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陈述刚推门进来时,就听见连郁头也没抬地冒出这句话。她语气陈述很熟悉,但又很陌生,她太久这么和他讲过话了。
一般这样的开头就是连郁有什么东西想和他探讨着谈谈了。
所以陈述一直在纪胥面前夸耀自己和连郁是soulmate灵魂伴侣就是因为此,说句高大上的,他们俩的精神高度和思想宽度一直是同频的。
同频所以同行。
通常纪胥就翻个白眼给他,纪胥上高中以后和他对象不是一个班,他对象就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弄得纪胥是抓耳挠腮也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被陈述如此贴脸炫耀,气得牙痒痒。
后来连郁休学以后,陈述以为他们俩分手了,每天郁郁寡欢还要面对纪胥的幸灾乐祸,但每次考试又稳稳压纪胥一头,让纪胥更加无能狂怒了。
连郁的知识面很广,经常看到什么都会找来资料和陈述一起思考探索。
就像之前的研究密码,或者因为看了书迷恋上藏教,想要去那边磕完十万长头体悟主角为什么会那般所思所想。外国神话故事也不少,提前学更深更难的数理化课程也是常事。
她基本上什么都知道一点,感兴趣地才会去深入了解。
连郁妈妈虽然控制欲病态一般的强,但是对连郁的学习管的极其宽松。虽然连郁每晚回家都会乖乖写卷子,不过这是连郁自己要求的,她觉得自己需要巩固什么知识就会自己去找题做。
她就算每晚回家看网络龙傲天升级流小说,她母亲都不管。毕竟成绩摆在那边,并不需要担心。
连郁查完感兴趣东西的资料后,还会发给她母亲让她帮忙打印出来第二天带到学校里去,夹着她看完所思考的小纸条一起给陈述。
他们俩一直用这种小纸条天马行空地聊着,遇到问题就晚上回家查了资料,第二天汇总讨论。
陈述感觉每每此刻自己的灵魂都是充盈的,也是这段时间他和连郁的成绩突飞猛进,稳定在年级前五。
他和连郁也更加亲密了。
直到明九开始搞竞赛班,陈述和连郁的交流才逐渐减少了起来。
他们班原本是数学老师当班主任,是个很年轻很帅的男老师,姓顾。他被调去管竞赛班以后,就临时委派了语文秦老师当班主任。
陈述和连郁都去了竞赛班,上午在竞赛班学,下午回本班继续上课,竞赛班人很少,教室也很小。
连郁在教室靠前门的地方,陈述在靠后门的地方。
明九初中部两个好班,1班和2班。
2班基本上都是理科文科分差极大的那种偏科战神,他们1班就是每门课成绩都很好的那一批。
不过连郁倒是本来也不喜欢搞竞赛,竞赛考试题目都很偏很怪,她也不是什么绞劲脑汁攻克一道偏难怪题后会很爽的人。
竞赛班里面2班的人比较多,1班就去了五六个人,也就连郁和戚槭两个女生。
为此陈述和连郁能飞鸽传书时间大幅减少,负担也愈发繁重,直到竞赛考试结束,竞赛班解散了以后,他才重新开心起来。
那种类似于失而复得的的情绪随着往事传进现在19岁的陈述心口,听见连郁这么开头,他就赶紧摇尾巴着跑过来了,一把抱住连郁,她细瘦突出的肩胛骨和他的心脏贴在一起,钝钝地咯得想让陈述把她永远揉进自己怀里。
但是连郁却没有开口。
她做了个梦,怕随着醒来慢慢忘记梦的内容,她记在了手机备忘录里。
看着记下的内容,连郁细细地蹙着眉,叹了口气,虞咎怎么老阴魂不散,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为何频频入梦。
连郁和虞咎好久都没联系了,故事也很简单,就是tt认识因为很厉害所以就成了固玩,如果虞咎不是玩中单而是玩打野的,裴向南将会被狠狠抛弃。
玩久了即使连郁对他还在朋友情谊,虞咎就开始说自己喜欢连郁了。这种感情连郁觉得挺苍白的,但是因为关系好,她并不介意在午夜梦回地时候听听他童年的伤痛、原生家庭的悲哀、被欺骗的初恋、被绿了的前段恋情、自己当舔狗的恋爱云云。
只是出乎意料地是,虞咎刚说完自己奶奶病重,自己被逼无奈只能上中专,晚上还要打工给奶奶赚医药费的卖惨故事后,就给连郁表白,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在一起。
惨痛往事着墨不多,好像生怕自己卖惨用力过猛一样,反倒是对连郁的感情描述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情深意切,听得连郁都怀疑他们不是刚认识一个月的陌生人了一样。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紧接着就是虞咎一连串的道德绑架,连郁被烦得太阳穴疼,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中单一抓一大把。
