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剩着一些的猪肉白菜饺子馅儿已经用完了，但程阳还没回来。
外婆和小徐奶奶把面团重新擀成韭菜盒子要用的大小。
小徐拿了一打鸡蛋出来在一旁磕鸡蛋，她动作利索一看就是常年在厨房帮忙的。
厨房里的事儿黎玥皓也帮不上忙，包完饺子之后他就闲了下来。他坐在旁边有些不自在，但又不知道往哪儿去。
幸好还有阿灰在，黎玥皓把它抱在身上给它顺毛。看似在逗弄阿灰，更多的其实是在安抚他自己。
“玥皓，你给臭宝打个电话，”韭菜盒子用的面剂子要大一些，外婆动作比之前慢了点儿，“问他是不是迷路了，怎么还没回来。”
“好。”
黎玥皓把阿灰放到地上，拿出手机拨通了程阳电话。
看着这串陌生的数字黎玥皓突然发现自己自从存下程阳的号码后还是第一次拨打过去。
“您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
黎玥皓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一眼，名字没错。不会是之前存号码的时候记错了吧？
黎玥皓接连打了三次，都是同样的机械声。
“没打通，”他有些慌张，但不想让外婆察觉，深呼吸一口气后以轻松的口吻说，“估计是快到了就给我挂了。”
【在哪儿？】
【怎么还没回？】
黎玥皓在微信上给程阳发了两条信息。
卖韭菜的地方离民宿来回一趟要不了十分钟，现在离程阳出门已经快半个小时了。
黎玥皓一方面觉得程阳不会在这么一个人声鼎沸的旅游景区遇到什么性命攸关的危险，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平时不是这样一个没有时间观念的人，出去耽误这么久，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看着毫无动静的对话框和周围沉浸在过年热闹氛围里的大家，黎玥皓觉得自己像浮在上空看着大家的一抹幽灵。
即便是黎玥还在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热闹的过过年，是程阳让他站在这里。
可他却不在。
黎玥皓心里逐渐涌起一些不安，在这儿有些坐不住。
“我先把阿灰带上去给它喂点儿吃的。”
他找了个借口带着阿灰一起回二楼。
站在房间门口的时候他才想起阿灰的东西都在程阳房间里，而他没有程阳房间的钥匙。
他只能去自己房间用一次性纸杯给阿灰喂了些水。
黎玥皓蹲坐在地板上看着阿灰喝水的模样发呆。手机一直捏在手里，依旧没有震动或者发出声响。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一些奇奇怪怪的的事情，但思维散发的太快了，他控制不住。
电话响第一声的时候程阳就连忙挂断并开了静音。
那时候他刚走到前院门附近，看见远处有两个人正向着这座房子走过来，他怕自己被发现。
程阳在旁边找了个隐蔽地方躲起来，打算等那两人进去后他再离开。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逐渐走近的一男一女居然是他多年未见，熟悉又陌生的亲生父母。
大年三十，居然以这种形式见到自己父母。
太可笑了。
电话挂断三次后程阳感受到手机传来消息提醒的震动，但他不敢看。黑暗之中亮起的手机屏幕太引人注目了。
赵淑和程斌进屋后程阳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又返回到窗台下。
不是因为他父母过来了，他俩跟大金链子认识这事儿不稀奇。
而是程阳突然想起了另外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是谁。
那天他根据黎玥皓手里的火柴人画了个大概后，又在秦珊的办公室里根据她的描述在画纸上把这张脸勾勒了很多遍。
现实中的这个人和最终的画像只有七八分相似，不过痦子的位置和大小倒是一模一样。
程阳偷偷往里望了一眼，他们四人正寒暄着在餐桌旁落座，看起来应该是很亲密的关系。
