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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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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寒冬不算难捱,我依然时不时会去山下帮忙看病送药,和镇里人随意闲谈几句后就回到山中,和师娘说说山下的事,再拿厨房里的食材简单做一顿饭咽下,这一天一天也就过去了。

青厌自上次回来后,每隔几十天又回重返,如要告知我她的出现就在墙头送来一捧红果,我见着了就会去找她。

她每回都能挑我尚且空闲的时候出现,而她落脚的地方又会随着她的心情随意变化,巧合的是,无论她躲在山里何处,我都能一个岔路也不走得很快找到她。

她有时在拦路的岩石上,有时在结冰的小溪上游,有时故意藏起身形匿在温泉的热气中,看我垂头丧气哀怨地唤她她才悠悠现身。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不会停留太长时间,最多第二日就要离开,这样一来二去,我感觉自己倒像一只刚刚出生的雏鸟,整日缩在山中暖巢中,盼着她出现给我带来餍足。

直到这场暗怀期盼的寒冬过去。

悬挂无言的冰棱开始往下滴水,大雪过后雪水化在土地里,冻土变得松动柔软,采药的路程上总会留下一道道清晰的凹印。

药肆周围的积雪融化得快,从山下远远望去,只有中间一块儿的雪白淡得最为明显。

走在回程路上,山风依旧阴冷,但已不是刺骨的寒,呼出的暧气散得飞快,待我推门而入,师娘早备好了饭菜,香气扑面。

师娘如今很少下山了,镇里的事大多都是我在出面,而晒药记账这样的活儿就给师娘揽去了,我说不上抗拒也说不上满意,好在由我上下山的话,师娘也不至于那样劳累了。

吃饭时,我告诉师娘一个好消息:“田大娘的女儿近来气色好了很多,还能下床走动了。我把先前的药方去了几味,师娘一会儿帮我看看可好?”

师娘低头吃着菜,咽下一口后点头道:“倒也不用,田巧儿的病你如今最是了解,该怎么开药你拿定主意就是。”

“是。”

师娘这样放心交由我做主,我差不多也习惯了,但还是会在做什么之前问一下她。

师娘能教给我的医术我习得十有八九,再多的便如她所说要靠自己多摸索,在下山治病这几个月里,我见过的疑难杂症并不算多,算是一件幸事。

一餐快吃完,师娘放下碗筷走到高柜前,从上面拿下一个红红的东西给我,我一瞧,十分眼熟。

师娘把果子放到我面前,说道:“今日你离开时我在墙头捡的,不知你何时回来就收在柜子上,还以为你会瞧见。”

我从一捧果子中拿起一个仔细翻看,确实是青厌留下的,回来时居然没有发现。

我看得认真,师娘出声唤我,我赶紧放下果子回应她:“啊、是。”

师娘神情有些复杂,看着我手中的红果缓缓道:“长雪,你多当心些。”

我不解:“怎么了?”

师娘只说了这一句,而后就禁闭上嘴,说了一句“没事”,端着碗筷转身走进厨房中。

最后剩余一点饭我也没胃口吃了,看着手中圆润饱满的果实,心中颇多疑惑。

下午不用再去镇子里,待师娘睡下后我悄悄关上门走去山中,轻轻松松凭着感觉在青厌应该出现的地方摸去,她也不出所料的就在岩石上等着我。

就像我习惯了询问师娘事宜,我也习惯了在她出现时问上一句:“青厌,你还会走吗?”

她每回都要回我“是”,不管她与我依偎得多么亲密,吐出的话语流露出多少不舍,她就是要走。

我照样习惯了。

青厌站起身走向我,没着急回答,凑到我面前俯下身子贴来一吻,她的唇上似乎还带着山外的寒气,沁凉滑腻,我忍不住瑟缩一下,却没退后,仰头迎合上她。

这一亲吻,是她短暂出现的一点时间中我最无法舍弃的,若她离去,好歹给我连下一点温存的回忆。

她很快退回去,只是连依然离我很近,近到一声低叹传到我耳中都如惊雷,“我不知道。”

我微微瞪大眼睛,她从没这样回答过我。

“什么意思?”我追问。

她垂下眸子,不知在看哪里,回答:“我……约莫是不走了。”

听到这一回答,我想要拍手叫好,可喜色被压制了太久,从心底溢上表情的过程极为缓慢。

我猜到一种可能,犹豫过后开了口:“你找到了吗?那个‘魂魄’。”

