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的时间总是走的比中原慢些,像驼峰里缓缓流下的细沙,风沙吹着远方的驼铃声,大地正在复苏,遥远天边的神女山巅如凝固的银箔,恒久庄肃,大概只有这世间不存在的时候才会消散。
夜——沉了!
无数个灰白,金棕的毡毛大帐,变成一颗颗繁盛萤火相辉的烁星,遍布在这块广袤无垠的原野上。
。。。。。。
于风逸高热昏迷的这几天,狼声曾派兵小范围骚扰大晟的驻军,不是今天出城烧几个营帐,就是明日派几个前锋来探听探听消息。
就在杨初不堪其扰的时候,她坐在主帐内首位,身穿淡金轻甲,高束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美目虽灵动,可脸色黑的
跟锅底一样,她低头伏案看着裴衡之等人整理的册目,眉头越皱越紧
洪涛几个平日最闹腾,最好事的兵痞子,看着自家大帅的脸色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恨不能当场隐身,这几天也是提起裤腰做人,丝毫不敢触杨初的霉头。
就在左纶与裴衡之等人一起核对军中目前钱货数时。
昌京来消息了!
“大帅,侯府,赵上卿府,左相府,以及宫里皆有信件!”
传令小兵双手将几封颇有厚度的信封恭敬递到杨初的书案上,随后如透明人般,悄无声息的退下。
余下的裴衡之跟左纶面面相觑一眼,神色不太自然,看着杨初若无其事的将信一封一封的打开,留在帐中的几位将军立时弹跳起来,抱拳道:“大帅,请容卑职等先行退下。”
左纶,裴衡之也随着站起来眼观鼻鼻观心,不多说一句话。
“大帅,我们去想去看一下风逸的伤如何了,昨天听谭大夫说风逸的烧已经退了,应该用不了几天就能醒。”
“是啊是啊,前几日我一直都在忙碌财货之事,于将军的伤我等还未去瞧过。”
杨初抬眸,一脸不解的望向他们。
“......”
但念及商议之事已定了七八分,所以也没太在意他们突如其来的神经质,便随意的挥了挥手允许他们离开。
却没料想到,那几个兔崽子溜得挺快,不过几个呼吸那几个便如旋风一般旋走了,将杨初帐子帘子吹得极高。
杨初:“......”
随后将南阳侯府的那封信展开,那信是成寿叔写的,足足有三页纸,先是说了一下府内的大体事务,后又说了在前段时间宋孺夜潜入府求收留后又被抓走的事,最后成寿提到了昌京近日有几家官家小姐频频被太后召入宫内做客,每每都要贵妃娘娘作陪,他推测许是要选妃于陛下。
杨初一目十行的快速浏览完后,心中不免产生了些许疑虑。
当今陛下对贵妃是慕少情艾,后贵妃进宫也是如珍如宝,宫中除了潜邸之时就留有的侍妾,也就是乐康元年陛下拗不过太后,开宫选了一次妃,可据她所知陛下并未大宠后宫,只是觐了几个朝中大员女儿的位分。据她所知,也就是前段时间刘美人得宠一点,但还是在贵妃宫里的次数最多。
朝中是出什么事了吗?
杨初再不像刚才一般谈定,若真是要选妃,那阿姐会作何感想,杨家甚至南阳军在朝中的局势又能做到什么田地。
她脑中此刻纷乱无章,迅速将宋孺给她的信展开,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宫中局势大变,陛下择定陈老太傅的嫡孙女要立其为后!”
杨初瞳孔一缩,又快速将上卿府的来信打开,
信文如下:
“赵某谨奉尽欢佳安。
尽欢,恕吾唐突来信,实在是这几日在朝中并未接到边境任何消息,实乃焦灼不安。不知现在边疆战况如何?你有没有受伤?
近日朝中局势不清,陛下动了立后之心。虽还未定是哪家的小姐,但终归是文官清流。此事切勿着急,吾已向陛下陈情,想必不日将有消息传出。
贵妃娘娘在宫中一切都好,战场之上勿要多思烦忧。
昨夜某观星象,见北方荧惑入心天下恐乱,一时心焦难耐便提笔写下这封信,盼你一观。漏夜巡营之时,切记多添衣物,勿要着凉受寒。
短短数语,难表吾之心忧,临褚依依,书不成字。
甲辰乐康二年书。”
杨初将这封信搁到旁边,展开了最后一封。
一入目便是熟悉的簪花小楷,是一封问安信!
“阿欢亲启:
近日我新培养了一盆君子兰,想着你会喜欢就让人送去了府里......
不过我近日并未接到你什么消息,不知边关战况如何?
要等到何时你才会平安凯旋,我心妄忧如焚......
“......”
