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邦不是个风起云涌的地方,无人作乱的时候平静得很。
荀定甚至怀疑自己这几天是不是来度假的,图莫不仅不着急,还有闲心每天来院子里找小清玩,不过看在小清每天兴奋的样子,荀定也不催促图莫。
只是宫中未免也太平静了些,大王子外出巡视属族还未回,他连线索都不知从何处下手寻找,夺权之事图莫更是提都不提,若是他上赶着倒是显得居心叵测了。
就这么心不在焉了几天,这日日头高晒时,突然有侍卫前来禀报,“报告尊下,大王子回宫了!”
宫中的另一位主子也回来了,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连宫人们的步伐都透着急切的意味。
图莫叹气:“唉,没想到大哥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就又要闹腾起来了。”
忍了忍,图莫还是没忍住和荀定抱怨道:“你说他一天天怎么这么热衷于给我们找事做呢,安稳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荀定不置可否,对这位尊下天真过头的想法还是报以保留的态度。
大王子回宫,还是巡视属族这样的正事,单于于情于理都要大办一场庆功宴。按说和荀定倒没什么关系,只是大王子听说二王子带回来一位中原的客人,说什么也要邀请来宴席见一面。
荀定正愁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大王子,这正好是送来的大好机会,自然应下。只是图莫面露担心。
“我大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要不你还是告病歇着吧,我担心他为难你。”
他来这里又不是真来度假的,荀定捂额,再说,再怎么不好相与的人他都遇见过,这图莫还真把他当无忧无虑的小公子了。
见荀定赴宴之心坚定,图莫叹口气,加派了好几个侍卫跟在荀定身旁,一个劲嘱咐他不要被大王子算计。
*
夜宴。
宴席上请来了诸多宾客,许多官僚贵族穿金戴银,硕大的珍珠装饰在鞋面,走动间闪得亮眼。
中原倒不兴这样大摇大摆的炫耀,他们更偏爱细微处的奢华雅致,若有人穿成这样去参加什么宴席,不仅是招摇过头,还会被嘲笑俗气。
在这里这样的炫目倒是主流,来往宾客毫不收敛地展示着雄厚的身家财力,荀定一身朴素的白反而极为显眼。
有几家夫人注意到了荀定,一边感叹这是哪里来的如此风姿的小郎君,一边疑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北邦不兴客随主便那一套,宴席没什么规矩,大家都端着酒杯到处喝酒,席上倒是热闹非常。
这边,大王子刚和下属喝完一轮酒,注意到二王子这边,图莫几乎没怎么离开座位,时不时还要转过头关心一下荀定,就害怕离开一下荀定要被欺负。
这样旺盛的保护欲对于荀定来说其实不必要,他并不需要人严丝合缝地保护,这样过度的保护反而劝退了许多打算前来搭话的人。
大王子走过来的时候,图莫正兴致勃勃地和荀定推荐北邦特有的菜式,大王子举杯笑道:“久仰大名,荀公子,您写的诗集我也曾拜读过,实在大才啊。”
荀定闲了一晚上,终于有机会端起杯,他低于大王子的杯口轻轻碰杯,勾唇笑道:“哪里,尊下谬赞,听闻尊下刚巡视归来,看尊下意气风发,想必一定收货颇丰。”
“哈哈哈,哪里,”大王子爽朗喝下杯中的酒,抬手拍了拍荀定的肩,言语中颇有深意,“倒是荀公子才华出众,就是眼光不太好,如果能及时止损,想必你的才华必能施展开来。”
图莫在一旁也咂摸出了话中的深意,瞪着眼睛拍开大王子的手,“大哥,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你手劲大的很,再说,荀公子的眼光那自然是一等一得好,用不着你关心。”
大王子尴尬地收回手,在心里骂了这行事肆意的小弟千遍万遍,做事怎么这么不体面,让他在众人面前这么下不来台。
荀定见气氛不对,笑着为两人解围,“多谢尊下关心,算不上什么眼光不眼光,我只是来北邦做做客,这里风景实在不错。”
大王子也不接图莫的话,他不和那样不体面的人计较,反而冲荀定笑得灿烂,倒显得诡异。
“荀公子,希望你在北邦玩得愉快,至于有没有选错人,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说完大王子就转身,在席上走着,应付着其他围过来的宾客。
图莫嘟嘟囔囔地抱怨:“又搞什么幺蛾子,荀公子你别听他的,他就是有点神经质。”
不对,大王子绝对憋着什么坏心思,荀定想起刚刚他的笑就有点毛骨悚然,看图莫毫无提防的样子实在无奈,这单于将他养得未免也太天真了。
事情不出荀定所料,宴席还没结束,幺蛾子就上演了。
“什么!”大王子听完急匆匆闯进宴席的士兵的报告,面露震惊,“你是说那个小部族在闹分离?”
