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桑暖站在一片纯白空间里,面前摆着一张长桌,上面陈列着无数甜食——巧克力蛋糕、草莓冰淇淋、蜂蜜松饼...所有她能想到的甜点应有尽有。
她伸手拿起一块马卡龙,放入口中。没有味道。就像嚼着一团彩色的空气。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桑暖对着虚空发问。
一阵微风拂过,带着秦汉时期特有的熏香气息。清鸾半透明的身影出现在长桌另一端,手指轻抚过那些甜点,每触碰一个,甜点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你失去的不仅是味觉。"清鸾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还有与甜味相连的那部分记忆。"
桑暖皱眉:"什么记忆?"
"尝一口这个。"清鸾指向桌上最后剩下的食物——一块普通的白糖糕。
桑暖犹豫地咬了一口。依旧没有味道,但突然之间,一段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
年幼的暖暖小姐躲在戏院后台,手里攥着一包白糖糕。台上传来楚明焰唱戏的声音,她偷偷从帘子缝隙望出去,看见他扮演的赵云英姿飒爽。下台后,他发现了她,不但没责怪,还笑着接过她递上的白糖糕,说这是吃过最甜的糕点...
记忆变换,另一个场景浮现:辰国时期的暖暖小姐卧病在床,楚明焰深夜来访,从怀里掏出一包已经压碎的白糖糕,说是跑遍半个城才买到的...
"这是..."桑暖按住太阳穴,这些记忆像是被深埋的宝藏,突然重见天日。
"甜味连接着你与楚明焰最纯粹快乐的记忆。"清鸾的身影开始变淡,"镜影无法复制这种纯粹,所以它们要你遗忘。"
桑暖急切地追问:"那我该怎么对抗它们?"
清鸾已经几乎透明,但她举起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复杂的符文。那符文闪着金光,短暂停留后分裂成两半,分别飞向桑暖的双手。
"当双生火焰合一时..."清鸾的声音越来越弱,"念出你心中最甜蜜的词..."
梦境突然破碎。桑暖猛地坐起,发现自己躺在母亲家的客房里,窗外天色微明。阿焰睡在旁边的躺椅上,月白长衫皱巴巴的,显然守了一夜。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隐约有金光流动,但转瞬即逝。最甜蜜的词...什么词能代表她与阿焰之间最纯粹的联系?
"做噩梦了?"阿焰的声音带着睡意。他走到床边,习惯性地想摸她的额头,又停住了——自从成为无影者后,他们已经不需要这种确认体温的方式。
桑暖把梦境告诉他。阿焰听完,左颊的酒窝深深陷下去:"白糖糕...我都忘了这事。每次演出你都带这个来,说是能润嗓子。"
"你还记得?"
"记得每一世与你的点点滴滴。"他轻声说,"包括你不爱吃苦瓜,喜欢在茶里加三块糖..."
桑暖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说'每一世'?包括更早的?"
阿焰点头:"成为地缚灵后,前世的记忆就慢慢回来了。只是..."他犹豫了一下,"有些太痛苦的,我选择遗忘。"
桑暖想问是什么痛苦记忆,但母亲的呻吟声从隔壁传来。两人匆忙赶去,发现母亲正在床上痛苦挣扎,额头滚烫,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镜子"、"黑影"。
桑暖握住母亲的手,立刻尝到一股腐朽的味道——像是烂水果混着铁锈。这是恐惧与绝望的滋味。
"镜影在折磨她。"阿焰脸色阴沉,"它们在逼我们尽快行动。"
桑暖轻轻擦去母亲额头的冷汗:"我们得提前去戏院旧址探查。"
"太危险了。"
"比坐以待毙强。"桑暖已经起身收拾背包,"而且我需要测试这个新能力。"
阿焰知道无法说服她,只好点头:"至少等太阳完全升起。镜影在白天力量最弱。"
一小时后,两人站在老戏院残破的舞台上。这里比上次来时更加破败,部分屋顶塌陷,阳光透过缝隙形成一道道金色光柱。桑暖的火焰印记从踏入戏院就开始隐隐发烫,现在更是灼热难忍。
"它们在下面。"阿焰指向舞台中央的一块活板门——辰国时期演员用来制造"升天"特效的机关,"我感觉到阴气上涌。"
活板门被铁链锁住,但这对无影者来说不是障碍。他们轻松穿过木板,落入下方的空间。桑暖本以为会是一片漆黑,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地下空间比上面的戏院还大,中央是一个圆形祭坛,上面刻着与血誓镜背面一模一样的符文。祭坛两侧各立着一面铜镜,一面是桑暖熟悉的血誓镜(阳镜),另一面则是从未见过的黑色铜镜(阴镜)。两个镜影正在两镜之间来回穿梭,每穿过一次,实体感就增强一分。
"它们在用阴阳双镜完成实体化!"阿焰压低声音,"难怪要我们带血誓镜来交换...它们需要两面镜子合二为一。"
桑暖仔细观察,发现阴镜的镜面不是反射影像,而是吸收——光线照到上面就像被黑洞吞噬。更可怕的是,镜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人脸,她母亲的面容偶尔浮现其中,表情痛苦。
"必须毁了那面阴镜。"桑暖咬牙道。
"不行。"阿焰拉住她,"普通方法毁不掉上古法器。而且..."他指向祭坛边缘刻的小字,"阴阳相生相克,毁一面,另一面也会爆发无法控制的力量。"
桑暖凑近辨认那些已经模糊的刻字:"唯有双生火焰之魂可解...什么意思?"