他小心翼翼地移动到没有窗户的侧墙处，刚才手机上收到的信息即便没有看他也知道是黎玥皓发过来的，大抵会是在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程阳蹲在墙边打开对话框。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手指悬浮在键盘上不知道往哪儿按。
要说吗？遇到杀害黎玥凶手的事。
其实在他犹豫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内心做了怎样的选择。
至少等赵淑和程斌离开之后再跟他说吧……
【马上到了。】
程阳收起收起手机往回走，等走到安全的地方他停下来仔细地整理掉刚刚趴在地上时身上和脸上粘上的泥土，……啊，还要想一个耽误这么长时间的理由……
“这些年强哥也帮了我们不少，”程斌单手端起酒杯冲向大金链子，“来，我们哥俩喝一个。”
“哎呦，斌哥这说的什么话，”李强连忙站起来双手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这杯酒该是我敬你的，我跟磊子哥这些年要是没有斌哥的帮助还指不定过成什么样呢。”
程斌和李强一起仰头干掉杯子里的酒。
“大家都是兄弟，不用这么客气。”
“就是，”旁边的钱磊挥挥手示意李强坐下，“跟自家大哥客气什么。”
程斌和钱磊在年少时候都跟着一个社会哥混，混了好些年。
程斌比钱磊大一两岁，也比他先进社会哥的队伍，所以钱磊混进来后就一直管程斌叫哥。
后来社会哥因为入室抢劫，进去了。社会哥的小团体解散后程斌回去接手了家里的小工厂，钱磊混进了暗格。
社会哥手底下原本还有好几个兄弟，不过程斌和钱磊走的最近，程斌回厂里的时候想带着钱磊一起的，可是钱磊不愿意。
在街上混惯了，受不了每天朝九晚五的日子。
钱磊抬起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手肘搭在膝盖上夹起一粒花生米还没递到嘴边就伸出舌头去接筷子上的花生，他整个人的形象把吊儿郎当四个字展现的淋漓精致。
“上次去没把事情给办成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李强一副懊恼模样地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他身边现在跟着这么多能打的人。”
钱磊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翻找了一会儿，点出一张照片给李强看。
“帮他打架的是不是这人？”
李强接过手机双指放大照片仔细盯着一张侧脸辨认了一会儿。
“就是他！”
得到肯定后钱磊又把手机抛给赵淑，“现在一举两得了。”
赵淑伸出双手接住手机翻过来看屏幕上的照片。
照片的角度和构景看起来很明显是偷拍的，不过不妨碍看清上面的其中一个人就是她儿子。
另一个男人虽然不是她见过的那个，但这张看起来程阳在亲男人脸的照片比她预想可能拍到的动作亲密多了。
“磊哥，”赵淑看到这张照片眼神都亮了，“你哪儿整到的照片啊？自从强子跟踪他被发现后，我都没指望还能拿到这种照片了。”
“网上。”钱磊拿回手机把照片给赵淑发了一份。
他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语气却透露出一股无奈和愤怒，“我现在被人家符大老板扔在这鬼地方，每天除了上点网还能干什么？。”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还不让你回去？”程斌端起酒杯在钱磊放在酒杯上碰了一下。
“还回去？”钱磊端着酒杯瞪着双眼看向程斌，“自从上次偷跑回去被发现后又他妈扣老子钱。”
“用得着老子的时候每天吃香的喝辣的给供着，现在看着老子跟瘟神一样，生怕老子就被那女人找到了。”
“那女的这么多年了还找你呢？那她要找你一辈子，难不成你还要在这儿躲一辈子啊？”李强说。
李强是钱磊被符洪‘流放’到这儿之后才遇到的。
