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程双言,我罪孽深重。
十五岁那年父亲死了,母亲带着我立刻嫁给一个姓胡的男人。那人有个女儿,叫胡一。
一,万物伊始,一切从白茫茫空落落开始。
她也是。晚熟,钝。
她十三岁,我□□了她。像一头炙热的小羊羔,蛮力,天真,倔。
遇到胡一,是我堕落的开始。
胡一是通往天国的台阶,踩着她,登上去。
自此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想起她。
手上戴着枷锁,小羊骨头做的,洁白脆弱,戴久了,也被汗水浸上颜色。
没有人永远是傻子,她会长大。
终于到了一切揭晓的那天。
初三的胡一冲回家,像只绝望的困兽。
希望她来打我,负罪感是牢笼,巴掌是救赎。
救我出去吧,我的妹妹,我的新娘。
总想一报还一报的扯平,可世上很多事本就是扯不平的。
她没打我,在浴室里待到天亮。
小鸡在蛋里发育,度过一段混沌期,迎来新生。
高中生活是我的混沌期,也是恶之种逐渐萌芽的开始。
“程双言!”
有人叫我,我懒得理会。
衬衫穿得一丝不苟,袖口拉至腕骨,把臃肿的高中校服穿出风衣的气势。
每周的升旗仪式上,总会被班主任挑出来做典范。
行得正,坐得直,月考成绩甩第二名几十分,在无数人充满敬仰和夸赞的眼神里,我始终独行。
并非我孤高,而是不屑于搭理蠢材。
“程双言,我,我喜欢你很久了,能请你收下吗?”总跟在屁股后面喊我的女生面带羞怯地递给我一瓶水。
上面用彩色马克笔洋洋洒洒写了好些诗。
弱智。
接过来看了看,在她充满期翼的眼神里把水还给她。
“网上抄的吗?土爆了。”
然后用跳动着恶意的眼神观赏她逐渐涨红的脸,颤抖的手,和泛红的眼白。
红色的眼球闪动,几行液体从里面流出来,那是恩赐我恶行的美酒。
恨不得拿酒杯来接。
“胡一?给你买了新裙子。”放下自行车兴冲冲打开家门。
家里空荡荡,我方才说出去的话落在地上,没个回响。
胡一长大了,开始叛逆了,继父为此常常头疼,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无可奈何。
胡一倔,又不懂掩饰,好些在我看来完全没必要挨打的事,到她嘴里,大骂一通,烂泥似的甩溅一顿,于是继父火冒三丈,恨不得弄死她。
他喝醉了常对我说:“要是你是我亲女儿就好了。”
心里发笑,要是你是我亲爹,你打我第一下我就想办法弄死你,再把骨灰冲成藕粉给我妈喝。
恨我妈嫁了这么个烂人,恨她总是得意洋洋地冲我描述胡一挨打的样子有多可怜,再给胡一添上些莫须有的罪名。
说她在外面鬼混,说她不是个好东西,用普罗大众最喜欢的脏水类型往胡一身上泼。
恨得牙痒痒,总有一天我要带胡一离开这里。
于是劝说她们不要再管胡一,以后我负责管教。
好姐姐光环又亮一圈,继父拉着我的手热泪盈眶,不着痕迹地把手拿开,洗了八百十遍。
可怜的胡一,这个家里自始至终都最无辜最纯洁的胡一,被魔鬼包围自己却浑然不知的胡一。
my sweet angel.
她当然也不听我管教,心里恨我,那又怎样?我把自己包装成圣母,而她是初入茅庐的修女,在我的指尖拼命奔跑,却湿漉漉地被磨到高潮。
我计划着带她离开,高考毫不意外,考上S大的法学,王牌学校的王牌专业,无论哪个都给了我养妹妹的底气。
一年多没管胡一,她变得愈发张狂,衣服上的一个个破洞,乱七八糟的头发,胳膊上也有划痕。
她自残,无论是发泄痛苦还是跟风,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胡一痛苦,我也好不到哪去,时常深夜里反思我的罪孽,反思到最后就变成了回味,品味,咂摸,要把小小的胡一榨汁喝掉,再用舌头舔干净榨汁机刀片上残留的浆液,哪怕刀片划烂我的舌头。
胡一,小一,你让我食髓知味。
高考庆功宴那天,胡一很早就离场了,跟着狐朋狗友,我了解那些人的底细,放由她去了。
训胡一如训犬,讲究张弛有度。
可我没想到那人胆子竟如此大,在派出所里,胡一对着继父控诉舒兰对她的猥亵。
眼睛却看着我,带着泪亦带着恨,透过继父直直看着我,心跳漏了几拍,有时真希望她是个傻子,不懂我的所作所为。
可欺负傻子有什么意思?要的就是有来有往。
舒兰是个女孩,又是未成年,批评教育几句就草草收场。
看着她的摩托停在酒吧门口,我跟了进去。
一身破得能跟胡一搭情侣装的破洞衫,手里一杯晃晃荡荡一晚上也喝不掉的酒,脸上挂着装出来的从容,这就是舒兰。
一个险些染指我的胡一的low货。
坐在她旁边,一坐下,她周围人全看过来。
“怎么了?”舒兰瞥我一眼,听得出她语气里克制的激动。
拿着酒杯磕了一下她的杯缘:“认识一下,玩玩。”
酒吧里光线很黑,一张张人脸在光下变得错乱分裂,喧嚣,腥气,像做了场噩梦。
也许这正是胡一喜欢去酒吧的理由,噩梦也是梦,能逃离现实的好去处。
聊了没几句,舒兰便急不可耐凑上来要亲,我推开她,勾着唇角垂着头发看她。
“这多没意思?带你去个好地方”
舒兰像流着涎水的狗凑上来:“哪里?”
