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桑暖是半透明的。
她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不断放大又缩小那张昨天在咖啡馆拍的照片。画面里,阿焰的形象清晰可见,而她就像被拙劣PS处理过一样,呈现出诡异的透明状态,能直接透过她的身体看到后面的沙发。
"这已经是效果最好的了。"桑暖把手机扔在床上,声音发颤,"前置摄像头好歹能拍到我百分之六十。"
阿焰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头。镜子里,他们的倒影模糊得像隔了层毛玻璃,只能勉强辨认轮廓。
"习惯就好。"他的呼吸拂过她耳畔,"辰国时期照相更难,我每次只能留下一缕青烟似的影子。"
桑暖转身面对他,手指描摹他真实的轮廓——浓黑的眉,高挺的鼻,左颊那个让她一见倾心的小酒窝。触感如此真实,却无法被现代科技记录。
"社保卡、驾照、护照..."她掰着手指数,"这些需要照片的身份证明全作废了。我刚试了视频认证,系统提示'未检测到有效人脸'。"
阿焰轻笑,拉起她的手走向穿衣镜。当他们并肩站立时,镜中的倒影比单独一人时清晰了些,却仍然像水中看月,朦胧不清。
"看。"他指向镜子,"我们一起时,存在感会变强。"
确实如此。桑暖发现当他们十指相扣时,镜中影像的轮廓变得分明,甚至能看清她脖子上金银双色的火焰印记。
"阴阳之间的存在就是这样。"阿焰带着她后退一步,两人的倒影立刻又模糊起来,"不完全属于任何一边,所以不被任何一边完全记录。"
桑暖突然想到什么,快步走向阳台。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她低头看向地面——
没有影子。
不仅她自己,连穿着的衣服、拿着的手机都失去了影子,仿佛光线直接穿过了它们。阿焰跟过来,站在她身边,同样无影无踪。
"天..."桑暖捂住嘴,"我们真的成了传说中的'无影人'。"
阿焰却露出兴奋的表情,像个发现新玩具的孩子:"试试这个。"
他拉着她走向墙壁,在即将撞上的瞬间,桑暖本能地闭眼。预料中的碰撞没有发生,她只觉得穿过了一层冰凉的水幕,睁开眼时,已经站在公寓外的走廊上。
"我们穿墙了?"桑暖瞪大眼睛,摸了摸完好无损的墙壁。
"阴阳之间的存在可以穿梭两界。"阿焰眼中闪烁着光芒,"墙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更像是一道水帘。"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像两个孩子般探索着新能力。穿过紧闭的超市大门却不触发警报,漫步在车流中却不会被撞到,甚至站在瀑布下方而滴水不沾。最神奇的是,当桑暖集中注意力时,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游荡的魂魄,附着在古物上的精魅,还有那些介于阴阳之间的特殊存在。
黄昏时分,他们来到城市公园的樱花林。这里游人稀少,夕阳将树影拉得很长。桑暖注意到,他们走过的地方,樱花树竟然也没有影子。
"阿焰..."她突然停下脚步,"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到正常生活了?"
阿焰折返一枝樱花递给她:"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正常过。"
花瓣拂过脸颊的触感如此真实,桑暖忍不住微笑。就在这时,她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当樱花枝离开阿焰的手,立刻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而还在他手中的部分,依然无影无踪。
"活物接触我们时,会暂时获得穿越阴阳的能力。"阿焰解释,"但一旦分离,就恢复原状。"
这个发现让桑暖莫名安心。至少她还能影响现实世界,不是完全的幽灵。她想起冰箱里那些食材,昨天还能正常烹饪,今天却——
"等等!"她猛地抓住阿焰的手臂,"如果食物离开我的手就恢复常态,那我昨天做的饭菜..."
