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

“嗯？”她从过去的记忆中恍然惊醒，疑惑地看向梁思浩，觉得还是很难把眼前的人和记忆中那个安西教练一样身形的人联系起来。

“你昨天到底睡没睡啊，又发蔫儿愣神儿半天了。”梁思浩伸出右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脖子上带的那颗珠子，是你二十岁生日我送你的那个不？”

她点点头，快十年了，这颗珍珠还是那么亮。“睡了，老做梦，睡不踏实。两点多醒了就睡不着了。”她拿起已经有点凉了的咖啡，大口喝着，“实在难受，我就找了个设计的教程看，看着看着就天亮了。”小梁哥……现在真好看啊，以前其实就挺好看的，现在瘦了，轮廓变清晰了，脸上没了之前的肉肉，显得硬朗而帅气。也因为瘦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身形挺拔得似乎比记忆中的人似乎还更高了一点似的。

看她不愿多谈，梁思浩也就不再追问了，顺着她的话头转移了话题：“哦，说到这个，你现在是做设计的工作对吧，我有个同学可能最近有一些设计方面的工作，你接私活不？”

“谢谢老板赏饭！”她故作谄媚地笑了一下，直把梁思浩也逗笑了，正好到了路口遇上红灯，他停稳车子，突然凑近她，直盯着她眼睛，问：“睡不好……是不是还有什么风流债没还？要不要说来听听？”不行，还是忍不住要问。

杜一涵哭笑不得：“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啊，没了，真没了。我喜欢的那个从去你家以后我就没再联系了，我不喜欢的那个我给他发了条微信说明情况以后就直接删电话删微信了。”

“哦。”他撤回倾向她的身子坐正，发动车子。“那你喜欢的那个，也删联系方式了吗？”

“删了删了，不删留着碍眼啊。”她有点厌烦地把头别向窗外，9月份了，为什么天气还是这么热？还是他的问题问得令她躁动难安？

“尹瀚呢？也删了吗？”他穷追不舍。

“几年前吵崩了的时候就删了，删了八百年了。”她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没别人了，真没了，我人生中总共（全部）就这么几段，还——”她重重叹了口气，“还没一段是靠谱的。”

梁思浩苦笑着摇摇头，“你还是那么难追啊？”在梁思浩看来，长相甜美可爱的她是从来不缺乏追求者的，但心智实在是晚熟了些。大学期间不仅全无谈恋爱的想法，而且还视恋爱为麻烦，早早就喊出了不婚宣言。要不是尹瀚恋爱经验极其丰富，恐怕也跟其他那些被她无视的追求者一个下场——被贴上“哥们卡”。现在想想，那句“我把你当哥们你却想上我？”网上流行用语，杜一涵可是早了好多年就喊了好多次。

“那当然。”她又转回头看向他，“跟你说啊，其实这次我喜欢上的那个，后来我想了想，就是我心情不好让他趁虚而入罢了。说起来这都得赖你。”

“什么？”梁思浩一惊，差点踩了刹车。

她冷哼一声，“就你回来以后给我打电话那晚我们正一大堆人正唱K呢，你突然跟我说尹瀚的事情，搅得我心情不好，回屋就开始喝闷酒，然后就被他送回家。一来二去，这不就勾勾搭搭上了。要不是你，哪来后面那些破事！”越想越气，如果不是跟陆洋纠缠不清，她肯定也跟大严早就断了，哪至于现在这么难看？想到这里直气得她伸手就去拧梁思浩的大腿肉，没想到现在梁思浩不仅瘦了，而且肉还很结实，她连抓几把，都捏不上来，气红了眼的她开始一通乱抓。

“喂喂喂你冷静点！开车呢！”梁思浩哭笑不得，这丫头甩锅的本领真是一绝，怎么什么事都能赖到他头上？

她气哼哼地又缩回位置上，把脸别过去看向窗外。

“都怪你。”杜一涵久久冒出一句，声音很认真。

“嗯，怪我。”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事，但是梁思浩还是认了。只要她说的，他什么都愿意认。

“你竟然真的那么多年不理我。”她控诉。

梁思浩一窒，的确，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辩白的。他沉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这次杜一涵没再说话，梁思浩苦笑了一下，艰涩地开口：“我那时候确实挺忙，这几年都不消停，一边念书，一边帮我爸搞那边的生意。现在回来，也是把那边的生意终于都清理干净了真没什么事情了才回来了。”他顿了顿，继续道：“当然，这的确是借口，再怎么忙，我中间也不是没有回过国，就算没回来，也不至于一个电话都不打。只是我当时觉得很生气，气你不听话，也气我自己真的随便你谈那段荒唐的恋爱。我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件事，于是就每次想起来都逃避。“

