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早上十点,距离正式上班时间也才过去了一个小时,而这一小时的遭遇,却恍如隔世。
早晨和煦的日光已变得较为强烈,照得人的脸颊热辣辣的。
街上车辆川流不息,行人上班的、上学的,各自忙碌,林知言像一个落单的鸭子,惘然若失流落街上。
前方一间正装修的店面里,工人在劳作,电锯声呜呜滋滋地响,火花像喷泉一样飞溅,满天星雨。林知言走过店面门口,有几点火星溅到她的脸上,炽热的灼烧感、但也就一瞬间,转瞬即逝。
似乎体表的疼痛怎么也比不上心里的苦楚,就那么一刹那,林知言根本没有感觉道。
“喂,小心啊!”
声音粗犷洪亮。
这么一声音传入耳中,林知言的身躯登时撼了两下。
她这才回过神来,转头望去,只见店面门口的工人在挥手示意她离去,此处危险。
于是林知言连跑了几步。
这时,林知言的电话响了。
在这个时间点来电的,除了李楚湘也没有别人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果然如此。
此刻其实林知言无心谈论此事,只是又怕李楚湘担心,所以接了来电。
“喂......”
“知言,你现在还好吗?”
“嗯...没事,我扛得住......”
“现在公司只是调查,并非处分,你不要担心,你就当是放个长假吧。”
无缘无故就停职了,这不是处分又是什么。
“行啦,我没事,不会想不开的。你先去忙吧,我自己逛一会就回家。”
“行,那你自己回家小心点。我会帮你跟领导说清楚的。”
“不,你先不用说......”
“哈,为什么?”
“因为吧......如果让公司的人知道是夜总借我钱,不知道又会有些什么闲言闲语。”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行了,你先去忙吧。这事儿我先请示过夜总再决定。”
“那也好......”
“嘟......”
林知言也没等她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她怕与李楚湘说得越久,自己的情绪越发压抑不住。
林知言一人在大街上走着。本来每天都是昼出夜归地工作,现在突然闲散下来,心里有着不可言喻的落寞。
她长叹一口气,抬头望着湛蓝无垠的天穹,心里在计较着:“我到底应不应该把实情说出来......”
空中一只青鸟掠过,一声清越嘹亮的鸟鸣在几座大厦间来回游荡。
“它是在回应我吗......”林知言自言自语。
就这么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天空开始灰蒙起来。
面庞突然感到一丝的凉意。
此时,天上飘着簌簌的细雨,夹杂丝丝凉风。
想着找个地方避避雨,环顾四周,林知言诧异发现自己潜意识下,又回到了公司大厦。
此刻,林知言只觉得这座冷冰冰的大厦,一石一木,轮廓颜色,都散发着让人不能经受寒气,使人避而远之。
前方便是大厦的门口,但林知言着实不愿往前再踏一步。
她不想对着这些冷漠倨傲的面孔,还要以恭谦有礼的姿态迎上,这显得自己是多么的卑微,自讨没趣。
正自踌躇间,却见门口走出一人,长身伟立,风度儒雅,身旁一人给他撑着黑色长伞,过往之处,都积聚了不少的目光。
碰巧在这遇上了夜孤鸣。
夜孤鸣正往林知言这方走来,步履似泛起轻尘一般,神情与往常无异,不悲不喜。
林知言的心脏跳得厉害:“要不要此刻便过去问他......”
夜孤鸣来到林知言的不远处,见了林知言,只对林知言点了点头。
林知言心下一怔,手足无措地弯身鞠了一躬。
其后,夜孤鸣便与林知言擦肩而过。
林知言望着夜孤鸣的背影,话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心头有一困兽咆哮冲撞。呼吸急速,胸脯起伏不休,那头困兽似乎快要从身体跑出来了。
我到底应不应该跟他说明......
“那个,夜总......”
林知言话刚吐出,又胆怯地用手轻掩口面。她说出声来时连自己都呆了,想不到自己真有那个勇气。
夜孤鸣听到了声音,也止住脚步。
“死就死吧......”
林知言嘀咕一句,小跑过去,来到夜孤鸣的身边,又鞠了一躬,说:“夜总,有事儿要向您请教。”
夜孤鸣说:“有什么事儿吗?”
夜孤鸣的神情语气一如既往,无欢无哀,不嗔不怨。
林知言畏缩地说:“夜总,就是公司现在要求我提供借款人的证明,不知您知不知道此事儿。但是那笔钱是我向您借的,所以我来向您请示一下。您觉得我应不应该说出实情。”
“你自己拿主意吧,不必来问我。”
“啊?”林知言当时愣住了。
夜孤鸣低了一点头,看着林知言,浅蓝剔透的双眸映出林知言的面貌:“这事儿,你可以自己拿主意,不必来向我请示。”
林知言比夜孤鸣矮大半个头,她的头微微昂起呆望着夜孤鸣,木讷成一尊佛像,怔立在地。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钱是你借我的,你怎么说得跟你完全没有关系一样!
我来问你,是怕直接说出来会引起流言蜚语,影响你在公司的名誉威信。
现在给我模棱两可的回答,你到底是要我怎样!
