。”许凤丽恨道。
她本来挨陈志刚坐,见我进来便凑我身边来叙旧,眼神没分给别人一下。别人就也非要挨我坐,听许凤丽叽里咕噜说什么。
盛文瀚进来时许凤丽抬了下眼,素来嚣张的盛文瀚竟老实喊了声,“婶婶。”
我和林江州再次惊讶对视,合着人这都是一家子啊。
“诶,坐吧坐吧。”许凤丽应了,红唇勾起赏了他一个笑。
“老陈办起来案子就昏天黑地,半个月没回家,我今天来看看,听说还有你点事呢。”许凤丽手熟稔地搭在我肩上,点来点去,“行了啊,我得回去了。”
陈志刚让小徒弟送她出去,自己不太自然地咳了两声,才继续今天的工作。他单独带走我来到审讯室,留林江州和盛文瀚在外面大眼瞪小眼。
“杨念远。”陈志刚身侧的警员递给我一张照片,照片上的青年笑得青涩,照片可能是很久之前的,他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
“认识吗?”陈志刚给我两分钟时间,两分钟后他询问道。
“见过。”我诚实答道,“好多年前一起上过班。”
“上班?在哪里?”
我解释道,“那时候都在郭阳的店里,有很多我们这样的omega。”至于干什么工作,不言而喻。
“后来呢?”
“他继续留在郭阳手下,我跟了许凤丽干活。”
陈志刚点点头,记了几笔。随后再次开口问道:“你们最近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我刚出来吧?”我思索道,“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杨念远的,问我最近在干什么,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另一位警官开口:“你们经常联系吗?我指的是你入狱前?”
“还好吧,我跟他哥哥比较熟悉点,那会儿他还小,我们不咋玩。”
“好。”陈志刚面容冷厉,他嘴角向下,不怒自威,“你们吃饭说了什么?”
“没吃。”我回答,“那两天我有事,推了。后来忙着买票回临城看我妈我妹,也就没再联系过。”
“什么事?”
“接我狱友出狱......”不是吧问这么细。
“你有他电话?”
“对。”我找出号码给他们,但陈志刚交代查询后发现是空号。
他拿过我的手机交给物证科,罕见地开玩笑道:“没什么不能看的吧?”
“哈哈没有没有。”我大方摆手,“拿走就好。”
早该拿了他们,拖到现在才当物证。
出门时林江州老远迎了上来,拉着我的手左看右看,“没打你吧?”
“你电影看多了吧?”我无语道,“就收了个手机。”
“哦,那再买一个呗。”林江州放下心来,掏出车钥匙往停车场走去。盛文瀚的车路过滴了我一声,他也被带走问当天的目击细节,和我前后脚出来。
“哟,是不是要收拾收拾准备蹲大牢了?”盛文瀚乐道,“我真是拭目以待啊。”
“盛总,”我打招呼,“还没来得及恭喜盛总喜得麟儿啊,今天不回去看儿子弟了?”
我故作思考,“您儿子管您喊爹还是哥啊?”
盛文瀚还未发作,林江州率先超车停下,“盛总不走别挡路啊,后面一堆车呢。”
路上我心情不错,林江州也看出来了。“打个嘴炮至于这么嘚瑟吗?”
“怎么不至于。”我低头摆弄新手机,给许凤丽去了个电话,“许姐。”
许凤丽很快接起来,她主动邀约,“出来玩?”
“行,在哪?”
我对林江州道,“你回公司吗?”
“怎么?”
“我跟许姐约了喝咖啡,在你公司附近。”
“好。”
林江州回了公司,让我玩完了给他打电话,他接我回家。
——
许凤丽在我的记忆里大部分时候扮演一位母亲的角色,亦师亦母,左不过没教我什么正经的罢了。她优雅漂亮,世故风情,许凤丽有很多故事对我讲,我也同她说一些隐秘的心事。
“不问问我案子?”许凤丽手里的小匙搅着咖啡,她浅浅抿了一口。
我专心对付小蛋糕,“你想说自然会说。”
许凤丽笑了下,又迅速恢复冷艳的面容,“我不能笑,要长皱纹的。”
“姐你长皱纹也好看。”我卖乖。
“最近胖了点。”许凤丽仔细端详我,“比刚出来好看多了。那会儿皱皱巴巴的。”
她继续说:“原来说好学生不靠谱,现在看来好学生果然认死理。”
“一条路走到黑。”我说,“傻小子呗。”
“你刚出事的时候,他求爷爷告奶奶,连我这都来了。”许凤丽绘声绘色描述当年的场景,“我有啥啊我只剩钱了,我给了他二十万,他非要立欠条。”
我说:“二愣子。”
“哈哈哈!”许凤丽又笑了,红唇白齿,好不漂亮。
咖啡店人来人往,我们坐在不起眼的角落。
“老陈说查了郭阳的人际关系,相当复杂。”许凤丽提起郭阳满脸厌恶,“我们拉皮条也分三六九等的,这种腌臜货败坏我们行业名声。”
现在许凤丽不太说自己以前拉皮条了,通常称自己为资深名媛培训机构前主理人。主理人正色道:“如果这件事你没有掺和,就不要牺牲自己了。”
“不是牺牲,我只是帮了个忙。”
“适可而止,少说少错。”许凤丽点到即止,“他怎么想?”
我说:“不知道。”
“行,我也不知道。”许凤丽点头,望向窗外,街头酒馆出来一伙醉鬼,勾肩搭背,大声唱歌。
“多像那会儿的你们。”她说,“一伙自由的小孩。”
许凤丽对手下的人向来宽容,来去自如。她挑客人,不让我们接变态的、有病的,后来想走高端线,便遣散了一批老人,分到底下当管理层。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政策下来一窝端时许凤丽成了出头鸟,被陈志刚亲手逮了进去,蹲了两年号子出来倒看上这个老光棍了,如今开了个花店,懒得重操旧业。
“反正钱赚够了。”她这样说。
杨念远也说过这话,他露出伤痕累累的脊背让我帮他上药,笑道:“反正钱赚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