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梭机出现在远处的高空。他们能看见全靠机车上投射的红光。

很快，飞梭机便降落下来。白色的舱门缓缓打开。

络腮胡看了眼时夙，见他默许后，迫不及待往前走。陈烛南刚想往前走，就被拦住了。

不等他问。那个络腮胡也察觉到不对劲。他转过头看着一动不动的三个人，急切说，“我们不走吗？”

殷锦舟抬起眼睛和他对视。时夙扯了一下白手套，然后将枪口对准络腮胡。他骤然愣住了。

“时指挥，你这是……”

“星联法规第一条，人类利益至上。星联指挥官条约第三条，若幸存者被感染，就地格杀。”

他语气冷漠，深色的眼睛紧紧盯着络腮胡。

“我怎么可能……”络腮胡下意识否认。

陈烛南也不解道，“指挥官，是不是弄错了。明明我救回来的时候还没有问题……”

“手环检测没有医学部的敏感。若是用异能掩盖，是探测不出来的。”时夙言简意赅道。他面无表情看着这个手足无措的络腮胡，一字一句，“很抱歉，但是你现在离感染爆发，只有不到一个小时。就算到了星联，三层检查你也躲不过。”

络腮胡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望着时夙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低声说：“我……我只是想见我女儿最后一面。然后主动去坦白。”

陈烛南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他会怎么着急。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会那么慌张。

可是……陈烛南看向时夙，他很清楚这位指挥官的个性。

一向以利益至上。

“很抱歉，”时夙说，“我需要遵循指挥官条约。而且你应该也有一个清楚的认知，卢淋斯病毒，具有不可控性。”

络腮胡当然知道。他抬起手摸了摸腹部，衣服之下的皮肉早已经腐烂。甚至能感觉到疼痛。

殷锦舟懒洋洋道，“若你想活着，转过头往回走。我们或许可以当做没看见。”

时夙闻言，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络腮胡却摇了摇头，低声说，“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不人不鬼的东西。”

片刻，像是做出了决定，络腮胡说，“我尊重联盟法规条约。但是请时指挥将我的遗物送到我女儿手中。”

时夙看着他从胸口附近的口袋里翻出一个怀表，打开看了一眼，蓝色眼睛里满是不舍和思念。随后，他将怀表合上，连同不知何时写的信，珍重交给了时夙。

信和怀表被放入透明袋里。时夙沉默了下，还是没有选择灵能枪结束他的生命，而是从碗口上的口袋里拿出一颗只有拇指大小的和糖一样的东西。

“这个或许不会那么痛。”时夙说。

殷锦舟皱了下眉，忽然注意到陈烛南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似乎是觉得无趣了，转头下钻入了飞梭机里。

飞梭机相比较于轨道机车更为宽敞一些，殷锦舟阖眸休息了一会，便听到飞梭机关门的声音。他后边的位置上，时夙将怀表和纸收好，望着窗外出神。

“我以为指挥官应该见惯了这种场面。”

飞梭机自动行驶着，穿过蓝慧星，正顺着蓝星系往外而去。时夙看着窗外景象不断变化，没有回答这句话。

殷锦舟看了眼怀表，又看着一直皱着眉的时夙，轻啧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飞梭机内氛围太安静，系统自动检测出三人疲惫指数过高，便暗了灯光，接上更为安稳的轨道行驶。

蓝星系距离星际联盟还不算太远。再加上飞梭机更为快，时夙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检查口。

按联盟规矩来，回来的人也需要去医学部检查。时夙却没跟着陈烛南去，而是转头朝着技术部的高楼而去。

悬浮电梯停在他面前，时夙在电梯内看着下面殷锦舟和陈烛南被指引着前去医学部。殷锦舟忽然抬起头，和在半空中的时夙对视一眼。

殷锦舟不明意义地用口型说了一句话。时夙别开眼当做没看见。

红色数字跳跃显示第九层。时夙跨步走出去，轻车熟路找到了叶绾轻的地方。还没开门，里面就先被人打开了。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小姑娘端着盘子，眨了眨眼看着他。

“时指挥来啦？”她声音软糯糯的，盘子里还有半块没吃完的糕点。

“嗯。叶部长在吗？”

“绾绾在的！”小姑娘笑嘻嘻看着他，从他身边过去。动作间，头发飞扬着，露出脖颈后面如花一般的印记。

时夙敲了敲门，转身进去。他看到叶绾轻披散着头发，末端大波浪已经快垂到腰部了。她看到他来后，扶了扶金丝眼镜，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然后随手把头发扎了起来。

