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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各表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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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翎腰间别扭地别着两把长剑,行走间剑鞘相撞,发出叮当的响声。背上背着的人将重量完全压在他的身上,让他显得有些吃力,但移动速度并没有慢下来。

何翎熟练地在树林里穿梭,时不时停下来确认树干上的记号。他摸了摸树皮上的刻痕,辨认了一下方向,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感觉背上的人好似动了一下。

何翎脚步一顿,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站在原地又仔细感受了一下,身后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只当刚刚是自己的错觉,抬脚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咳嗽,微弱但却清晰,温热的气流从耳廓抚过,何翎只觉一股寒意从后脊梁骨直窜天灵盖,那声音在耳边犹如惊雷,炸得他头皮发麻,背后冒汗。他当机立断将背后的人甩到地上,身手矫捷地后撤数十步,同时长剑出鞘,大喝一声:“诈尸了!”

他甩人的动静不小,地上那人蜷着身子抱着手肘,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疼……”

何翎剑尖指向那人,忍住转身就跑的冲动,喝道:“来者是何方神圣!妖魔鬼怪速速退散!快些从我师兄身上离开!”

“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人疼得“嘶嘶”抽着冷气,费力地坐起来看向何翎,神色却是一愣,“你……这里是哪里?”

或许是那张熟悉的脸上表情太过纯良,何翎隔着老远上下打量一番,最终还是迟疑着往前挪了几步,试探道:“师兄,是你吗?”

那人微微蹙眉看着他,似乎在思索什么事,并不答话。

何翎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又道:“算了,你先别动。”说罢又走近几步,手上的剑始终没放下。

等到剑身横在脖颈上,那人也没什么反应,真就听话不动。何翎想了想,又不放心地点了那人的穴道,这才伸手在那人脸上一通乱摸,末了又抓起那人的手腕把脉。

确认了眼前这人确实是他如假包换脉象强劲的大师兄荀鸣之后,何翎一脸凝重地把剑收回鞘,解了师兄的穴道,蹲在师兄面前左瞅右瞅。

何翎小心翼翼地问:“师兄,你不是死了吗?”

荀鸣上下打量何翎几眼,目光在他腰间的两把佩剑上顿了顿,然后才反驳道:“你才死了。”

“我是在做梦吗……”何翎不解地盯着荀鸣喃喃,总觉得好像忘了些什么。

荀鸣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靠了靠,卷起袖子来看自己的手肘。刚刚没有防备结结实实摔了一下,这会儿一看才发现右手的手肘已经肿起来了。

何翎的眼神随着荀鸣的动作看向他的手肘,想起这是自己摔的,摸摸鼻子,心里有几分愧疚:“咳,前面有个镇子,那儿应该有大夫。”

荀鸣便费力站起身来,看向还蹲在地上的何翎,问:“怎么了?”

何翎看了荀鸣几眼,欲言又止,最后只摇了摇头道:“没事,走吧。”

待从医馆出来之后,何翎又偷偷瞥了荀鸣好几眼,想起今早在崖底找到他时的情景:崖底河流湍急,河岸上的草有被踩踏过的痕迹,土地湿润,还留有不少凌乱的脚印,想来是在他到达前有好几人聚集在那里。而荀鸣就躺在河边,佩剑也好好地放在身侧。

若是传言说得不错,与大师兄一同坠崖的是星一教的教主谭焜,河边只见荀鸣一人,那么谭焜必是被带走了,河岸上的脚印就极有可能是星一教的人留下的。可为什么会将荀鸣的尸体和佩剑留在原处?

尸体?何翎一愣,在太阳底下愣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是了,他找到大师兄的时候测过脉搏,探过鼻息,而大师兄脉搏停跳,气息全无。

何翎惊惧的眼神掩藏不住,惹得荀鸣也看了他几眼,问道:“怎么了?诊金我会还你的。”

“……不、不是这个,你的伤本来也是我的错。”何翎说话时上下牙齿都有些打颤,磕磕巴巴的,“师兄,你……你真的还活着吗?”

荀鸣反问道:“你不是给我把过脉了吗?”

