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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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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可算被我逮到了!”

秦洪咧着一口白牙,一大清早,在定北王府侧门口把秦烈堵了个正着,洋洋得意:“秦小山那小子,次次说你在书房,骗得过旁人,却骗不过我,我就知道你偷摸着出了府!”

秦烈拨转马头,将他往外引了引,不动声色地问:“你不在郊外练兵,找我何事?”

秦洪立时泄了气:“就是因着练兵才来找你,为了守你,我可是一夜没睡,你今儿个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跟我去看看!”

原来秦烈临时受命去通州,操练新兵就落在了秦洪头上。

秦洪平时叫的震天响,真让他自个儿扛事儿,虽然秦烈教了他不少,心里还是没底。前几日一听说秦烈回来,每日练完兵便策马一个半时辰赶回来,结果接连三天不见人,第四天在这里蹲了一夜,头发上都结了霜。打定主意要把人拉到新兵营去。

秦烈与他策马过去,新兵正在操练,气势虽与老兵差了不少,看起来倒也劲头十足。

秦洪虽然没底,说起这些新兵来却也傲然:“按着你说的,让他们每月比一回,百夫长,副千夫,千夫长这些职位,只要打的赢上面的人,便取而代之,连续三个月后五名的一个不留。是以都憋着一股劲呢,练得没有不用心的。”

秦烈点头,颇为赞许。

这里招的大部分是通州崇州的新兵,通州那些将士他见过一些,列个队站的七歪八扭,还不如这些新兵。待到这些新兵练出个样子,便是他回去整顿通州地方军的时候。

秦洪心中更为骄傲,恰逢下属过来禀报,比试结果已出,秦洪邀请秦烈去看看那些获胜者中是不是有什么好苗子。

秦烈欣然前往,不想刚过去就见一阵骚动,一个身材魁梧如山的黑脸汉子,拽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士兵,眼看就要打起来。

秦洪深觉没面子,高声喝止,问两人什么情况。

见到秦洪,黑脸汉子放开那人,却依然愤愤不平:“回少将军,他、他使诈才赢了我,这局不算,我们明天再来比过!”

那身材瘦小的士兵,笑得贱兮兮,“黑老壮,你说不算就不算?少将军定的规矩,一个月比一次,现在我就是千夫长,想赢回去一个月后再说!”

话是如此,却不知怎么犯了众怒,下面十几个人嚷嚷:“放屁!你们就是同乡打假赛,老黑以前打我们的时候锤子舞的虎虎生风,打你的时候锤子没抡几下就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地上,说没猫腻谁信?!有能耐再和我们比过,看看谁堪担任这个千夫长!”

那士兵仍是笑:“那适才让你们挑战,你们一个个不敢来,现在一炷香烧完了,比试都结束了,谁闲着没事跟你们打!”

下面又是一阵怒骂嘘声。

秦洪大怒,刚想训斥几句,秦烈饶有兴趣,已开口问那黑脸汉子:“你说他使诈,是使了什么诈?莫非他给你下了药?”

黑脸汉子忽然噤声,黑脸泛红,扭扭捏捏起来。

眼看又一群人喊假打,瘦小士兵道:“他不说我来说,下药这事小的万不敢做,——我只是昨晚请他去喝了杯花酒,一没耽误操练,二没作奸犯科,算不得违抗军令。”

这种新兵营,练的本来就是地方军,并不十分拘束,常有人出去。

秦烈又问那黑脸汉子:“你可知今日要比试?”

黑脸汉子垂头丧气:“知道。”

秦烈问:“这么说倒是阳谋,既然你自己愿意去,输了也是应该,怎么如今又不服气?”

黑脸汉子怒道:“他请我喝花酒,明明自己也搂着姑娘进屋,结果进屋后从窗户里偷偷跑了!给我找的那个妖精似的,缠了我一整夜,我早上过来腿都是软的,怎么打得过他!”

全场哄堂大笑,笑声中不乏嘘声和嘲讽。

秦烈也忍俊不禁,以拳抵唇轻咳两声。

只那瘦小士兵不仅不觉丢脸,反倒洋洋得意:“你们懂个屁!兵者诡道也,下兵伐战,中兵伐交,上兵伐谋。老子是上兵之策,赢了就是本事。”

秦烈好奇:“你学过兵法?”

瘦小士兵正色道:“祖上曾任前朝骠骑将军,只小的不才,辱没先祖。”

前朝骠骑将军只那么三位,有一位行军打仗的风格与这人行径对得上号,秦烈道:“我给你个机会,不知你敢不敢接?”

“什么机会?”

“拨两百士兵为你所用,去山上扎营驻防,五日后,由你这位同乡带五百士兵前去攻打。若胜,我封你为副都护,从五品官职。若败,你这位同乡升为千夫长,你一无所获。可敢?”

“我敢!”瘦小士兵毫不犹豫接下,随即又踌躇道:“只恐我到底人微言轻,这两百士兵未必肯听我的。”

“你只管挑人。”秦烈笑道:“攻防双方,无论谁赢,奖其士兵一人五两银子。”

军营立时山呼海动,一片“选我”、“选我”之声。

从新兵营出来,秦洪还在感慨:“三哥,还是得你来,要换做是我,敢在军营里闹事各打八十鞭子让他们滚蛋,哪还能找出来个将门之后。”

秦烈道:“你胆大心细,只是不爱动脑子,便是我不来,不过多花些日子,你未必挑不出人来。”

秦洪不以为然,心道有三哥在,他何必费那个功夫动脑子?

