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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千零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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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教堂的墙面上有很多小孔和玫瑰窗,卡奥斯不眠的太阳交替指挥着光透过彩色玻璃,斑斓的光影被映在两侧的立柱上。

这些立柱形状奇特,像大树从躯干分出了树枝,又像是什么巨型动物的骨骼。顺着教堂中央不断往上延伸的大理石台地,是一个被放置在合金座椅上的石像。

在教堂的星空穹顶下,银河帝国第一任皇帝的石像已经在此伫立了三千年。

过了太久了,经过特殊处理的石像表面也变得有些粗糙,但是仍然一尘不染,他的目光永远威严肃穆,又似乎带着无尽的悲悯。

视线所及之处是整个教堂最大的一面圆形花窗,透过那扇窗,可以俯视卡奥斯的核心──生命基地、议会以及银河大学。

一个小孩站在门口,他的头发柔软又蓬松,在奔跑之后显得有些凌乱。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袍,带有金丝暗纹的红色披风垂在地上。

这是艾瑟第三次偷偷跑进来,他趴在门上歪着脑袋小心地往里张望,确定没人后才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与神殿中其他白色石块垒成的建筑不同,教堂无时无刻都充斥着绚烂的光影。

他只有八岁,是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纪,喜欢这些流光溢彩的东西,即使需要高高地仰起头才能看见四周的玫瑰花窗。

跳舞似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后,他又一次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台上的石像。他想要走得更近些,但是皇帝不允许他这么做。

每次他刚刚走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就会有穿着黑袍的使者出现,他们会一言不发地把他带回那个没有光亮的房间里。

这一次,艾瑟也没有犹豫,他蹦着跳到了第一级台阶,闭上眼睛等待脚步声出现。

奇怪的是,这一次,空旷的教堂里仍然只有他一个人。

带着一丝雀跃,以及意料之外的欣喜,他赶紧顺着台阶往上跑,心里想:“这一次,没有人可以把我带走。”

终于到达最高处,因为跑得太快,感觉有些呼吸不过来,他安抚了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盯着石像看了一会,然后缓缓地伸出手碰了碰石像手里握着的那根权杖。

突然,有一股微弱的电流顺着他的手指传到五脏六腑。艾瑟被吓得一激灵,颤抖了一下,他慌乱地缩回手指,抓着自己的衣服揉搓,大脑像过载一样被繁杂的东西填满。

“殿下,快回来。”有人在呼唤他。

这道声音像是梦中的低吟,让他彻底醒了过来。

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了大门的阴影处。

直到影子被拉到最长,艾瑟才认出这是自己的新女使。

一个月之前,他生了一场重病,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是这个女使救了他,从此之后一直留在他身边。他很喜欢这个女使,她总是有许多的新奇有趣的故事。

女使已经来到了台阶的尽头,她再一次呼唤道:“殿下。”

艾瑟有些不舍地看着石像,心中又期盼着今天的睡前故事,不知是太过着急还是感到难过,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他跌跌撞撞地往下走,有些失魂落魄。

直到走到最后一个台阶,女使牵住了他的手。

“殿下,不可以再上去了,陛下会生气的。”看着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挂着泪珠,女使蹲下来轻柔地拭去男孩眼角的眼泪。

……

小小的艾瑟精力总是十分充沛,只有他会在神殿长长的甬道之间奔跑。

他最近学会了很多字,已经可以自己阅读了。

卡奥斯神殿中的图书馆保存着帝国大部分的纸质书籍,这里没有电子阅读器,也没有虹膜投影,只能通过双眼阅读。

他抱着一本书跑到女使面前,“我有新的发现。”好像找到了藏宝图一样开心。

女使脸上带着笑意,问道:“殿下发现了什么?”

艾瑟伸手举起那本封面已经有些斑驳的书,笑得天真无邪,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月牙,“是关于称呼的,我只知道一些,比如皇帝陛下、首相、主席先生,而你们都被称为使者,可是你不一样,你是特别的,我想给你一个特别的称呼。”

他说着,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光:“书里还写了很多别的称呼,比如妈妈、爸爸、姐姐,还说妈妈是对最亲近的人的称呼,我可以叫你妈妈吗?”

女使脸上笑意消失了,她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她捂住艾瑟的嘴,慌张地四处张望,在确定没人后才神情凝重地看着艾瑟,低声道:“殿下,别这么叫。”

“为什么?”艾瑟感到很委屈,他很喜欢这个女使,她对自己很好,神殿里只有她会温柔地抹去自己眼角的泪水,她是特殊的。

女使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垂下视线,指尖缓缓抚过书本已经磨损的边角。

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去拒绝他。没有人能解释清楚,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亲缘关系会彻底消失,也没人能告诉他,母亲这种身份为何成了禁忌。

最后,她俯下身,贴近王子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才可以,好吗?”

艾瑟仰起头,毫不犹豫地答应:“好啊。”

女使微微一笑,眼底藏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她抚了抚艾瑟柔软的发顶,没有再说话。

……

昏黄的光线落在厚重的帷帐之外,隔绝了所有外界的喧扰。

在那个宽阔又完全隔绝日光的卧室中,男孩睡在一张半人高的床上,床上垫了几层轻柔的织物。

一个女人站在床边,她正拿着一本书在小声朗读。“今天我们讲玄鸟的故事。”

艾瑟问:“玄鸟是什么?”