青厌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这一刻,积压的欣喜才无所顾忌地涌出心口。

我只是为自己而高兴。

终于,我能留下她了。

青厌说了不会走了,就算是仅有一点可能会留下我也要多多盼望些,她同我在林中闲散漫步,从石面走到小溪,再从溪边走到山背,最后又从斜坡回到了拦路的石头上。

日光淡,暮色起,我们并肩而坐,在她离开的这几百天中,我积攒了许多比无聊有趣些的事儿,有许多话想要与她讲述,但我更多的还想听她在外寻迹的经历和见闻。

听她朝北一路寻去,见过的雪山和镜池;听她说起曾在某个灵山中遇见的狐妖;听她谈到对那缕魂魄越来越近、却越来越清晰的感知……然后,她找到了它。

“是‘天道’又把‘它’藏起来了吗?”我问道。

青厌思忖片刻,摇头:“不是,这一次‘天道’没有出面。”

她微不可查地低了低头,语气有些自责,“但是,再多的我找不到了……是我把‘它’弄丢了的。”

我看着她略显失落潦倒的神色,实在不忍,也不愿再在她面前提起“天道”这种让她不快的东西来,纵是知晓绝无可能,还是试探着问道:“‘它’长什么样子?若是我见到了,一定帮你带来。”

青厌抬眼看我,犹豫一会儿,一只手伸来我面前。

我以为她是不想与我谈论这个话题了,准备送我回去,刚想伸手搭上,才发现她根本没有起身,盯着手心似是在默念什么。

我才把手收回来,忽然,她手心中升起一团似火的光亮,骤然闪出的光照亮了这一小片将要熄灭的绿林,或银或澄的火光不断扩大,最后,最外圈的一层薄光扩散在了四周,手心中只剩一团小得如雏鸟的微亮。

“!”

我被这阵仗吓了一条,很快就回过了神,知晓这就是她所要寻找的魂魄。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朝她手心凑近了些。

那抹微亮在方寸手心中忽明忽灭,一跳一息,真似一只露出心脏的幼鸟在她手中拼命挣扎,可怎么也逃离不开。

它带动的光亮倒映在我眼中,使我的视线也跟随它一起明灭。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在它完全展露在我眼中的一瞬,我又感觉到一股熟悉,脑海中像有某种回声阵阵响起,诱使我从更远的时候挖掘回忆。

我好久没有犯过头疼了,上一次有这般痛感,还是在我逼迫自己努力回忆过往的时候。

这种感觉,不是我随意走在山中就能找到青厌的直觉,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共频的本能。

这本能趋势我靠得更近,恨不能一把夺过据为己有,却不想我如此能忍耐,只是将收回的手又抬了起来,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朝那微光探去。

距离愈近,那股微妙的熟悉就愈加强烈,我仿佛被夺了神智,只想一近再近,直至与它完全紧密,一寸,又一寸——

“簌。”

火团顿时从我眼前熄灭,被泯去不知何处,眼前忽地一黑,天色不知不觉全部暗下,周围树林渗入乌黑。

我猛然惊醒,僵着没动,手指离她的手心中央不过一个冲动的距离,就在我即将触碰到那团火光时,青厌将它收了回去。

我尬尴收回手,怯怯看了她一眼。

她的脸色说不上好,月光投在她的脸颊,映得苍白无血,双眸更是暗得看不真切,一双缩得极其细窄的瞳孔流露出无比纠结的情绪。

我一时不敢妄动,连呼唤也喊不出口,承着四周寒凉陪她静坐。

月过梢头,透过枝叶投下的月影偏离几分,身旁才终于有了动静。

耳畔似有一声叹息,青厌阖上双眼,很是用力地握拳然后把手收了回去,她缓缓起身走到我面前,神色恢复如常,“走罢。”

这一回才是真的要送我回去了。

我牵上她的手,她走在小路前,不用灯光照亮也能走动自如,说不上温暖的手心传递来安心的抚慰。

树影从她的肩头掠过我的肩头,没走多久我就看见屋檐下的火光。

我不舍地揉了揉她的手心,又想到她明日以后依然还在,便松开手和她道一句别离,回头看了她几眼后直直走进屋内。

摸上门的同时,师娘也从门后拉开,我们直接打了个照面,回来路上我就想过怎么解释这次晚归,还没开口,师娘表情古怪得令我疑惑。

我顺着她目光看去,她正愣愣看着栅栏外光亮边缘的一个身影,不禁呼吸一滞。

原先只要我回到药肆了,青厌一定不会久留,总是无声地离开,这次她却明晃晃地站在原地走,甚至故意站在了灯笼能照亮的地方,目不斜视地看着我的方向。

可她又不是在看我,而是我身旁的人。

视线灼灼,像是能将人烧穿,带着我不敢多看的威迫。

师娘双手紧握,力道大得隐约可见骨痕,她没能迎着那道视线太久,缓缓垂下了头。

那模样活像打了一场败仗似的沮丧,我有些担忧,再朝小路上看去时,青厌已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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