“滨江公园。”
黑暗里我露出獠牙,而猎物浑然不知。
人落在水里,先是挣扎一会,然后吐几串气泡,最后两手伸直,棍子似的沉下去。
我坐在岸边,没喝酒,清醒着看着舒兰死去。
能让我觉得爽的事情不多,欺负胡一算一个,这件事又算一个。
滨江公园没有监控,舒兰常去的那家酒吧在巷子里,亦没有监控。
何况她那些朋友没一个认得我。
一个人的消失像一个肥皂泡破灭,没人在意,除了吹泡泡的人。
我才知道舒兰还有个姐姐,在我们学校读高二。
舒兰消失后,她母亲也出了事,晚上骑三轮车被面包车追尾,人没大事,只是骨折了,暂且失去劳动能力。
但对一个有孩子的家庭是毁天灭地的大事。
听说学校组织捐款,我专门回到母校,掏出所有积蓄,厚厚一沓交上去。
善良热心大方,又是市里状元,学校专门派我带着钱跟老师去她家拜访。
临走特地嘱咐,多拍些照片,不同角度的,好拿来宣传。
舒兰母亲握着我的手哭,感慨她不知生死的舒兰,又感慨我母父有我这样德艺双馨的孩子太有福气。
我陪着一起哭,落下些鳄鱼的眼泪。
当然是在配合镜头。
S市繁华,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潮涌向这座城市,用虔诚的眼神以血肉之躯向钢铁森林输送源源不断的新能源。
我也身在其中。
S大亦是个好地方,有像我一样的拼尽全力从小地方考来的普通人,也有凭着家族积淀一路混进来的天龙人。
开着跑车,光鲜亮丽,寻欢作乐。
我抱着电脑,始终奔走于宿舍图书馆和教学楼之间,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S大的奖学金很高,而我拿到手软。
但这点钱算什么?我不甘心。
打零工?当家教?杯水车薪。
把自己卖给资本家所换来的钞票厚度不足以支撑起我和胡一的未来。
大一下,我参加了大创,同年,遇到了那个院里最耀武扬威的天之骄女,游弋。
利用港台生的身份低分入学,每天开着苍蝇绿的跑车在校园里奔驰,那个让辅导员最头疼的学生。
也是披着黑袍拿着镰刀,险些收割走我灵魂之火的人。
“你也报了大创?你做什么项目啊?我们一起吧。”一张脸忽地冒出来。
杏眼尖脸,猫似的,穿着身胡一见了定会要链接的繁琐服饰,冲我展颜笑。
老实说,我不想搭理。
但她穷追不舍,我越不搭理她,她越来劲。
除了每天开着车在图书馆门口鸣笛喊我出来然后被保安清走,她还经常在宿舍门口等我到三更半夜,然后携手共走从大门到电梯的几百米。
如果我不理她,她还会骂我。污言秽语,呕哑嘲哳。
像友好版胡一。很久没见胡一,想她。
“你会干嘛?我不拉废物入组。”被骚扰一周后,这是我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什么也不会,但是我有钱。”游弋打了个响指。
“你入组了。”和另一个合伙人学姐沟通完,我对她说。
钱是好东西,用哪哪好使,连游弋那张贱兮兮的脸也在金钱加持下顺眼不少。
院里对她的家世传言众多,有人说她是华侨富商外室的私生女,也有人说她是系里德高望重的教授的私生女。
大多数人倾向前者,我无所谓她的身世,能掏钱,不过多干涉我的项目,她就是好投资人。
游弋甩了十万做公司注册资本,代价是我每天得跟她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