又不是闲得慌!

这一个多月来,旁人未起他先起,旁人睡了他再睡,提心又操劳,秦烈一来,他心中石头放下浑身舒坦。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三哥,比起那些政务,还是军营更得其心,旁的不说,起码在那群人攻防比试结果出来之前,秦烈定会留在军营里,他便可以舒舒服服做甩手副掌柜。

不想秦烈在看了一圈营房、兵器和马匹后,便要回城。

秦洪怪叫:“什么事这般着急?不说多留,咱们兄弟半个多月未见,起码晚上喝两杯不是?”

秦烈不答他,转身上马。

恰此时天上零星飘下雪花,秦洪大喜:“三哥你看,不是我要留你,是天要留你。”

秦烈坐在马上,抬头看了看天色,乌云凝聚,是大雪的征兆,他略一犹豫,还是轻夹马腹,纵马离去,徒留秦洪一颗小苦瓜在原地。

冀州雪大,黄昏甫飘雪花,到了戌时正,已经能埋人的鞋面。

外面北风呼啸声声入耳,赵嬷嬷道:“这样的天气,想必驸马今夜不会过来了。”

驸马过来从不事先通传,只是接连几日夜夜过来,赵嬷嬷才出此言。

她说完,见到斜靠在暖塌上看话本的公主,一副悠哉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嘱咐道:“公主切记,若是驸马再来,一定要与他提让王爷王妃前来拜见之事。”

明明是公主下嫁,驸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到如今竟连一个长辈也未见,岂不如外室一般?

“晓得了。”令仪翻过一页,随口应下。

赵嬷嬷无奈,自己陪嫁的这位公主,胆子小的眼泪说掉就掉,偏又心大,该在意的事情一拖再拖。转而又觉得自己这个管事嬷嬷太过窝囊,若是她能抖起威风来,驸马要来见公主还得经过她允许,哪会这般让他想来便来抬脚便走?

珍珠在一旁窃笑。

还记得初来冀州布置王府的时候,还以为公主会弄些花花草草,可公主只想院内遍布各种树。

珍珠问起时,公主回答她喜欢树,扎了根便是家,不必自寻烦恼。

公主说的话,珍珠听得明白,可想起公主说这话的神情,总觉得莫名的心酸。

后来时间久了,玉珠越来越摸透主子的性情,觉得公主其实就是懒,在公主府里过得舒舒服服,万一见了王爷王妃,还要住进王府怎么办?便是不住进去,也难免有摆不脱的应酬交际。

珍珠自己也喜欢现在这样,公主性子好,从不苛责下人。偌大的公主府里,除了李德公公与赵嬷嬷会在公主面前争宠外,人人过得舒心,比以前在宫里不知道快活多少!

戌时末,令仪揉了揉眼睛自暖塌上起身,去净房漱口净面后出来坐于梳妆台前。

玉珠为她解开发髻通发后,在她脸上敷上一层细细的珍珠粉以做保养用,珍珠铺好床,公主畏冷,驸马不在,需得用暖婆子在被褥中过一遍。宝珠点燃了帐中香,将香炉放在拔步床下一侧,暖香笼在帐中。

众人正忙活着,一人掀帘而入,他身形高大,身着玄色狐皮大氅,发顶眉间被积雪染白,眼睫上垂着微小冰珠。

不是秦烈又是何人?

众人齐刷刷愣在那里,站在门边的明珠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欲为他解下大氅,他挥手拒绝,自己解下,大氅落在地上“砰”的一声响,不知染了多少水汽。

他大步走到令仪身后,带着一股寒气站定。

秦烈向来不喜欢人伺候,宫人尽皆无声退去,何况他此时的神色半点称不上好,虽不知原因,却无人不心惊胆战。

赵嬷嬷一边骂自己窝囊,一边关上门,里面只剩下四角壁灯,和梳妆台前的两人。

秦烈自梳妆镜里打量着公主,鸦青的发,细长的眉,勾人的眼,嫣红的唇。

他喜欢看她,尤其在床帷间,任她呵斥他哀求他,甚至伸手捂他的眼睛,他偏偏要看。

可此时他的眼神,只有审视与凝重,并无半点情欲。

外面风雪交加,这里和她人一样,总是香的软的暖的,迤逦如同梦境。

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花费两个多时辰,穿越刺骨的风雪之夜,只为闯进这梦中。

如此荒唐,如此危险。

他目光落在她白腻的脖颈上,这般细嫩,一手便可......

令仪换了寝衣,因着适才钻进来的风瑟缩了一下,伸手握他的手,被冰的惊呼:“好凉!”

手却没松开,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颊边,轻轻地蹭,仿佛这样便可将它暖热。

这样笨拙,又如此柔顺。

秦烈的手下意识摩挲她的肌肤,丝绢般娇嫩,稍一用力便在上面落下红痕。他喜欢那样,便做到那样,每次欢爱在她身上落满自己的痕迹。

暖不热他的手,令仪问:“要不要让她们熬些姜汤送来?”

“不必。”秦烈淡道。

他有更好的取暖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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