也不知道是大半夜精神不正常了,连郁竟然对他发了自己的真心话。
【yuu:没什么原因,不和家里有人住院的人谈恋爱】
也许是这句话说得太有歧义,又或是虞咎所谓的奶奶病重本就是假的,他消息紧接着就发来了。
【中单虞咎:为什么】
【yuu:一个人一天的时间本就那么多,你要去照顾奶奶,还要赚钱去付奶奶的医药费,那本该给我的时间就少了】
【yuu:我没有义务承担这个结果】
【中单虞咎:你是觉得我的爱会变少是吗】
第二天醒来连郁看了当时自己的回复,发现歧义真的很大,后来虞咎又说没想到你是如此自私不尊老的人云云,但连郁真的懒得解释了。
她不过是讨厌身边人有贪瞋痴怨、爱恨喜悲罢了。
这个想法其实很奇异,因为连郁自己也有喜怒哀乐,却竟然会产生身边人不许有的念头。
也不怪虞咎后来发的,连郁这个想法实在不像正常人,但是虞咎更是沙比,连郁爽快给他拖进了黑名单,就再也没想过这件事了。
直到最近连着两天梦见,她才再深想,那只是表面的事实结论,而归根到底,她讨厌的不是身边人有情绪,而是身边人有牵连挂碍,这些牵绊所产生的情绪落入她眼中,只会烦不胜烦。
“其实是因为嫉妒,”连郁无意识扒拉着自己的手机屏幕,背后陈述的怀抱很温暖,“她的父母都不要她了,没人和她有很亲密的联系,让她的心神为其所震动。”
所以在听到虞咎那个故事的时候升起了那么奇怪的念头。
这样的思考在连郁生活中频频发生,算是从以前为了让自己没有感兴趣事情开始,养成的习惯。
产生高兴情绪的时候就去反思这件事令自己开心的点在哪里,再对这个点——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物,祛魅。
像是刮骨刀,一层一层地把自己洗得清透无牵无挂,没有多余的情绪,经年累月下来,连郁就很少产生正面情绪了。
她依旧清晰地记得她每一个观点是如何形成的,这样反复地解离就是一根针扎在肉里,随着时光走过被内化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反复尖锐地痛着。
但是无法远离。
后来更是做了MECT,变得麻木了,但是她还是经常下意识地反思自己为什么这么想,想找出归根结底最本质的东西。
当然这个世界上也有连郁这辈子都无法祛魅的东西。
——钱。
每周结单发工资的时候,她是真的很开心。
^_^
虽然连郁的心路历程写起来要花很多笔墨,但她想的过程其实也就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罢了。
所以在陈述抱住她问她想和他说什么的时候,她反而无话可说了。
更何况她本来就是想假装一下以前的自己,和陈述“探讨”,但是已经想明白了,说出来也觉得无趣。
她变了太多,演曾经的自己试图保持陈述的喜欢这件事她做的太笨拙,过了好久也憋不出来一句话。
直到陈述都开始吮吸她颈侧的皮肤了,连郁才闷闷地憋出一句话:
“你说……,下赛季公孙离会加强吗?”
说完连郁自己都木了一瞬,陈述倒是一切如常,看着她脖子上自己留下的痕迹,满意地亲了亲。
他今天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所以心情格外的好,“接公孙离加强。”
“接公孙离回伞时有无敌帧。”
“接公孙离ban率下降。”
连郁:oxo?
因为前一天熬到凌晨,所以等连郁起床都快一点了,陈述把她送到明九门口,就掉头开车去了医院。
等计算机老师来机房看的时候,见连郁已经乖乖地来练题了,夸了她几句说“今天来了很棒!”“你会考一定会过的”云云,然后就背着手走了。
只是等确认他已经去给学生上课以后,连郁直接溜了。
在教学楼里绕了一圈,她走到一个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等了好久才听见一声“进”。
办公室里暖气打的很足,连郁走进去就见到夏珩坐在椅子上,顾俞半靠在他办公桌上跟他聊天,见连郁进来,他回过头,奇到,“这不是连郁吗?”
顾俞就是连郁初中时候被调去管竞赛班的班主任,在这里见到他倒也不奇怪,连郁她们班同学初中的时候就知道他和心理老师是一对。
现在即使还没有同性婚姻合法,但人们思想都很开放,对两个老师的起哄和八卦也只是因为他们俩在谈恋爱而已,和两个男的无关。
连郁冲他们俩打了招呼,抿着嘴有点不好意思地从包里掏出了礼物,递给夏珩。
她没有料到顾俞也在,万幸本来就准备的是双份的。
大概寒暄了几句,连郁转入了正题:
“可以约你一小时的心理咨询吗夏老师,”
说这话的时候连郁挤出了两个小酒窝,显得异常羞赧,但是她的眼睛又有一种能被直接捕捉的焦躁,夏珩看着她没有犹豫地就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