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的清早,布店的小厮将新衣服送了来,流路一一试过之后都很合身,小厮便去领了银钱,
流路将姐夫选的那两色撇开,在金红和鹅黄中犹豫不决的选了金红的长衫,高兴的换上。
兴奋的就往书房跑去,人还未到,但话音先到:“姐夫,路路的新衣服!”
柳伯正在书房里询问:“小小姐是不是快满月了?现在只有府上人知道小小姐的存在,将军可要为小小姐办个满月酒,带小小姐认认人?”
路俨毅愣了愣,他从未想过这些,沉吟片刻,恳切道:“府中没有长辈,又没了女主人,对于礼节方面需要柳伯多多提点。”
“那老虏便直言了,小小姐的大名,您可想好了?还有一件事老虏想问很久了,从您回府以后,再也未带小小姐出门,户籍打算何时去登记呢?”对于这件事,柳伯也是牵挂很久了。
路俨毅听了十分愧疚,低头道:“宝宝的大名,我还未想……”
柳伯叹了一口气:“小公子性子天真需要您的陪伴,可小小姐年纪还小也不能只给乳母照顾,小公子去看小小姐的次数都比您多,老虏知道夫人的离开,您心里有疙瘩,可小小姐是您与夫人唯一的血脉,您忍心吗?”
“我并未将流霜的死怪在她身上,我知道她是流霜给我留的宝藏。”柳伯的话,句句诛心,让路俨毅佯装不在意的面具破碎,眼眶止不住的红了。
“将军如何想,老虏不清楚,只是一个失了母亲的孩子,若是父亲再不关心,那便是给了别人欺辱她的机会……”柳伯提醒着他。
“知道了,谢谢柳伯提醒。”路俨毅深呼吸将无法宣之于口的悲伤压下,每每看到流路与流霜相似的面容,他就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女儿来得突然,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做好成为父亲的准备,忍不住借此忽视和逃避。
见他上了心,柳伯也不再多说,直接告退,这时流路的声音传了来,让他勾起了一个宠溺的笑容。
金红的长衫模糊了流路的性别,衬得他张扬又明媚,两人同时想起来流霜少年时的模样,意气风发,肆意潇洒,嚷嚷着做不成将军那就要做天下第一侠客。
流路蹦跳到两人面前,开心的转着圈,期待的看着他们。
柳伯最先回过神来:“好看,这个颜色是路路自己选的吗?”
“对呀,路路可喜欢了,可是姐夫只让我选两个颜色。”当时不生气的流路,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有点气呼呼的。
路俨毅有些无奈,难怪当时没反应,原来是等着现在告状呢……
刚刚送来的人只是拿着一个包袱,管家倒也不知道衣服的颜色,现在见了这颜色有些惊讶,想起这衣服也有将军的一份,不由得看了他一样。
柳伯面不改色,对着流路笑眯眯的说道:“嗯,路路的姐夫真坏!”
见伯伯顺着他的话讲,流路一下子又不好意思了,扭捏的说道:“也没有啦,路路选两个颜色,姐夫选两个颜色,我们一人两个颜色,刚刚好啦。”
路俨毅也很惊讶这衣服没有他想像的那般女气,这么艳丽的颜色反而将流路的样貌凸显到了极致,刚刚带着几分生气,倒像一个娇养在家中不谙世事的公子哥。
他再次想起了教导流路这事:“柳伯,你买些稚童开蒙的书来,我感觉路路虽然孩子气了些,但依然很聪明,说不得读些书便开了智,能如常人一般。”
“好,我这就去办……”柳伯说着就退出了书房。
很快,专属于路俨毅的书房里,架起了另一张书桌。
宝宝的大名也定了下来‘路遂’,愿她顺遂,如意,当这名字定下来时,流路兴匆匆的就要学着写,他对宝宝的一切都抱有极致的乐趣。
路俨毅自然是顺着他,稍小的书桌搭在原本的书桌旁,只是桌背靠在桌旁,对外形成了合围之势,路遂的摇篮时不时往这里一摆,两人一抬头便能看见。
路遂的名字定好了,路俨毅开始写她满月时的请帖,本来只是想亲近之人庆贺,听了柳伯所言,倒是觉得应该大办一场,让所有人知道,路遂是他的女儿。
时光匆匆,一天天只会哇哇大哭和傻乐的宝宝,被换上了一身红彤彤,喜气非常的衣服和帽子。
而流路则穿着那身石绿的长衫,在未发言前,远远望去,身姿挺拔,好一个谦谦君子模样,他微勾唇角,抱着路遂等着外面的信号。
在一阵鞭炮声中,司礼唱道吉时已到
路俨毅身着玄色礼服,手拿长弓,身背箭囊,囊中有六支箭矢,张弓搭箭,一箭射天,一箭射地,四箭分射东西南北,以示敬天敬地,威服四方。
司礼念告文结束后
路俨毅净手后对祖先位上香、行礼后,流路从后厅抱着路遂走上前来,路俨毅将准备好的玉佩给路遂佩戴好后,接过她,抱着她给祖先磕头。
