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周淑易缓过神来，站起身时却又有些眩晕。她过于纤细的手撑着布满锈斑的铁门上，低声说：“我……对不起，我还是……”
“没事。”时夙说，“联盟将会在一周内将他名下剩余财产还给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没有了。”周淑易喃喃着，“什么都没有了。”
她低着头，长发遮盖住眼睛，时夙敏锐察觉到不对，他伸出手想要扯住周淑易，没想到周淑易居然忽然转头冲进屋内，转头冲上楼去。
时夙瞳孔骤缩，毫不犹豫跟了上去。周淑易看着瘦瘦弱弱一个姑娘，速度居然一点也不慢。
“周淑易！”时夙猜到她想要做什么 ，厉声道，“你父亲临死前还想见你一面！他想要你好好活着！”
“不。”周淑易崩溃道，“你不懂！别过来！”
这个事情发展显然出乎意料 ，殷锦舟紧随其后，上楼就看见他们两人相隔着一段距离，周淑易站在楼层边，纤弱的身形摇摇晃晃。
“你先下来！”时夙没有靠近，转头和殷锦舟对视一眼，后者不着痕迹点点头。
“你是被人威胁了吗？还是遇到什么困难？”时夙放轻声音，尝试着靠近。.
“时指挥。”周淑易忽然直直盯着他，苍白的脸上满是戾气，“有人给我看了，是你！是你亲手/杀/了我父亲！”
时夙动作一顿，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看着她。
“我父亲他可以回来的！他明明可以回来的！为什么偏偏是他的飞梭失事！为什么他好不容易等到搜救队却在最后一刻被掐灭了希望！”
周淑易声音不大，但是嘶哑的却让人心寒。时夙沉默片刻，说：“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被感染了。就算让他回来，他只会死在你面前。那样你会更难过。”
时夙的语气也平静下来，他看着周淑易，静静道：“更何况他来了星联，若是忽然暴起攻击人，会造成的……”
“时指挥，你还真是，利益至上啊。”
周淑易打断他，极其沙哑的声音很快散在风里，“这样看来，那三十九个亡魂也不会让你心不安吧。”
时夙没听清，殷锦舟却变了脸色。
说罢，她不顾一切纵身一跃。没想到楼下忽然金光一闪，一朵云一样的光团稳稳接住她 ，同时迷晕了她。
时夙缓缓松了口气，指尖的光灭了。他刚站到楼顶边缘，就见五六个人从角落里出来，七手八脚接住了周淑易。有人抬起头对着时夙点点头，高喊一句：“她没事。”
时夙一点头，自楼上跳下去，稳稳落地。那五六个人有些拘谨道：“时指挥。”
“嗯。你们带她安顿好吧。”时夙抬起头和殷锦舟对视一眼，后者下一秒出现在他身后。
“不带她回联盟内，查一查她这些天见了谁么？”
“不用。”时夙语气很淡。
“嗯。”殷锦舟转头和那五六人对视，才发现这五六个人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脸上被蒙上了纱布。
“时指挥，这姑娘要是醒来后还寻死觅活呢？”有个年纪相对较大，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问。
时夙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你问我？你们干什么用的？”
看似老实巴交的人笑了笑，随后指挥着剩下人去将周淑易安顿好。然后转头看着殷锦舟，“这位是？”
“星际协会副会长。”
看似老实巴交的人：……
其余还没走的人：……
时夙顶着这一群人如狼似虎的视线，面无表情说：“这几日我们要待在城里抓人。叫你们的人多配合一下。”
“啊……好的，没问题。”领头的人麻木道。
待那些人离开后，殷锦舟才问：“星联安排的人？”
“不是。退居的。他们有时觉得闲的没事干，所以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哦。”殷锦舟思索了下，“都是你教过得人？”
“没有，我没有教过人。最多指导两三天。”时夙说着，带着殷锦舟绕道而行，躲开很多人视线，来到一处高楼。
“这里是算是分部基地。这几日你要是亲身上阵就在这里休息。要是派手下那就麻烦你别浪费这资源。”
时夙和殷锦舟刚踏入大门，门就倏然合上。一束光将两人全身扫描后，眼前一面墙就缓缓转动，露出内里。
与看上去普通的高楼不同，这里的布局简洁明了但是遍布各种设备。像是个小型的中枢台。
时夙没管殷锦舟，进去后屏幕画面一变，平民城各区监控便出现在眼前。
