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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二月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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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瘦弱的,单薄的,好像会被雨滴砸的粉碎的身影,让急雨落地的声音好像一瞬间都消失了,程笑希觉得世界很寂静,他的耳边只剩下了那个人的沉默,那个挺直着脊背在十二月的雨中跪在冰凉刺骨的石地板上的人——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注意到杨磊。

程笑希是成国的太子,他的母亲是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成后,虽然他上面有一个哥哥,也影响不了他嫡子身份的尊贵。从他出生起,就享受着万千宠爱,程笑希的母后不但尊贵,还一直是成王最宠爱的人,这份爱自然也会延续到程笑希身上。

他从小就看得出来是个机灵招人喜欢的孩子,程笑希长得可爱,小时候脸圆圆的,又白又软,学会说话之后小嘴也甜得不行,哄得成王看见自己这个儿子就高兴。

他最亲近的人疼爱他,身份不如他的人也必须尊敬他,世界仿佛像是围着他转似的,程笑希就是从这样蜜罐一般的环境下长大。

而杨磊的成长环境与程笑希天差地别,他来自荣国,他的母亲是不受荣王宠爱的一位夫人,母亲身份也并不显赫,所以他们母子在宫中默默无闻。

也许若不是到了需要荣国向成国送去一个质子这般境地,荣王都不会想起他有杨磊这么一个儿子。

杨磊在十五岁的时候就一个人到了成国,彼时荣国式微,他也不受荣王重视,去的时候甚至只有两个侍从随行,到了成国后便只剩下一个了。而成国的人自然看得出他身后受不到多少庇护,即使他们如何欺压这个落魄质子,恐怕都是不会有什么后果的。

所以杨磊在成国的日子并不好过,他的居所被安排得偏僻,平日里被召去参加宫内的活动都要多提前些时候走过去,一般去了他也是被晾在一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但他又必须要去,必须要看着成国王宫内是怎样的繁荣昌盛。

杨磊的居所里也没什么物件,各种用具的材质都是普通的木料,做工也不精细,除了桌椅床柜外便只有他从荣国带来的几箱子书了,此外再也没有其余的摆件,像是都没有什么人生活着的气息。

一日三餐也从来都是无比简单的,在别的公子一餐都要摆满一桌子菜的时候,他的午膳只有简单的两道菜,偶尔可能只有一道,点心什么的自然是没有的,还在长身体的少年却已经习惯了吃不饱,并以此为常态。

杨磊若是想吃顿好的,便只能等有宫宴的时候了。趁其他人都在忙着彼此恭维客套,无人理会他,他好忙着吃平日里吃不到的东西,还有从来不会送去他居所的点心,明明对其他人来说,每天非得吃着变着花样的不同的点心才行,可杨磊甚至连那些点心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每次宫宴结束,他的小侍从还会偷偷藏些吃的给他打包带回去,最开始不熟练的时候还被发现过,那些吃食被几个年纪还没他大的小公子都倒在了地上,然后几个人依次踩了过去,绣着精致繁复花纹的鞋子把食物碾碎成泥。

“这些东西赏你了,现在你可以带回去了,以后可别再当贼偷东西了哦。”那些人嘲讽着他,可杨磊像没听见似的,他只是在心疼那些吃的,好可惜啊,就这么浪费了,下次一定不能再被发现了。

他作为一个对两国来说都不重要的人,平日里除了偶尔供那些公子贵人欺负取乐之外,也没什么正经事要干了,大多都是待在自己的居所里看书。

刚开始杨磊还会偶尔出门在宫里走走,但要遇上成国的公子总免不了要被讥讽,侍从经常想为他报不平,但都被他一一拦下来了。

“公子,他们都那样说你了,你怎么还能忍得下这口气啊?”侍从的眼眶红红的,他不明白杨磊为什么能面对那些肮脏恶毒的言语还能做到毫无反应。

“我们惹不起他们的,你以后不要再想着做越界的事了。”杨磊平静地说着,然后动了动手指将书籍翻到了下一页,就像那些事情都被翻过去了一般,瞬息间已是过去。

小侍从很听杨磊的话,此后都和杨磊一样忍气吞声,他甚至都要认为杨磊是真的没有脾气了。只有杨磊自己知道,他把所有受过的屈辱都记在了心中,把每个践踏过他的人的名字都刻入了骨髓,仇恨就像血液一般流在他的身体里。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些人被自己作下的恶果反噬,让他们的骨与血肉皆数被蚕食到渣都不剩。

