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亮得格外早，尽管太阳已经越出地平线，道路两旁的路灯依旧还在工作。

早饭摊老板从车后端出蒸锅，架在了旁边支起的炉子上，咕嘟嘟的水声不一会儿响了起来，茶叶蛋的香气随之飘散在空中。

王选民坐在人行道上的折叠桌旁，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握着豆浆，吃得头也没抬。坐在他对面的宋盏，正拿着白色的陶瓷勺子，搅动面前那碗飘着葱花香菜的馄饨，汤上漂浮的点点油花随着勺子的移动，逐渐连成一片。

他们俩中间还夹着另一个人，是个二十五岁左右身形稍胖的年轻男子，一条白色的萨摩耶正趴在这个男子靠近宋盏的脚边，闭目养神。

宋盏看了看远处地面湿润的马路，又看了看忙碌的老板娘，炉子中的煤烟味被风吹散，带着呛人的气味飘到了这里。

宋盏屏住呼吸，等待这阵风吹过。

这张桌子上的另外两人正埋头吃饭，没人对这阵烟发出一句抱怨。

就像他们从来没闻到过一般。

“茶叶蛋来咯！”

早饭摊老板将盛着五个蛋的碟子摆在了这张折叠桌上，看见宋盏面前的馄饨一点都没动过，怪异地喊了一声：“哎哟帅哥，我们家馄饨不好吃啊？”

王选民这才抬起头，嘴边胡茬上还沾着白色的包子皮，他惊讶地看着宋盏碗里一点没少的馄饨道：“你咋一口没吃？”

桌子边的另一个年轻男人也看了过来。

此时看着宋盏的三个人眼中，闪着如出一辙的阴冷和迫切。

宋盏仿佛没看见这些人的表情，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胃口。”

王选民顿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上半身越过桌面，急道：“那你有啥想吃的？跟哥说，哥带钱了，咱敞开吃！”说着就顺手拿起碟子里的蛋在桌上磕了磕，飞快地剥壳后递到宋盏嘴边。

“来，吃茶叶蛋！”眼里的迫切几乎要掉了出来。

宋盏的右手一直垂在桌下，他摸了摸那只没有动过的萨摩耶。狗毛并不是想象中的手感，既不柔软也不温热，反倒像剪了寸头后的人头，粗糙硌手。他微微拽着皮，往上轻轻拎起，没有一丝阻力，就将那块皮提了起来。

宋盏不动声色向下地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原来一直都只是张皮。皮下，一只青黑色的人手死死地抠在地上。

他沉默地松开手，握着拳将手放到了桌子上面，伸出拇指和食指从王选民手中捏过茶叶蛋，在对方热切的眼神中缓缓送入口中。

王选民顿时咧嘴笑了出来，“这就对了，人是铁饭……”然而他话还没说完，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宋盏捏着茶叶蛋又放回了碟子里，转身冲站在桌子旁的老板招了招手。

“你这还有什么？都给我上一份吧。”说完他平静地看向王选民：“王师傅，茶叶蛋我也吃不下。”

早饭摊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穿着红色围裙，左手手腕上套着一个看不出成色的翠绿手镯，一头羊毛卷打理得格外精致。她一直站在折叠桌旁，不知为何，没有动，宋盏的余光里，身形稍胖的年轻人也还在僵着脖子看向他。

“没有么？那我走了。”宋盏顺势站起来，却被早饭摊老板双手按回凳子上。

“有，什么都有！”老板压着宋盏的肩，满脸笑容，两条纹过的眉毛几乎要飞了出去，而她的眼睛却毫无波澜，阴恻恻的目光死死黏在宋盏身上。“遇到贵客了今天。”说着就走回餐车旁，不知道在准备些什么。

宋盏见老板走了，又看向旁边那个年轻男子，而对方却顿时低下头，没有和他对视。

“看不出来还挺挑食。”王选民也一屁股坐了回去，像是掩饰什么似的立刻将头埋进碗中，嘟囔了一声。

一个，两个，宋盏在心中默数，眼睛瞥向桌底，三个。

剩下的人呢？什么时候出现？

就在他这么想时，两个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了前方。

人行道对面的马路上，扎着马尾，穿着粉色短款运动套装看不出具体年纪的女生，跑着穿过马路，朝早饭摊过来。

而交叉路口的斜侧方，一辆运动自行车正停在那等红灯，车龙头上趴着一个穿校服的瘦高男孩，似乎没睡醒的样子。

折叠桌对面的王选民咬了一口包子，问：“看什么呢？”

宋盏将头转了回来，视线集中在王选民身上，认真地打量着。许久之后，他像是有些不解地问道：“王师傅，你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