“系统。”
【我在哦！有什么事情吗？】
“查一查门牌号3-51- 93近半个月的监控。有谁拜访过她吗？”
数千个监控画面消失，弹出一张张截图。邻家老太太，有送物资的派送员，有几岁的小孩子……
“等等，调到三日前下午五点三十二分。”
时夙紧紧盯着一个个画面，忽然喊了一声。只见画面被放了高清图，紧接着那个站在周淑易面前的派送员被放大。
“他这个包裹不对？”殷锦舟一直默不作声，看到放大的图片时眯了眯眼。
“嗯。这不是联盟统一使用的。”
看画面上周淑易和这个派送员交谈甚欢，显然也不是简单的派送员。
【报告指挥官！这个派送员的编码查询不到！】
“果然。”时夙低声道，“派人去她家里搜那个包裹。其他东西别乱动。”
【是。】
时夙紧锁眉头，回忆着周淑易的每一句话。
最让他在意的，是一天被提及两次的“三十九个亡魂。”
虽然他自己说他手下的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是每一个都是确认感染的人。这个数字没有印象。
还有李正河所说的，借着指挥官的权力抹平一切，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情。
十二年前发生了什么？时夙心想。但是他又不是计算机，记不住每年发生的事情。十二年前那么久远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记得住。
那个时候是新星历四年，自己好像还在指挥官职位审查期间。
眉间忽然一凉，时夙猝然抬起头，对上殷锦舟的视线。
“喊你半天了。想什么那么出神？”
时夙皱了下眉，退开半步，“怎么了？”
“哦。找到剩下的老巢了。指挥官要去看看么？”
殷锦舟笑吟吟地说，可是时夙莫名觉得他心情似乎不好。笑意并没有在眼睛里出现。
“那是你的任务。关我什么事。”时夙示意他赶紧滚，“你要想查星联的事情，跟着我真的查不到什么。你可能去叶部长的信息库都比我这里消息多。”
殷锦舟挑眉，“你觉得我跟着你是为了这个？”
“不然呢？”时夙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努力保持冷静，“我很早就想说了，你真想要套消息，咱真的可以弄点交易啥的。礼尚往来。别真把一夜情当真了。”
殷锦舟不语，只是看着时夙，片刻后才说：“弄点交易？”
时夙：……
“我不是说的桃/色交易。不是，重点是这个么？副会长，您还记得几个月前我们还为了利益吵的你死我活么？”
“嗯。好。我争取。”殷锦舟弯眸一笑，转头摆手，“那我就去看看那些老巢。待会见。”
时夙没回应。等殷锦舟走后转头对上屏幕，下一刻纪诸元的联系就到了。
“时夙。处理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但是……出了点意外。”
纪诸元本来低着头处理事情，闻言抬起头，“什么意外？”
“新星历四年发生了什么？”时夙抬起眼，盯着纪诸元的的神情。
纪诸元没发现时夙的试探，他先是一愣，随后皱眉思考了片刻，说：“事情有点多。那一年里指挥官陆陆续续上任的手续。卢淋斯病毒开始严重。星协也在年末成立了。”
“有……严重到有伤亡的吗？”
“这也太多了。”纪诸元无奈，“蓝环星沦陷。圣洛汀基地被毁。星联星协当时斗争时也死了不少人。”
时夙“嗯”了一声。纪诸元敏锐道：“怎么忽然问这个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有人借题发挥罢了。”时夙淡淡地语气和漠然的神情让纪诸元放下心来。
“处理完了就早些回来吧。”
“嗯。”
屏幕消失后，时夙看着玻璃窗外的景色很久很久，才转头离开了分部大楼。
殊不知，他走之后，灯光倏然暗了下来，昏暗的天色下竟显得有些诡异。
电流刺啦刺啦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下过于突兀，不知何处传来冰冷机械的声音，轻轻哼唱着星际颂歌。
“我在迷茫中徘徊，在忘川里挣扎。”
“在圣洛汀的遗址上，我看到了繁星陨落。”
“在极乐城的沂兰下，我见证了黄昏日落。”
“在水晶厅的大堂里，我经历了动荡时代。”
“意识萌芽正在长大，参天大树轰然倒塌。”
轻幽的旋律回荡顺着敞开的玻璃窗向外而去。歌声散在风里，风拂过平民城。
一把刀毫无征兆捅入一人身体里，血淌了满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