紧接着路俨毅便抱着路遂指认亲朋好友,天地四方。
司礼念认定文
与路俨毅关系亲近之人,比如早早就到了的路俨毅的外家,皆为孩子祈福,送上贺言、贺礼。
路俨毅巡视了所到的宾客,流府的人一个都没来,他眼中的火光越燃越烈。
流霜离开之后,他们就像是跟路家断绝了关系一般,葬礼不来,路遂的满月宴也不来。
一切的繁复流程之后,终于开席。
路将军的夫人死了这么久了,一直没有传出孩子的消息,却在最近接到参加满月酒的帖子,特别是这将军夫人的娘家人一个没在,在场的每个人心中各有沟壑,互相对视却也未在这喜庆的场合说出来惹人不快。
路俨毅和流路抱着路遂一桌一桌的敬酒,同时将流路和路遂介绍给他们:“流路是我的妻弟,我夫人在离世前将他托付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他,我便将他接到府上,希望各位在外遇上时能给我几分薄面。”
上骑都尉宋元拍着胸脯道:“将军的妻弟那便是我的妻弟。”一杯酒饮尽,之前的战役他未去,但路俨毅确是他佩服的。
李峥醉醺醺的从旁桌摇摇晃晃的过来,才开席他便将自己吃醉了,用着最后的神智将路俨毅带着流路二人拉到一旁,他语带醉意:“可以将她给我抱抱吗?”
路俨毅看着眼前这失了往日儒雅气质的人,每逢朝堂他都与自己争锋相对,现在却成了一个失态的醉鬼。
“不行,你好臭,宝宝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路俨毅还未答话,流路先出声拒绝。
“你是谁?你是流霜的什么人?”李峥激动的抓住了流路的双臂。
流路有被吓到,但因为姐夫就在身边倒也未躲避:“你弄疼我了!流霜是我姐姐!”
“真像!”李峥抬了抬手想要抚摸流路的脸颊,却又放下,苦笑道:“若是当初我卑鄙些,流霜可能会不开心,但绝对还能活在这世上!”
“你可真是个灾星!怎么死的不是你!”他恶狠狠道,后又喃喃道:“可若是你,流霜又会伤心!”
他愤怒的指着路俨毅的鼻子:“她当初就不该嫁给你这么个冷血的人,她死了!你怎么都不难过!”
“李峥,你冷静些,我知道你怨我没有将流霜活生生的带回来,可是今天是孩子的满月宴,你这般闹事,流霜会难过的……”路俨毅抿着嘴说道,李峥说的话像一根根针扎进了他心里,他却无法反驳。
“那真的是流霜的孩子吗?这么久你都不曾公布孩子,这么久了才说是她的孩子满月!分明是你背信弃义,背叛了她!”李峥虽然怀疑,但还是放低了声音,低声怒吼道。
“你睁大眼睛看看!你可以说我任何,我都不还口,可不能侮辱我跟她的感情!”路俨毅也起了怒火。
两张相似的脸放在一起,李峥满眼怀念的抚摸着孩子的面容,后又愤怒道:“既然是她的孩子,你为何要瞒着?你是不是在计划再取?你是不是想辜负她?”
路俨毅被气得胸口起伏,却还是压低了声音:“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告诉你!”
“你可知道这孩子怎么来的?她是军医从流霜的尸体里剖出来的!若是传了出去,这孩子该怎么办?她是流霜死了都要保住的孩子,我如何敢让她活在流言蜚语中!”不敢说给管家的原因,路俨毅在李峥这里找到了出口,孩子的未来他想了又想,又想孩子铭记母亲的爱,又想孩子不会被淹没在流言蜚语中,他想了又想,不能两全。
李峥被这个消息震慑,他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路遂的脸颊,伴随着手的抖动是他落下的眼泪,他们早已不如年少时要好,甚至隐隐敌视着对方,因为他们爱上了同一个人。
年少的流霜如朝阳般温暖着一个身世坎坷,一个内心枯槁的少年,直到后面两个少年都想把她归为己有,他们互相嫉妒着对方在流霜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却又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分毫。
一人得了佳人,一人将心事埋藏,佯做好友,时常相伴,得了微妙的平衡,可这一切在流霜离世后,便打破了。
可流霜还有孩子,李峥的眼睛看向了流路,一声声闷笑,笑出了眼泪,相识十几年,她竟然还有个弟弟,他抱着一丝期望试探的问道:“流路的存在,你什么时候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