“但是……”何翎抬头看了看高悬的太阳,又低头看了看荀鸣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喃喃道,“那个时候明明没有……”

“我确实是死了。”荀鸣突然道。何翎突然打了个激灵,不自觉地往旁边撤了几步。

“我正在奈何桥边喝汤呢,结果鬼差说我阳寿未尽,又给我赶回来了。”荀鸣微微转过头来对何翎笑了笑。他站在屋檐下,半个身子藏在阴影里。不知是心里想法作怪,还是荀鸣故意为之,何翎硬生生从光风霁月的荀少侠那张俊朗的脸上看出了阴森森的鬼气。

何翎一张娃娃脸吓得煞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说话间却离荀鸣越来越远:“师兄你不是向来不谈这些的吗?少吓唬我了,哈哈哈,死而复生的事怎么可能,哈哈。”

“我开玩笑的。”荀鸣收起笑容,“可能是你慌乱之中没把到我的脉而已。”

何翎回想了一下,也突然不太确定那时是不是一时着急没脉对位置,可再没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他只能勉强接受了荀鸣的说法,松了一口气就开始不自觉抱怨:“师兄,这种玩笑以后不要再开了。以往分明是你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现在怎么还学会开这种……”

话说一半突然顿住,荀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师兄,我说真的。”何翎面容严肃,右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轻轻摩挲,“你真的没有被夺舍吗?”

“没有。但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荀鸣面色如常,说出的话却让何翎瞪大了眼,“你是谁?”

“头上没外伤,小老头我技艺不精,瞧不出来毛病。”才给荀鸣瞧过手伤的老大夫扒拉着荀鸣的头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什么也没看出来。

老大夫又顺带看了看荀鸣的右手的包扎,再次叮嘱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手注意着点,免得落下病症。”

荀鸣应了一声,用左手把为了检查而散开的头发抓起,看了何翎一眼。何翎就很有眼力见儿地过来帮师兄束发,手指状似不经意的几次在脖颈上掠过,但荀鸣都没什么反应。

何翎倒不怀疑这个荀鸣是被人假扮的。他早先对着这张脸一通蹂躏没摸出什么不对劲,这会儿靠这么近也没看出伪装的痕迹,若真有人的易容能做到这种地步,或者是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天生就和荀鸣长得一模一样,那就算是荀鸣的师父亲自来看也认不出来。

夺舍的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向来不信神佛,对这种只在话本上见过的事更是觉得荒谬。他现在忧虑的是他的师兄,奕锋派的大弟子,不知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荀少侠失忆了。

顾及荀鸣的手伤,两人从医馆离开后并不急着赶路,而是找了家客栈歇脚。

何翎忧心忡忡地写了封信寄回师门,转身就进了师兄的房间,企图通过语言的力量唤回师兄丢失的记忆。

“师兄,说起奕锋派就不得不从百余年前奕锋派的建立说起……”

“说些我的事吧。”荀鸣打断了他。

“哦。”何翎被打断了也不恼,伸手就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嗓子,“师兄你的事呢,说好讲也好讲,说不好讲也不好讲。说书的张口就能来你的事迹,但真实性就有待商榷了。”

“那你就挑好讲的讲。”荀鸣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挑真的讲。”

何翎喝了一口茶,才道:“师兄你呢,是年少成名。十六岁夺得那一年武林大会的魁首,武林盟的盟主颇为看重你,不少恶贯满盈的凶徒死于你的剑下。简单来说,你一直被认为是年轻一辈的表率。”

荀鸣右手搭在桌面上,食指不自觉地敲了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人瞧师兄你是光风霁月的少侠,你师弟我瞧着也差不多是这般,倒是很合你名里的‘鸣’字。”何翎支着头道,“说起名字,你的字也是师叔非要取的。本来呢,我们走江湖的,又不像那些读圣贤书的讲究,字不字的,也没人在意。偏偏师叔就是个讲究人。”

何翎说着,好似想起了什么值得一提的事,笑得贱兮兮地凑过来讲八卦:“我听传言,那个魔教的新教主也取了字是因为老教主爱和师叔作对,他一听师兄你取了字,就觉得不能落人后。诶师兄你说,这不就是从上一辈传下来的孽缘。”

荀鸣却没搭他的话,重点放在了另外两个字上:“魔教?”

“也就是星一教,行事颇为叛逆,两任教主都是杀人无数的魔头。”见荀鸣对魔教感兴趣,何翎就多讲一些,“师兄你这回也是为了追查魔教教主谭焜的行踪才会到东安县来,之后才会发生坠崖的事。”

“星一教的教主,谭焜……”荀鸣喃喃念着谭焜的名字,又指了指自己,向何翎确认,“奕锋派荀鸣?”

何翎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

荀鸣轻敲着桌面的手顿住,恍然低声笑道:“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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