“不是,”林知言有些急了:“夜总,我就是怕直接说出来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你自己拿主意吧。”夜孤鸣再次重申。
这次,林知言当真心灰意冷到极致,小雨所带来的凉风直刺骨骼。
“我还有事,那此事就先这样吧。”夜孤鸣说着,嘴角微微一扬起,似笑非笑。
夜孤鸣对着公司的员工鲜有笑容,而他这一神情是何含义,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夜孤鸣示意身旁的保镖离去。
迷茫无助的林知言目送着夜孤鸣的背影渐渐远去,影子越来越淡。
风加急,雨肆虐,已然完全把夜孤鸣的身影给掩盖了。
“你让我自己作主,是因为你是上司,绝不会受到牵连,就算我说出来了,到时候影响到的人只有我一个吧。”
雨势没有安分下来的迹象。
林知言只得退回至大厦避雨。
她抹去了脸上的水珠,也不知是雨还是泪,看着沿手臂微微流下的水滴,她也只能抿了抿嘴,低吟了一声。
你就认命吧,何必苦苦挣扎呢!
有股声音在诱导。
淋了一阵子的雨,林知言的发梢和外面的薄衫已然湿了不少。她解下薄衫,拨了拨披在肩上的卷发,所幸里面的衬衫并未沾湿。
此时已是下班时间了,从大厦一楼大堂走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摩肩擦踵的。
如果再在这逗留,可能会碰见李楚湘或者其他同事。
此刻的落魄样子,要强的林知言自然不愿意让他们看到。
她琢磨了一下,然后避开人群,绕了一段路,走往大厦的安全通道。
大厦有三条安全通道,平时就很少人走,要碰见个人都难,更不用说碰到本公司的同事。
约莫花了二十来分钟,林知言这才气喘吁吁地爬到公司所在的楼层。
心力交瘁的她此刻只想赶紧收拾完东西就回家。
来到了公司的大门,林知言还驻足在大门前,透过玻璃门往公司里面凝望。
此刻是中午休息时间,大门已经关闭,现在往里看已看不到有公司的员工。
公司的人她一个也不想见,一个也不。
“哎,算了,进去吧,自己为什么就不能积极点呢?”
林知言用员工卡打开公司的大门,小心翼翼地将门合上。
各办公室内依稀听到一点人声,但在公司的通道上,一人都没有。
林知言放轻了脚步在通道上行走,生怕引起办公室内同事的注意,连脚步声都感觉像是一只偷窃的猫在踱步。
正走着,突然前方拐角闪出一人,林知言吓得汗毛都竖起了。
是一个正在打扫卫生的阿姨。
林知言可吓得不轻,猛拍着胸口喘气。
虽然跟这阿姨只见过一两面,不算认识,但是为防止被她认出,林知言还是低下头从阿姨身边走过。
来到财务室门前,她先是贴在门上听听里面还有没有动静,数次确认之后,她又轻开了一点门,从门缝往里看,办公室里面几个座位都是空的,灯完全没有开,人应该已全部离开。
林知言这才把门打开,轻轻迈进去,然后把门合上。
“为什么我会这么鬼鬼祟祟地回办公室,是作贼心虚呢,还是我在逃避,不敢面对外界,即使是我完全没错的情况下。”
财务室内的灯全部熄灭着,紧靠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视物,阳光所不及的角落,昏暗阴沉。
林知言来到自己的位子,取出纸箱子,把自己的私人物品全部放进箱子里面,与工作有关的东西,她一件也不拿。那些文件,她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桌面。
收拾妥当后,林知言抱起箱子迈了几步,回头再看着自己的位子,竟有些留恋,毕竟这也是自己工作了一段时间的位子。
可能再也不会坐在这个位子了!
她是这么想的,耸耸肩,然后迈步走往财务室的门口。
“我怕她干什么,我一下子就把她收拾了!”
这一声音传到林知言的耳中,使她差点吓破了胆,手中的箱子几乎脱手。
林知言猛然扭头看着经理室,从窗户可见里面的灯是没有开的,但百叶窗的窗帘遮挡住了里面的事物,所以看不到里面是否有人。
过了那么几秒,里面再也没有发出人声。
林知言松了一口气,以为是有人从财务室的大门外通道经过,声音是从通道传进来的。
再过了几秒,依旧没有声音,应该只是有人在门外经过而已。
于是林知言又迈了几步。
“那个死丫头尾随我到酒店去,还以为我不知道呢。现在她被我办了,以后再也不会有碍事的人了。”
“咔!”
经理室的门蓦然打开,一人手持着电话,身着一套白色职业装,风风火火走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一幕,林知言哪里意料得到,周安燕从经理室走出来这一刻,林知言手脚都像冻住了一样,脑袋里是一片空白的。
正当林知言以为周安燕会发现她也在办公室时,周安燕却只是对着电话细声说了几句,打开了财务室的大门。
“咦。”
周安燕突然发声。
林知言只觉自己已经窒息了,两手都在战栗。
此刻哪里还有机会藏身,周安燕只需那么回头一下自然能看到。
而周安燕脖子微微挪动,低头看了一下门锁,随即用手拧了几下。
她只看了几眼,然后“呯”的一声,门轰然合上,震得林知言的鼓膜刺痛。
周安燕就这么出去了,完全没有发现林知言的存在。
如果周安燕回头那么一点,怎么也不会看不见林知言的。或许林知言所在的角落光线昏暗,隐藏了林知言一部分的身影。
又或者,她压根意想不到办公室内会有人。
而林知言此刻思考的又是另外一番事情。
“她上次在酒楼发现了我,她知道我在调查她。难道上次在酒楼走廊里,她已经认出了我?上次都换装成那样了,难道她靠个背影就认出了我?对了!是她!是她从中作梗,使得我被停职。酒楼的事情过去两天我就被调查了。不是她的话,还能有谁!”
“这个女人的心计可真毒辣,不露声色就除掉了她的眼中钉。那我该怎么办!就这么算了?不!我不会这么算了。我不会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后还装作若无其事一样。”
“我会反击的!”
此刻,林知言的心中已满是怨怒愤慨,那头困兽已冲破了枷锁,站在半山石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