杨磊很早的时候就注意到程笑希了,毕竟那可是光芒万丈的成国太子,连出个宫门的阵仗都大得不行,得有八个人抬着轿子,还另外跟着两个侍从才够规格。

程笑希十六岁的生辰宴办得极尽奢华,十六岁代表小太子这一年要成年了,自然是要与过往的生辰宴都不同的。

其实杨磊和程笑希是同年出生的同龄人,年纪上只不过差了几个月,所以程笑希十六岁这一年,杨磊也十六岁。但是程笑希的生辰宴能办得比成国最盛大的节日还热闹,而杨磊却还从来没有过属于他自己的生辰宴。

以往生辰的时候,荣王不会记得他的生辰,只有内务府会以父王的名字给他送来贺礼。然后杨磊便只是和母亲在宫里,一起吃比平常更丰盛的一桌子菜,那时候也得是特殊的日子他才吃得那样丰盛,等到了晚上再吃一碗长寿面,生辰就这么过去了。

在程笑希那盛大的生辰宴上,杨磊还是只是坐在角落里,看着成国的小太子身上穿着几十个绣娘赶工八个月做出来的华服,头发由金镶玉的头冠束着,在离杨磊很远的那个高台上笑得开心,身边围绕着为他庆生向他献上祝福的人。

而那些热闹都与杨磊无关,杨磊正在专心致志的对面前的鱼下手,他似乎听说过程笑希不爱吃鱼,就是因为嫌挑刺很麻烦,于是送到程笑希面前的鱼肉都是连最小的刺都挑干净的。明明身份都是同样的王之子,可他们的生活天差地别,即使身处同样的环境,也毫无交集。

杨磊已经来了成国一年了,他的侍从都学聪明了,每次装好了吃的就提前离开,杨磊一个人留下等到了宴席结束再走,这样谁也发现不了有什么问题,顶多觉得这质子可怜到连个侍从都没有。

等回了居所,杨磊就拿出几张纸来提笔写信,刚刚那些关于生辰的回忆让他不禁想起了母亲。他的母亲许夫人没有得过宠,到了后宫几年荣王去她宫里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不过她也算幸运,至少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荣王有七个儿子,杨磊排行第四,刚好居中,不前不后,又不受重视。过往他在的时候,好歹看在他这个四公子的面子上许夫人也能多受些照料,如今他远至成国,也不知道许夫人过得怎么样。

虽然杨磊能和许夫人通上信,但两人都是报喜不报忧,更何况其实信中所写的都不一定是实话,他们通信的频率也不高,往往两三月才有一封,内容都只有寥寥几句,所图的可能只有一些心安慰藉吧。

说起杨磊与程笑希算是正式认识那一日,正值寒冬腊月,杨磊却没有厚衣服可穿,身上单薄的衣衫与秋日里并无不同。在长身体的年纪衣服往往没多久就不合身了,可杨磊做不到那样频繁的有新衣服,如今穿在身上的衣衫不仅没有厚度,连袖子都短了些,已经遮不住他的手腕了。

那天他正缩在被子里出神,没有炭火供他烧暖炉,屋里跟外面一样冷,他的侍从突然急匆匆地冲了进来,说三公子喊他出去参与他们的聚会。

笑话,不用想都知道不可能,这个三公子就是最爱带头欺负杨磊的人,现在故意来喊他应该是又想到什么羞辱他的新点子了吧,可是又不能不去……杨磊多贪恋了一小下被窝,就起身出了门。

外面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十二月的雨比雪还要寒冷,他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然后认命般地转头回去拿了把伞。

三公子正和另外两个小公子在花园的亭子里打牌,亭子边上就是片湖,在这种天气坐在那里应该很冷吧?不过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揣着一个小暖炉,杨磊搓了一下自己已经冻透了的手指,然后走了上去。

但是那几个人没一个理他的,他就只好站在一边,从在被窝里出神,变成了在外面一边挨着冻一边出神,一边出神一边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结束了好回去继续在被窝里钻着。

没过一会儿,杨磊好像听见花园中的走廊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人应该不少,是往这边来的。很明显,三公子也听见了,他一下就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了,然后起身把自己腰上的玉佩摘了下来。

“你看,这是大公主送给我的玉佩。”三公子把玉佩举到杨磊面前晃了一圈,杨磊觉得不明所以,接着就看见那人一甩手把玉佩扔进了湖里,然后转头就朝着刚进了花园的姬夫人那里去了,侍从在后面急忙地拿着伞跟着他。

“母亲……这个荣国来的小子把大姐姐送给我的玉佩扔进湖里了!母亲你得替儿子罚他才行!”