因为钱磊闲来无事跟他们打了一架，他是纯属找事，但李强没见过这么牛逼的人，立马就被迷的五迷三道的，非要认大哥。
钱磊本来嫌麻烦，李强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贴了一阵子之后钱磊也觉出了趣味，就随他去了。
“符老板说什么公诉期还是什么的时间到了就自由了。”
钱磊虽说对符洪把他扔这儿的事很愤怒，很憋屈，但他最初混到暗格的时候符洪也确实对他很不错，给他钱财，给他权利，他在那儿才算体验了一把人上人的感觉。
现在他对符洪虽然有怨言，但还是会习惯性的服从。“我也不懂这些，反正离他说的十年时间也没剩几年了，先混着看吧。”
“钱的事儿大哥不用担心，”赵淑拿着照片就像捧着金娃娃似的，“缺啥跟斌子说就行。”
钱磊挥挥手算是认下这事儿，他冲着赵淑抬头示意她手上拿着的手机，“你这事儿打算什么时候干？”
“等个时机吧。”
“你小子还会挑时候呢，”外婆看到程阳抱着韭菜回来吐槽他，“这活儿干完准备吃饭你倒回来了。”
“嘿嘿、”程阳看了眼黎玥皓，他在桌边跟小徐一起收拾包饺子用的家伙什，“路上碰到以前的同事，聊起来就忘记时间了。”
黎玥皓是收到程阳的信息之后下楼来的，能收到他发过来的信息至少能确认他人是安全的。
阿灰在楼上什么也没吃到，黎玥皓夹出一点儿炒熟了准备用来包韭菜盒子的鸡蛋蹲在桌子边喂给阿灰吃。
桌上已经摆放好包韭菜盒子要用到的面皮和馅料，程阳看了眼黎玥皓，黎玥皓也正好抬头望着他，两人对视的瞬间程阳扯起嘴角尽量自然的笑了笑。
然后他拿着韭菜转身走到水池旁边重新清洗粘在上面的泥土。
“我这就把韭菜切出来。”程阳殷勤的说。
“遇到熟人聊两句也正常嘛，”小徐奶奶在外婆旁边当和事佬，“小程不着急哈。”
“好嘞。”
黎玥皓打量着程阳的背影。回想着程阳回来时的一举一动，他神色如常，甚至表现出很高涨的情绪。
就是因为太兴奋了，反而感觉有些违和。
给阿灰吃完手里的鸡蛋后，黎玥皓起身走去程阳旁边，仔细的盯着他看。
阿灰似乎也感受到一些异常的氛围，趴在他俩脚边守着。
“怎么了？”程阳被他看的有些紧张。
黎玥皓指了指程阳裤子上膝盖位置处被印上没清理干净的湿泥土印子。
“你衣服脏了。”
趴下和起来的时候膝盖都需要受力，水渍沁到布料里了，程阳即便已经仔细清理过，但也没办法立马让水渍变干。
“哦，”程阳怔了怔，伸手往裤子上拍了拍，“小路太黑了，没注意绊了一跤。”
“摔了？”黎玥皓伸手去拿程阳洗到一半的韭菜打算帮他，“受伤了吗？”
“没事儿，就这点儿，马上就洗完了，”程阳伸出腿给黎玥皓看了看，“脚也没事儿，就是裤子上蹭了点儿泥，没受伤。”
“那你不上去换一条裤子？”程阳伸出脚的时候阿灰以为程阳在跟它玩儿，跳起来去扒拉程阳的脚，黎玥皓蹲下把阿灰抱在怀里，“这么脏的穿着不得要你命啦？”
“哪有这么夸张。”程阳说话时的表情看着有些浮夸。
黎玥皓没说什么，但还是站在旁边看着他。
程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虚，这么被黎玥皓看着他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就像他看出点儿了什么一样。
他瞄了黎玥皓好几眼，对方什么也没做，就像在认真的学习怎么洗韭菜。
“一会儿我把韭菜切出来再上去换吧。”程阳踌躇了一会儿又解释道。
“好。”
黎玥皓还是站在程阳旁边，看着他洗韭菜，直到他洗完之后跟着他一起回到桌边切韭菜。
“怎么了？”程阳觉得黎玥皓有些不对劲，高冷小猫突然变得黏人了，“我才出去一会儿怎么就跟几百年没见过似的。”
“我刚刚给你打电话你没接。”黎玥皓不是质问的语气，就只是很平静的在陈述一个事实。
黎玥皓在担心他。
一直以来程阳有时候会觉得这段感情是自己要来的，他在黎玥皓心里并不是第一顺位。
但他会注意到自己身上一些细小的变化。衣服也好，情绪也好，都说明他平时对自己观察的细致入微。
黎玥皓其实很在乎他。
“是发生了一些事。”程阳低着头，他不想再欺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