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以蓉有时候感觉生活就像一句她最近学会的北京土话:狗屁倒灶。
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医院到家很不方便,半个小时前她给男朋打电话想让他来接自己,但是方崇光一直没接。看来今天又得走过两条街去坐公交了。她有点烦躁的一边走一边玩着手机游戏,希望自己的脑子别空下来,这样就不用想她爸那些看不出名堂的检查,和弟弟提出的各种磨人的要求了。为什么查不出来爸爸到底是什么毛病?为什么心电图就不行,其他各种检查全看不出问题?弟弟那不是个小车祸么?怎么检查做个没完没了?怎么还不给出院?铺天盖地的烦心事疯狂的涌入她的脑子,结果游戏的关卡还没过去,她气得收了手机,怒冲冲把每一步都踩得震天响。
突然“啪”的一声——她重心一歪,慌乱中仗着个子高手长一伸手扶在墙上稳住,低头一看,右脚那双穿了三年的红色高跟鞋,鞋跟断了。
她拖着那只没有跟的鞋,挪腾到了路边,一屁股坐在花坛沿上,各种委屈汹涌而上。她愤怒地又给方崇光打电话,这次依然无人接听。她不死心,就让手机一直拨,直到自然断线,这么拨了4次,终于接了。
“喂?”
听到男朋友的声音,罗以蓉千万般委屈更是加倍了,她大喊:“为什么不接电话!”
“加班,静音了。”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平静一些,说:“我刚从医院出来,鞋跟断了,你能不能开车过来接我?”
“我加班,你打个出租?”
“这条路堵出租不往这边开。"
“那你叫个滴滴,专车肯定会过来,我给你报销。我这边马上要和几个程序员开会,今天晚上回来的晚,你到家以后早点休息。”说完不等罗以蓉反应就挂了电话。
手机弹出提示,方崇光给她发了一个微信红包,她点开一看,100。
她烦躁的用手扒过头皮,又开始拨郑宁馨的电话——无法接通;然后杜一涵的——没人接。她开始咬手指,想起郑宁馨家信号特别不好,而杜一涵说过今晚同事聚餐唱K,估计她又玩嗨了听不见。她继续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录,可是却没有一个感觉能这个时候帮上忙的。叫车,叫车,别逗了,她以前又不是没叫过,但是这条路上从来没成功过,系统派单成功了往往司机也会打电话过来说这条路实在太堵能不能取消。麻烦的是这条路两边又整治开墙打洞,没几家底商,她想买双鞋都没办法。
这时候又一条微信弹出来:孟俊贤:“在吗?你喜不喜欢吃蓝莓?”
她对孟俊贤这个追求者真是服了,别人追求送花送首饰送包包,他呢,送水果送零食送便当,天天问她喜不喜欢吃这个,喜不喜欢吃那个,她通通回复不喜欢,可是第二天他还是送到家。当时是在雪场滑雪认识的,她不争气扭伤了,这家伙热情地要送她回家,她盛情难却也就答应了,现在想想真TM后悔。
她回复:“我就快死在外面了,喜欢不喜欢也没什么关系了。”
孟俊贤发来一个“抱抱”的表情:“我不能让你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在哪?”
如果是平时,罗以蓉绝对不会告诉他自己在哪儿,就冲他这二了吧唧的说话方式她躲还来不及,但是现在自己筋疲力尽,鞋跟又断了,不向他求助,难道真的一瘸一拐再走上一条街去坐公交或者叫出租吗?她无奈的打出了地址,等他来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游戏又过了好几关,开始不耐烦的东张西望,才终于看到了那个笨牛一样的家伙气喘吁吁的往这边跑的身影。
“你怎么跑着来?车呢?”