阿焰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祭坛中央的一个凹槽上——那形状正好匹配血誓镜。桑暖太熟悉他这种表情了,每次打算独自承担什么时,他都会这样抿着嘴,左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阿焰。"她抓住他的手腕,"别想瞒我任何事。"
他叹了口气:"古籍记载,要永久摧毁阴阳双镜,需要双生火焰的灵魂...永久分离。"
这个词像一把刀刺入桑暖心脏。永久分离?在经历了跨越生死的重逢后?
"一定有其他办法。"她声音发抖。
阿焰刚要回答,阴镜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两个镜影停止穿梭,齐刷刷转向他们的藏身处。
"被发现了!"阿焰拉着桑暖急速后退。
镜影发出非人的尖啸,阴镜中伸出无数黑色触手向他们扑来。阿焰挡在桑暖面前,脖子上的火焰印记爆发出耀眼光芒。黑触手在光芒中退缩,但很快又集结起来,这次更加凶猛。
"走!"阿焰推着桑暖向来时的路撤退,"它们白天虽然弱,但有阴镜加持!"
他们穿过墙壁回到地面,镜影没有追来,但整个戏院开始震动,砖瓦纷纷坠落。
"它们在警告我们。"桑暖喘息着说,"展示力量。"
回到临时住处,两人开始制定计划。阿焰坚持要桑暖留在安全处,由他独自带血誓镜去交易;桑暖则主张两人一起,利用灵魂共鸣产生的光对抗镜影。
争执越来越激烈,最终阿焰拍桌而起:"你还不明白吗?我宁愿魂飞魄散也不要再看你受伤!"
桑暖被他的爆发震住了。阿焰向来温文尔雅,即使在最危险的时刻也保持着戏台上的从容。此刻他却眼眶发红,手指深深掐入掌心。
"你知道我当年看着你死在火场里是什么感受吗?"他的声音支离破碎,"知道我在镜中百年孤寂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不能再..."
桑暖走上前,轻轻抱住他。阿焰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紧紧回抱,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
"我们发过誓。"桑暖贴着他耳边说,"魂梦与君同,生死两不离。不是同生共死,而是无论生死,都不分离。"
阿焰的肩膀微微发抖。桑暖尝到了空气中的味道——咸涩如海风,是眼泪的味道,也是阿焰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恐惧、爱、无尽的眷恋...
"清鸾在梦里告诉我,当双生火焰合一时,念出最甜蜜的词。"桑暖轻声说,"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
阿焰抬头看她,眼中还带着水光:"是什么?"
桑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是几块简陋的白糖糕——她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买的,尽管知道自己再也尝不出甜味。
"白糖糕。"她将一块递给阿焰,"我们最纯粹快乐的记忆。"
阿焰接过,眼神柔软下来:"第一次你给我这个时,其实我从不吃甜食。但看你期待的眼神..."
"你全吃完了,还说很甜。"桑暖微笑。
两人相视而笑,脖子上的火焰印记同时亮起微光。不需要言语,他们都明白了清鸾的意思——最甜蜜的词不是某个特定词汇,而是那份纯粹无杂质的爱本身。当这份爱化为光芒,就是镜影永远无法理解也无法抵抗的力量。
夜幕降临,决战时刻即将到来。桑暖最后检查背包里的血誓镜,镜面裂纹中渗出丝丝黑气,像是感应到了阴镜的召唤。阿焰站在窗边,望着逐渐升起的月亮,侧脸在月光下如雕塑般清晰。
"该出发了。"他说,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
桑暖点头,将一块白糖糕放入口中。没有味道,但记忆中的甜,比任何滋味都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