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的事就这么一件,哪能半途而废呢?”长廉说着,摸了摸怀里的石头,那时公孙敖留给他的东西,是泰逢寄托的事情,无论如何,没有退缩的道理。
“阿河,你不为功名又如何,一旦出世,天下人不会放过你。”
“多谢仙人提点,长廉必不露锋芒。”长廉垂眸,避开了老头炙热的目光。
老头长叹一口气,手一挥,窗户开了。长廉顺着风吹来的方向,看到三个小孩摘桃子。
风羲回爬上了树,站在树枝上,为了能摸到更高处的桃子,甚至微微踮起脚,一手扶着树,一手往上伸。岱极站在下面,脱了外衣接风羲回扔下来的桃子。
羲行在一边看着,倒也不是他不帮忙。他说从树上摔下来太危险了,自己上去摘,风羲回和岱极等着。风羲回偏不,让他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三个人快速薅完一棵树,立马前往下一棵。
“桃花还没落尽,哪来的桃子?”长廉转向老头,看到他指尖微微泛光轻敲着桌面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老头的仙法。
三个人薅了不到一半,风羲回就没力气了,带着两人回来。
长廉见他们回来,也准备起身下楼。
老头却拉住他,对上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清澈却依然惘然的眸子:“还有一件事,你体内望月毒无法肃清,别试图使用你的能力,也少出手,否则毒发攻心,我远水难救近火。”
长廉点点头:“知道了,多谢仙人。”
风羲回一回来就往桌上一摊,好一堆桃子。
她累瘫在桌上,忽然闻到一股香味:“不愧是仙人的桃子,香味都不一样。”
羲行却想起了汤,立马就往厨房去,锅刚糊了。
长廉和老头正下楼,岱极手忙脚乱的找水加进去,羲行拿筷子扒拉着粘锅的肉,风羲回躺在桌上啃着桃子。
“您的本事应该不会出这样的错。”长廉低声说道。
老头看着这场景直乐呵:“人哪能什么错都没有,鸡零狗碎的事儿多了去了,这就是生活嘛。”
吃过饭后,老头依旧是指尖轻点,碗筷自己往水里去了。
风羲回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凑到了湖边。老头看她来趣,又用湖水给她舞了一段。
“六年前我替你治过,这么多年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发病了。”老头收了术法,正经问道。
“这说来话长。”长廉尴尬地别过脑袋。
“那慢慢说。”老头却不依不饶接着问。
“长安忽然有了妖乱,阿河在动乱里被人捅了刀子……之后我们就想着来找您,谁知路过开阳时飞舟失控,又遇见了一头龙,长廉本就负伤,再一运气,更是伤到了。”岱极一股脑和老头全说了,说着拿出明炔,献上。
“明炔啊,我记得上次开阳妖风过是半年前的事情了。”老头将明炔拿在手里,看了又看。
“几天前开阳有一道光线冲破天际。”长廉说。
“想来是有人想喊你们过来吧,冲破天际的光束,并不是明炔的作用。这东西能起死回生,也能让生者消亡。”颛顼说,“看这成色,已经有人复生了。”
“我没明白,他是怎么复生的?有人有意为之?或是偶然?”长廉问道。
“人类也好,神遗也罢,死后灵魂都会归入地脉,经过涤荡变回干净的灵气,再投入人间。而所谓地脉,也就是你们如今所说的忘川。
水滴汇成溪流,灵魂汇成忘川,忘川就是这样形成的。这样的往生,他可以是世上一切有生机的东西,可以是一棵树,一只鸟,一条鱼,或者一个人,一个神遗。往生是平等的,生者也是平等的。但是战争过后,有时地脉受损,堆积的亡魂无法找到离开的方式,只能淤积在此,无法往生,也就是开阳。
“百年前,黄炎部落与颛顼冲突,那是神的最后一战。
“在这场战争里,死伤无数,包括玄嚣的妻子凤鸿氏也牺牲在此。凤鸿死后,玄嚣定居此地不肯离去。因为这里的关内雾气不散,玄嚣将这里命名为开阳。有一天,玄嚣居住的村庄里来了个绝世美人,村民奔走相告。玄嚣闻讯赶来,发觉她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凤鸿。目光落在她脸上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的眉眼、声音、神态,分毫未变,仿佛时光从未带走她。。凤鸿忘记了自己曾死去,她说自己醒来时在荒原之上,只见这一村庄,就走了过来。
“玄嚣激动不已,继续与她游历人间。但后来,凤鸿开始生病,频繁地生病,发狂,到最后,化作了一只发狂的红凰,凤鸿担心自己伤害无辜的人群,借着最后的理智撞向长留山,玄嚣也自此定居长留。
“凤鸿发病时,玄嚣带她来找过我,但我实在没有办法,他带着凤鸿走遍五方天神,但无一例外,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他一步一拜,祈求女娲大神降下神通。但生死轮回乃是世间的规律,是大神定下的规矩,绝不能因为一个神改变规则。玄嚣万念俱灰,带着凤鸿在太华度过了最后的时光。若是有人在此复生,也许最后也会走向发狂。”颛顼说完。长廉已有预感,方青也许就是这个复生的家伙。
“抢东西就抢东西,他捅人做什么!要是让我碰到他,我一定把他大卸八块!”风羲回回了屋子,愤愤不平道。
“除了明炔,这样的石头还有四块,里面都藏着大量的不能往生的灵魂。把这些石头往不周山一放,也许就能复活凶神。”颛顼叹了口气。
“凶神?”长廉震惊;“百年前大战,凶神可是要杀尽天下人以保长生,大神纷纷出动,这才保下了人间。怎么会有人要复活凶神,他自己也不活了么?”