女使低头看他一眼,轻轻翻过一页书,继续念道:“玄鸟,是来自天上的神鸟。在潘多拉,也就是地球上,有位叫简狄的王后,她在河中沐浴时看见一只玄鸟从天而降,羽翼乌黑如墨,身姿轻盈如风……”

她的声音低柔,仿佛在唱摇篮曲。

“那只玄鸟落下一枚卵,王后将其吞下,后来便生下了契,也就是商的始祖。所以人们说,商是天命所生,是玄鸟所降。”

艾瑟丝毫没有睡意,他歪着头问:“所以……那只鸟是他爸爸吗?”

女使一愣,忍不住轻笑出声,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玄鸟是神,他是神对人间的恩赐。”

“在那个时代,人们相信,神会亲自挑选王朝的血脉。玄鸟降临,便是天命显现。”

这是她讲的第一千个故事,也是陪伴王子的第一千天,过了今天,这本书就要讲完了。

女使的声音依旧轻柔,仿佛风穿过帷幔,落在艾瑟的耳边。那本翻过无数次的书静静地躺在她手上,是他们共享的秘密世界。

艾瑟渐渐合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平稳

梦里的他在森林深处起舞,与那里的动物、植物一同旋转奔跑。蝴蝶绕着他飞,花草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

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地面上,碎金般闪耀。一阵风吹过,带来了熟悉的声音。

“殿下。”

他立刻笑着跑过去,像每一次她来接他时一样安心。

可就在他快要跑到她面前的那一刻,女使突然在原地消失了。

艾瑟怔怔地望着那个位置,光也暗了一些,森林在一瞬间静得可怕。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瞳孔微缩,看着身边站着的陌生使者,冰凉的寒意从脊椎一直蔓延到全身,他一把推开迎上来的使者,喊道:“我不要你们。”

他冲出房间,一路跌跌撞撞跑到皇帝殿前。

皇帝正在殿内接见首相,首相年纪很大了,但是仍然笔直地站在皇帝身边,在门被□□推开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这是他第一次做出这么失礼的行为,他知道,等待他的惩罚会让他痛苦不堪。

艾瑟颤抖着说:“我的女使呢?”

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目光冰冷而锐利,“你又忘记礼仪了,艾瑟。”

一旁的首相亦抬起眼,居高临下的劝诫道:“殿下,您尚未具备明辨是非的判断力。我们不希望您被不适当的人影响心志。”

他们都非常冷静,艾瑟的恐慌、失控与悲伤,都只是某种必须被纠正的偏差。

艾瑟近乎哀求般地问:“她去哪了?”

皇帝沉默不语,只是冷冷看着他。

忽然,首相开口了。

“我们为您处理掉了。”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波动,如同一尊全然没有情绪的石像。

艾瑟曾见亲眼看见“处理”的过程,一名使者不小心闯入禁地,就是被安全局的人拿着一把会发出红色光束的手枪处理掉了,就像是某种魔术一样,那个人从原地蒸发了,变成了自然的一份子。

当时的画面刻在他脑海深处,从未真正离开。

现在,首相的那句“处理掉了”,将他重新推入深渊。

艾瑟嘴唇发抖,心脏剧烈地狂跳,他几乎无法呼吸,连思考都做不到。

他转身,拼命地跑了出去。

他来到了森林,这是卡奥斯唯一一个首相不能自由出入的地方,那张没有任何变化的脸让他感到恐惧。

在一瞬间,他感觉眼前的世界都在坍塌,所有地方都变成一片废墟然后沉入地底。

艾瑟痛苦地抱着头,肩膀不停颤抖,摸了摸干燥的眼角。原来,悲伤到了极点是不会流泪的。

他从前很少哭,每次流眼泪皇帝都会警告他收敛一点,这是失礼的,只有女使会安慰他,他喜欢上了通过哭泣和呼唤来吸引她的注意力,然后享受她柔声的劝慰。

而现在,他用力地眨眼,试图像以前一样挤出哪怕一滴眼泪。

可无论怎么努力,泪水都不肯落下。

因为没有人会蹲下来抱住他,把他揽进温暖的怀里,轻声对他说“我在这。”

艾瑟忽然感觉脸痒痒,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蹭自己的脸,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松鼠,他只在画册中看见过这种生物。

松鼠跳到他的膝盖上,转了一个圈,又用尾巴轻轻碰他的脸。

“你是在安慰我吗?”艾瑟想。

松鼠在他膝盖上蹦了几下,又跳到地上,很快,附近的动物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就像梦里一样。

女使在消失前对他说:“殿下,您一定不要忘记……”

可是,不要忘记什么呢?

几只小鸟落在了他的手上,他感受着它们的温度,是这个吗?是那些故事中不断提到的爱吗?爱是什么?

还是那些最恶劣的本性和最光辉的精神,抑或无数人冲破荆棘献出生命和鲜血也想要得到的自由,这又是什么?

可惜没有人能回答他了。

艾瑟轻轻摸了摸小鸟的翅羽,暗暗下定决心,总有一天他会自己弄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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