大王子的声音丝毫没有收敛,席上众人都听见了这声震惊的大喊,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图莫坐不住了,正要开口问询,被荀定一把按住了,他轻微摇摇头,示意图莫稍安勿躁。
图莫稍微冷静下来,一抬头,惊得一身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大王子正斜眼盯着他这边。
“他正等着你开口呢,你若是这时候跳出去,岂不是中了他的陷阱。”荀定低声说道。
“可是我只是想带兵去镇压那个部族,这也有问题吗?”图莫虽然被吓到,但还是不懂其中缘由。
“他必定不安好心,而且,为什么偏偏在他巡视属族后有小部族闹分离,这实在太巧了。”
图莫想不通其中关窍,只好听荀定的话保持沉默。
大王子见自己演半天独角戏,图莫也没有接茬,暗自咬了咬牙,这蠢货,往常都是第一个响应的,怎么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办法,他只好直截了当点名,“二弟,你看,这部族动乱,还是需要你去带兵解决,毕竟你和士兵们比较熟,也熟悉部队,就当是去历练历练。”
荀定偷偷按住图莫,不让他轻易答应,图莫会意,故意虚着声音回道:“大哥,恕小弟此次难当大任,实在是刚从中原回来,身子受了伤,大夫让我好好将养几个月,我怕拖着病躯上战场反而成为拖累啊。”
大王子没想到他会拒绝,面色都扭曲了,但图莫都这样说了,他也不能让一个病人带兵打仗,那不成了儿戏吗?只好虚情假意关心道:“那小弟你好好养伤,早日康复。”
宴席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断,没有人带兵更让官僚们担忧,毕竟那个部族下属大王子刚巡视完的属族,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变故。
回到院子后,图莫不解地问道:“荀公子,为什么不让我带兵去镇压?”
“你刚刚有没有听到席上有人议论,这个闹着分离的部族正好下属大王子巡视的部族,他前脚回来,后脚那个部族就出这样的事,说和大王子没关系都没人信。”
“那真要看着那个部族分离吗?”
“难道北邦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带兵吗?”荀定恨铁不成钢地回道,“他闹出来的事,若是他无法搞定,损失的也不是你的利益。”
见图莫还是一脸迷茫,荀定继续补充道:“这个属族大概率已经站到大王子的阵营中了,你去累死累活帮他们镇压,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被人当刀使了,若是你不出手,大王子又没办法搞定自己闹出来的幺蛾子,你猜那个属族会不会因此和他离心。”
都已经剖析得如此彻底,图莫一脸恍然,“原来大哥是这个心思,但他没有熟悉军队的得力干将,万一那部族真的分离了怎么办?”
“你担心什么,大王子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就算那部族真分离了,以后若是有利可图了,总会重新归顺的。”
图莫懂了,也不上赶着要去带兵镇压了,真找了个大夫来,每天开点养身体的药,装模作样地在院子里休养,连练武场都不去了。
大王子拿他也没办法,只好抓瞎一般派了个自己阵营中的人出战,那人既不熟悉军队,也不通读兵法,对那部族的地形更是陌生至极,胡乱出兵,最后拿了个大败而归。
这下那刚站队的属族坐不住了,一封封来信轰炸着大王子,信中遣词都是质问,隐隐有重新站队之意。
大王子安抚不住,焦头烂额地处理着战事和质问,一边痛骂着事不关己一般的二王子,他这次花了大功夫的巡视算是白费周折了。
这边,图莫还吊着没受伤的脚,逗弄着精神越来越好的小清,从前他不爱带这个小姑娘玩,也不是嫌弃她的胎记,就是觉得她不利索,总是躲在别人身后,现在小清变得开朗起来,两个人倒是趣味相投。
不过他还是比不上荀定在小清心中的地位,只要荀定说的,小清就仿佛奉若圣旨般,理都不理他了。
这小姑娘,也是个看脸的。图莫心中愤愤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