"应该没问题。"阿焰眨眨眼,"不过你今早煮的咖啡,我喝了一半放在桌上,下午发现时已经凉得像放了三天。"
他们相视而笑,笑声惊起一群飞鸟。桑暖突然意识到,自从灵魂融合后,她的寒症再没发作过,而阿焰也不再是纯粹的灵体状态。他们拥抱时,体温完美中和,不再有谁冻伤谁或烫伤谁的风险。
这种平衡,或许就是"双生火焰"真正的意义。
回家路上,桑暖注意到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一直跟着他们。每当她回头,那人就假装看手机或拐进岔路。奇怪的是,在"阴阳眼"视角下,这个人周围笼罩着一层淡紫色光晕,既不像活人也不像亡灵。
"有人跟踪我们。"她小声告诉阿焰。
阿焰不动声色地点头:"从出公园就开始了。别担心,我有办法。"
他拉着桑暖拐进一条死胡同。跟踪者果然跟进来,却发现胡同空无一人。正当他困惑时,阿焰和桑暖从墙壁里走出,一前一后堵住了他。
"为什么跟踪我们?"阿焰声音冰冷。
风衣男人举起双手,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放松,同行。我是来送信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泛黄的信封,上面的火漆印是八卦图案。桑暖立刻认出这是玄清道长的标记。
"师父不方便亲自来。"男人解释道,"镜中双生体最近越来越不安分,他必须时刻看守。"
桑暖接过信,手指刚触碰到火漆印,那印记就自动融化,露出里面的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寻访其余无影者。始皇帝陵西侧有线索。慎防镜中窥视。——玄清」
信纸在读完的瞬间自燃,灰烬组成一个短暂的箭头,指向西北方向,然后消散在空气中。
"其余无影者?"桑暖看向阿焰,"我们不是唯一的?"
风衣男人轻笑一声:"自古至今,试图超越生死的痴情人多了去了。成功者寥寥,但确实存在。"他脱下帽子行了个旧式礼,"鄙人陈默,算是你们的...学长。六十年前成为无影者。"
阿焰警惕地盯着他:"为什么帮我们?"
"因为镜中双生体。"陈默的表情严肃起来,"每个无影者都会创造自己的'镜影',但你们的情况特殊——血誓镜本身就是上古法器,加上玄清一脉的秘术,创造出来的可能是最强大的镜影。"
他指向远处一栋高楼的外墙玻璃。夕阳映照下,玻璃上隐约浮现两个相拥的人影,正是桑暖和阿焰的样子。但玻璃上的"他们"突然转过头,露出一个绝对不属于本人的诡异微笑。
"它们在观察,在学习。"陈默压低声音,"等它们准备好时,就会尝试取代正主。"
回到家,桑暖第一件事就是用黑布盖住了所有镜子,包括那面血誓镜。但即使隔着布料,她仍能感觉到镜中有视线在窥视。深夜,她辗转难眠,起身查看血誓镜,发现镜面浮现细密的水纹,隐约可见另一个"阿焰"和"桑暖"在镜中生活——他们吃饭、散步、交谈,动作时而同步时而不同,像是在排练什么。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桑暖靠近时,镜中的"她"突然转头,嘴唇开合,像是在说话。桑暖鬼使神差地取来阿焰的铜镜残片,贴在血誓镜上,终于听清了那句话:
"很快...我们就能见面了..."
桑暖猛地后退,撞进阿焰怀里。他不知何时醒了,正脸色凝重地看着镜中景象。
"明天就去西安。"他搂紧桑暖,"我们必须弄清楚无影者的秘密,才能对付它们。"
镜中的"阿焰"也做出了拥抱动作,但嘴角却勾起一个阴冷的弧度。当真正的阿焰伸手想触碰镜面时,两个镜影突然消失,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水纹,像是一个无声的嘲笑。
窗外,一弯新月升起,照在两人无影的身形上。桑暖脖子上的火焰印记微微发亮,金银双色光芒在黑暗中格外醒目,仿佛在提醒他们——这场超越生死的爱情,代价才刚刚开始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