啊……

杨磊愣在原地,心里想着这三公子找不到他的事都开始自己创造条件了。这就是权利与地位的差别吗,只要别人想踩上他一脚,无论如何都是有理由的,而他都必须一一承受。

姬夫人脑袋上插满了招摇的首饰,她母家势大,一贯嚣张跋扈,成王都不得不依着她的小性子,这样的人想要拿捏一个落魄质子简直易如反掌。

“荣国公子,你刚刚把我儿的玉佩扔到水里去了?”女人装模作样地问着他,在场的任何人都知道他怎么回答并不重要。

但是杨磊还是嘴巴几经开合之后,憋出了一句:“……没有。”

“这在场的人们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是啊,都看着三公子自己扔了下去然后配合他混淆是非,“公子可知那可是大公主的一番心意?岂能容忍这般践踏,这不是在打大公主的脸吗?”

“公子这错可是大了,不过本宫就不额外刁难你了,请公子去园子口跪到戌时反省一下吧。”

没有争辩的必要了,杨磊能做的只有忍耐,受到怎样欺辱都要忍下来,他要活下去,要活到回到荣国的那一天,只是要把眼前的事先扛过去而已。

他的伞被人拿走,也不会有人来帮他打伞,杨磊只能淋着雨跪在冰到他的膝盖直接麻木的石地板上,感受着雨似乎比他刚来时大了不少,天都比那时候更阴沉了,低矮的黑云像是要朝着他压下来,好似要压弯他的脊梁骨,逼得他匍匐在地上才行。

但杨磊偏不要,他现在也不知道在和什么东西较劲,反正是这云压得越底,他就偏要挺得更直些,云不会压倒他,雨也不会砸碎他。

他本就单薄的衣服被雨打湿后紧贴在了身上,更显出他像是只有骨头的身形之瘦削了。杨磊觉得自己冷得全身的肌肉都已经冻僵了,可如今才申时,要到戌时还有两个时辰那么久,也不知道这雨一会儿会不会停下。

程笑希就是在这个时候路过的。

他本是要去成后宫里的,只是顺路会经过花园,不过一瞥的功夫,程笑希就被那个像是在与天对抗的倔强身影吸引了目光。

“跪在那里的是谁?”程笑希问着旁边随行的侍从。

“回太子的话,是荣国来的质子杨磊。”

荣国质子……程笑希在脑海中翻找着关于这个人的信息,最后发现真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他过往从来都没有注意过这么一个人。

眼下他很好奇杨磊为什么会在那跪着,雨下的这么大,又值腊月,程笑希本来就怕冷,外面多披着一件大氅都觉得还有些漏风,此时他看着几件湿了的薄衣服紧贴在身上的杨磊,觉得自己浑身都泛出一阵寒气。

“去问问他为什么在那跪着。”听了程笑希的话,侍从便前去问询杨磊,没一会儿就立马回来说:“太子,听说是被姬夫人罚的,要跪到戌时才行。”

到戌时还得有一个半时辰吧?程笑希心里算了一下,这雨要是不停的话人能受得住吗,那么瘦弱的小身板,他都怕那人一会儿晕过去死在了那里,这荣国来的质子真死在成国了也不好交代吧?

于是程笑希吩咐人快些去取件披风来,又让侍从去给杨磊打了伞,自己也走上了前去。

“公子不用跪了,一会儿吾会去同姬夫人说的。”他朝着杨磊伸出了自己因为一直揣着暖炉所以散发着热意的手。

杨磊看着那只手,却是没拉上去,只是顺从的自己站起身来,在程笑希觉得自己的手被冷落了有些尴尬前,回了一句:“杨磊不敢让太子的手染上脏污,谢过太子的美意。”

眼前的人可是成国的太子,天上的明珠,而他自己卑微如泥土,他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对他伸出手想要拉他起来,真的是出于好意吗?杨磊不敢确定,他甚至觉得说不定是什么拐着弯来拿他取乐的新把戏。

难道是和三公子串通好的?不过为了他一个质子应该也不需要这么大阵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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