“伊霖看上去好像更加像人了？”时夙坐在叶绾轻对面，顺口问了一句。

叶绾轻语气中难掩的骄傲，“这是自然。基本上不会被认出来了。”

时夙喝了口茶，不置可否。伊霖是机器人，也是全联盟唯一一个仿真机器人。因为为了避免有人用机器人作案，所以联盟明令规定禁止出现仿人类的机器人。所以当年叶绾轻也只创造出来这么一个。

同时为了避免被其他人看出来，伊霖还能任意改变面部，身材和声音。唯一能确认她身份的，只有她后颈的花一般的独属于叶绾轻的标识。

“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么？”叶绾轻推开面板，双手交叠，挑着眉看着时夙。

“这次幸存者发出信号前，派遣过其他搜救队吗？”

叶绾轻点开键盘，敲了几个数字后弹出来数据。她认真看了看，摇了下头，“不曾。”

那他遇到的搜救队可能就是那个络腮胡的队友。这样想着，时夙又皱起眉。可是时间对不上。

“出问题了？”叶绾轻敏锐抬起头。偏巧这个时候伊霖回来了。她十分兴奋地跑到叶绾轻身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后侧头说，“我今天可以出去玩玩吗？”

“可以。两个小时后记得回来。小心些。”叶绾轻笑着说。

“无事。是我想多了。”时夙笑了下，起身准备告辞。又忽然想起来身上的怀表和遗物，又说，“幸存者是失踪的那个搜救队。查一下有一个蓝色眼睛的外国人，他的家人住在哪里。”

时夙说完，便转身往楼下走去。他刚出了电梯口，就看到了环着手靠在门口的殷锦舟。

“副会长是在这里摆pose，等着人给你拍照吗？”时夙人还没走到面前，嘴里已经开始嘲讽了。

殷锦舟转头，晃了晃手中的一张卡，说，“没办法，要来等着副指挥，亲自把他送到医学部做检查。”

他咬重了“亲自”两个字，抬起手朝着医学部的路一抬。

时夙：到底他是星联的人还是我是？

时夙没好气抽回那张卡。他算是明白了，现在殷锦舟就是换个方式来恶心他了。

“多谢，但是我认路。副会长现在不该回星协报告一下内容了吗？”时夙抬腿往不远处走去，殷锦舟挑眉，慢吞吞跟上他。

“不知道时指挥听说过一件事情吗？”

时夙直觉没好事。

“星协和星联准备第二次联手。”殷锦舟看着时夙的背影，笑吟吟道，“不论后面结果如何，起码短期内，时指挥应该会见到我，而且不止一次。”

时夙：……

殷锦舟满意欣赏了一番快被时夙握崩的卡，不紧不慢补充道：“也可能这次合作只是我们开始的第一步。”

“呵呵。”时夙面无表情地，在卡崩裂前刷上了。随着机械大门的打开，独属于医院的酒精气味弥漫出来。

入目便是一片白茫茫。来来往往的人全穿着白色的贴身袍子。时夙目不斜视往前走着，余光中看见了殷锦舟还在跟着自己。

这人怎么就甩不掉呢？

当他们路过一条长廊时，听到了远处室外花园里面传来女孩子们轻柔的合唱声。而她们前面，是十几个看上去精神不那么好的人坐在一起，闭着眼睛好像睡了过去。

而那群女孩子中间，有一个年龄稍微大一些的人抬头看到时夙后，偏头轻声对着一个女孩子说了一会，就起身朝着他们这边过来。

“时指挥，宋部长还有五分钟就处理完事情了。”

“嗯，没事。”时夙点了下头。

那个女孩子犹豫看了眼殷锦舟，问：“他也是来检查的吗？有些面生。需不需要登记一下。”

“不必。”

殷锦舟忽然出声，“你们那是做什么？”

女孩转过头看了那边的小姑娘，抿嘴笑道：“有些幸存者救出来之后会有一些心理阴影，算是轻度PTSD吧。我们正尝试让他们淡化这些记忆。”

“催眠？”

“算是吧。我们宋部长的异能就是催眠。”女孩子点点头，手指上的戒指忽然叮了一声，于是她连忙说，“时指挥，这边走。”

时夙跟着她走出十几步，忽然发现殷锦舟没有跟上了。他不免疑惑回头看去，就见他望着那个室外花园里的人不知在想什么。

轻柔的声音穿过玻璃，清晰落在他们耳中。

“星云璀璨，余温未散。”

“玫瑰绽放于星海之中，星鹊翱翔于沧海之上。”

“我们的尽头不是死亡，而是那永恒的星辰大海。”

“星际的颂歌流传至今，迷茫而徘徊的人们啊，看到星石带来的希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