她心下疑虑却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就在杨初抿唇沉思,突然脑中一震,似想到了什么。提墨在信纸上写写画画,一盏茶后,阿姐要对她真正说的话跃然纸上。
“不要妄动,我自有数,千万小心!”
杨初看到自家阿姐的传讯,心里不由得安定下来。
没了刚才的焦躁,深呼一口气后将贵妃的信件放在了自己目光的正中心,她目光缓慢扫过这几封信,要告诉她的事只有一件!
那便是陛下要立后!
她在心中暗暗思忖,这几封信的关联之处。
她及笄之后虽少见陛下,可当年她跟阿姐做公主伴读入东宫读书的时候,陛下明明是个意志坚定,有雄才大略,不拘一格的皇子。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下既要立后,那便只能寻找于陛下相配的朝中肱骨之臣。
陈老太傅她曾听闻过,是当年先帝做太子时候的老师,历经三朝的老臣!
陈老太傅的嫡长子颇有才干,若她没记错应该是翰林院大学士兼任礼部侍郎一职,离一品尚书也只是一步之遥。
这样的人家根基浅,有才干,也只依附陛下一人。
也难怪陛下会将目光放在陈老太傅的身上。
杨初现在还能镇定自若的分析其中关窍。
也就是她目前不在京!
倘若她在京一定会提刀去请陛下收回成命!
——
而远在昌京的贵妃这几日却不太好受!
或许是从龙衍思荣登大宝开始,也或许是她一意孤行选择入宫为妃开始......
这些日子她却逐渐感到疲倦跟匮乏,作为大晟开朝以来第一个宠冠后宫,手掌凤印的贵妃,她本应该多给一点信任与他。
可这几日她能感觉到那个男人对她的迟疑跟犹豫。
贵妃想,当年伴读东宫的情谊真的要散了吗?!
阿衍哥哥!
你是否还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阿衍哥哥?!
她怔怔的坐在花厅躺椅上出神,周围是含苞待放的各色牡丹,贵妃穿着一袭嫩粉轻纱宫装,俏生生斜卧在花丛之间。
贵妃长得并不是娇媚,反而颇具清冷出尘。似月宫的嫦娥仙女,月魄凝骨,雪魂为神,削肩如刃破开浮华浊气,颈项似白梅枝斜挑孤清,薄透肌肤隐隐透出青络。
美人就与四季一般,每时每刻都有不同的风情。
此刻轻卧花阴处,春水吹皱江南岸!
含芳轻手轻脚的进来,小心翼翼的缓缓来到贵妃的面前,偏头轻轻唤醒正在假寐的贵妃,神情略有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跟主子说?!
贵妃瞧见了含芳欲言又止的神色,只淡淡的开口:“含芳,你想说什么,直言就好。”
“慈安宫遣人来叫了,说是今日有几个管家小姐进宫来拜谢太后赐宴之恩,特地让人知会一声娘娘,让娘娘陪着去说话。”
含芳在说的过程中,一直小心观察着贵妃的神色,
只见那张明眸善睐的脸,没什么表情,也不知是喜是怒?!
待含芳说完,贵妃才轻叹一口气唤了一位内侍过来。
“来人!”
“你去慈安宫内见一下太后娘娘,就说本宫今日偶感风寒,可能没办法去叙话了。再提点一下太后娘娘,就说无论是要给陛下选妃亦或是立后,本宫都没什么意见,凤印也可以随时送去给慈安宫。”
那小婢女听懂了贵妃话里藏着的无奈跟伤心,她立时的就跪下去了伏在地上说:“娘娘三思啊!娘娘您还有侯府啊,亦还有陛下的宠爱啊!”
“我不愿陛下为难,亦不想朝堂为难。”
“你去传话吧,若陛下来了也用同样的话去回陛下。含芳我累了,扶我回去休息吧!”
含芳:“是。”
含芳上前一步将贵妃从躺椅扶起来,离开了花厅。
。。。。。。
贵妃将消息散出去的时候,太后对贵妃的这番话倒是极为满意,随后便遣了心腹嬷嬷带了好些个温养身子的名贵药材去愉月殿看望贵妃,贵妃虽未亲迎,但也遣了含芳恭恭敬敬的将心腹嬷嬷送了出去。
陛下也在知道贵妃生病后急急忙忙带了几个太医来了一趟,只不过贵妃没有见他,却允了太医进去为她诊脉。
长乐帝在东侧花厅等着太医回话。
“贵妃怎么样?”
跟着长乐帝来的是他的心腹,所以贵妃身体情况他是最清楚的。
当然还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秘密!
“贵妃娘娘自从没了内力之后,身体每旷日下。冬去春来之际,沾染风寒是常事只需好好将养就可痊愈。”
长乐帝听完太医院正的话,提着的一颗心也逐渐放下。
随后他又问了几句无伤大雅的话,谭院正答得巧妙,长乐帝随即便更放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