“司机师傅在街口等着呢,这条路太堵,车开过来到你这搞不好还得20分钟,太耽误时间了。”孟俊贤从手上塑料袋里拿出了一双银色的凉拖,“你不是说说鞋跟断了么,我路上买了双拖鞋,你要是不嫌弃,就先穿上,咱们走过去。你的鞋脱下来放这个塑料袋里吧。”
看罗以蓉愣愣的看着他,他又从塑料袋里拿出来一瓶水给她,“对了你渴了吧,喝水,喝水。”
罗以蓉接过了那双被灯光映射得闪闪发光的凉拖,反过来看了看尺码,有点惊讶,问:“你怎么知道我穿41号的?”她自己本身是个176的大高个儿自然脚比较大,但是一般男生很少会注意到这一点。
孟俊贤有点得意的笑着:“你别忘了咱们是可是在滑雪场的认识的,雪鞋上号码印的那么大,我当然一眼就看到了。”
她无法想象孟俊贤怎么能对半年前的一个鞋码都记得清清楚楚,默默换好鞋,脚丫瞬间释放压力的感觉美好得让她简直要呻吟出声了。她接过他一直举着的饮料,果不其然是她最爱喝的冰红茶。
要是方崇光能有这家伙一半贴心就好了。
孟俊贤把她脱下的高跟鞋收到塑料袋里,顺手拎起她的包包,再扶她起来。说:“我看你没什么精神,是不是累了?实在不行我背你。”
她摇摇头。孟俊贤大着胆子拉起她往前走。
“你从家里过来的?远吗?”毕竟人家过来解救她,她总不好再冷冰冰的。
“没事儿我从单位过来的,不远,哈哈幸好今天加班了。”他爽朗的笑着,问:“你来医院看朋友啊?这条路真够堵的,师傅都不爱进来。而且这周围怎么连个共享单车都没有,这医院真怪。”
“不是朋友,我爸。”罗以蓉本来一直觉得孟俊贤殷勤得令人讨厌,但是今晚各种情绪累加之下,让她真的想找个人倾诉。于是,上车之后,她把父亲和弟弟莫名其妙的病情,她两个医院来回跑的辛苦,都讲给孟俊贤听了——除了自己那个对自己冷冰冰的男朋友——这种事说给自己的追求者听,无论如何太不合适了。
孟俊贤听得很认真,安慰的拍拍她,“你承担太多了,别硬撑了,你只是个小姑娘啊。没事儿,一切总会好的。我有个同学,媳妇在协和医院,我问问他,让她媳妇帮忙推荐个好点的专家或者专科医院。”
即使觉得这种“我朋友的媳妇”开头的句式并不太靠谱,但是也给罗以蓉莫大的安慰了。
到了罗以蓉租住的小区门口,罗以蓉客气的问了一下:“谢谢你送我回来,你现在回家都得挺晚的了吧。”
孟俊贤说:”不远,不远。“一路没说话的司机师傅插嘴说:“小伙子,怎么不远,你不是要回中关村么,那边是西北四环,这可是东五环,沿着环路走还得……”
罗以蓉敏锐的抓住了那个“回”字,刚才隐约记得他说是单位过来的,所以她赶忙问:“现在快十点了,你不是还回去加班吧?”
他有点懊恼地说:”哎呀师傅,你怎么全都说了呢?小罗你听我说,其实没什么,我经常在公司加班到夜里12点凌晨的,过夜也都有,你不用担心——啊不对不对我没那么忙,其实就是最近这个项目比较忙,你要是约我吃饭我随时都可以。”
看着他笨嘴拙舌,不知道怎么圆谎了的样子,想着他从西北四环的海淀区打车到三环里的医院接她,再送到东五环,还要回西北四环——来回怎么也得耗上三个多小时,打车费也得几百块了,然后他还要继续回去加班……这家伙,对她也太实在了。她不由得有点不忍,他对自己这么样的付出,她再傲娇,也无法冷血的说一句:“他乐意”。
婉拒了孟俊贤送上楼的好意,她走下车子,目送出租车远去,心里有点酸酸的,可是毕竟,这不是有情饮水饱的年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