“凶神共工,他可不是要杀尽所有人,他还要留下一部分奴隶。”仙人笑。
这实在是个冷笑话,这种仙人怎么能开这种冷笑话。
“所以啊,天下就要靠你们守护了啊!”老头感慨道。
岱极和风羲回,两个被演义里宏大叙事骗得热血沸腾的少年人,自然是喜欢拯救天下的。长廉说不上愿意不愿意,只是自己好像已经上了贼船。
长廉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自从卫起死后。他的人生,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风羲回托着下巴,盯着满桌的桃子,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这话她不是没想过,但比起思考这些复杂的东西……
“桃子能带走吗?”她语气轻快,仿佛没听见刚才的话。
岱极无语地扯了扯她的衣角:“阿离,你是在逃避吧。”
风羲回撇撇嘴:“哪有,我就是单纯想吃。”
“阿离。”岱极扯了扯她的衣角,提醒她别连吃带拿。
“可以啊,带着路上吃。”老头笑道:
风羲回把桃子往里面搬,还大声喊岱极帮忙。
“这是白泽给你的?”老头却一眼认出了淡蓝色的外拓零空间源自谁。
“师父说这样方便。”风羲回已经收好了桃子,将那块石头捏成手镯的样子带在手上。
“你是白泽的徒弟?阿离?”颛顼说着,转向风羲回。
风羲回愣了愣:“对啊。”
“我和他当年可是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好朋友。”老头笑。
风羲回彼时还不知道,“好到穿一条裤子”可以不仅仅是夸张地形容词。
风羲回裂开嘴笑道:“您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么?”
“没有。”老头笑着摇摇头,“你出生的时候,我在忙一些事情,没有过去。”
风羲回歪头看着这个突然煽情的老头,实在没搞懂他要做什么。
“还要点别的什么?长廉的伤时常复发,我再去给他抓点药。平时在路上容易被蛇咬啊,还有一些常见的小病,我都找一下。对了,阿离,你能吃苦吗?”老头说着,站起来往楼上走。
风羲回还没回答。
“我给你找点糖带上。”老头说完已经走了。
长廉:不是?那我呢?没人关心我吗?
等老头把药草、糖以及——超级无敌软和的棉花被子、可以自己打鱼的法术鱼篓、会分身的椅子、野外杀妖自助万针莲、辟邪铜镜等等等等一大堆东西抱过来后,显然,谪仙人都震惊了。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没用的东西?”羲行罕见地,主动开口问了。
“只是在这里没用,闯荡江湖要的东西多着呢。”老头说着,给风羲回一一介绍。
老头又抱出来一床被子:“还可以,这个被子,原本就是给你准备的,夜里安眠。这些都会用吧?”
风羲回拿起一本无字书问道:“这是什么?”
“预言书,不过只能预言天气,拿上拿上都有用的。”老头说着,已经一股脑全塞给了风羲回,回头还不忘问岱极:“你需要什么?”
岱极愣了愣:“啊?我也有吗?”
“我这里有点东西,说不定你想要的我正好有。”老头笑道。
“一块通行的玉牌吧,说不定下次还来。”岱极笑道。
“好啊。”老头说,“下次来不用玉牌,你们直接往里面走就好了。羲行,送送客人。”
风羲回这才想起那个眉眼清秀却不喜言笑的少年,像是初春的山溪水,清澈却冷冽。
依旧是白鹿送行,长廉这才看清了,的确是有另类的空间通道存在的,通过的时候,周围的景色都会模糊。
难怪别人上山寻仙从来都是无功而返。
送至山门,白鹿立于晨曦之中,静静望着他们远去。山风拂过,他耳廓微颤,终究没有踏前一步。待三人身影彻底消失在山道尽头,他才微微侧首,似是叹息了一声。
【演义】
世人写史,总爱编织因果。
后人翻遍史籍,亦难参透长廉当年的选择,为何他随那二人同行?若问当世之人,亦难得明言,唯有不知何处流传的说书先生,曾在茶楼酒肆间如此评断:
三人同行屠龙,犹如穿越荒原;岱极是要穿越荒原,将旗帜插在最高的山;风羲回是抱着鲜花穿越荒原,守着春暖花开的地方;而长廉是在荒原上迷了路,恰巧碰到这两人热情又好客,于是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