杜一涵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心里堵得难受，头还是看着窗外，不敢看他，喃喃道：“你也不是没拦，是你拦不住。这是我的选择，不能怪你。”

梁思浩分出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也没看她，温柔地微笑：“都说开了，那以后这事儿就翻篇了，你不可以记我仇了。”

杜一涵气哼哼地瞪他：“本来就没记你仇，是你记我仇，别给我甩锅。”

“嗯，是我小气鬼，对不起啦。”正好红灯，梁思浩没忍住又摸摸她气呼呼的脸蛋。

“原谅你啦。”杜一涵也没想到，他俩之间这点隔阂，竟然这么几句就化解了。她觉得气氛有点干，赶紧找话头问：“你刚才说把你家国外的生意都清理了？怎么个意思？不做了？”

梁思浩笑笑：“怎么可能不做，那么大个摊子，那么多员工，哪是说不做就不做的。只是我爸年纪大了，我又不想接，他又没有孙子可以隔代培养，那我把那边的业务清理一下，能拆分的、卖的，都处理掉，核心业务找合适的经理人代理，以后我们就当股东太上皇就行了，省心。我回来以后，打算自己搞个研究所玩，结果还没回来呢，国内帮我物色资源的人就跟我说找到合适地皮，也开始谈买设备的渠道了，简直是直接往我脸上砸过来，所以没什么过渡期，回来一落地我马上就开始弄，都要忙傻了，也是这几天才抽的出空说去看看干爸干妈和你。”

杜一涵惊讶地睁大了眼，“啊，这么着急干啥，你现在才三十出头，那岂不是二十多不到三十的时候就决定不当霸总了？而且什么叫没有孙子，你又不是跟我一样生不出，干爸才多大，你现在现生也来得及啊。”

“什么叫你生不出？你瞎说八道什么呢！”梁思浩皱眉，“你脑子里到底都什么东西，你那个病只要配合医生调理进行备孕正常怀孕的都很多，何况现在技术日新月异，试管婴儿技术都到三代了，你怕啥？”

“还有，都什么时代了，不生孩子也没什么，要是你谈个什么对象让你必须生孩子不可那你就让他滚蛋，你给我记住，结婚的对象第一重要的就是彼此，他得先爱你这个人，而不是为了生崽。”

杜一涵也皱起眉，“聊你呢你说我干啥。我结不结婚没谱的事儿呢，靠谱对象都没有呢你着急什么。”

“没事，不结婚就不结婚，大不了我养你。”梁思浩的声音很认真，但是杜一涵却没怎么在意，回避过去：

“你都三十多了干嘛不生，还一副以后都不生的样子，干爸干妈不着急？”

梁思浩无奈地笑笑，道：“因为我不想跟孟嘉嘉生孩子，想想这个事情就很烦。我也问过我爸妈的意见，要不要为了他们结个婚生个崽。但是他们说了，珊珊没了，就是因为她想不开，是他们俩对珊珊关注不够，没有教育好她，只知道着急带她求医，却没有告诉她就算治不好也没有关系，也没有给她足够的爱，才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的东西足够她留下。如果我要是只想生个孩子应付他们，那大可不必，他们希望我如果有孩子，那就在父母全心的爱中长大，到人世间走一遭，要让他知道父母永远是他的后盾，他不必担负任何沉重的责任，只要开心快乐就好。也是因为这个，我才认识到了自己的轻浮幼稚，和孟嘉嘉那样耗着算什么，他图我是未来霸总，我图她懂事省心。其实如果不喜欢，不一定非得有女朋友的。至于孩子，那更是没边儿的事情。也所以，我们把那些需要耗费太多心血的生意都收拾了，决定以后要过让自己开心的人生。至于未来会不会结婚生小孩，顺其自然。”

杜一涵一震，表情复杂地看向他：“你们竟然……真的能接受……”虽然现在年轻人选择不生孩子的很多，但是她一直是认为那是因为“生不起”。因为不能给孩子创造好条件，因为担心无法为孩子负责所以选择不生。而真正有条件生的人，还是希望有子嗣可以传承，尤其是梁思浩家，当年又是顶着计划生育梁妈开除公职和罚款也生下二胎女儿，竟然现在却说，“大可不必”、“顺其自然”。

她愕然，以为已经认识了那么久的干爸干妈和小梁哥的心态她全都懂，没想到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梁思浩看都没看她，专心看路。

“虽然繁衍是动物的天性，但是对于人类来说，生孩子是有实际意义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一方面是处于现实层面的为了养老，另一方面也是自己生命的延续，跟着孩子再成长一遍，体验金钱也买不到的不一样的人生。本质上，孩子，是枯燥生命中的亮色，也是劳动力的延续。”

“所以我不需要。”

“所以你不需要。”

两人异口同声。

梁思浩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又专注回路面，笑笑：“所以咯，你也能理解了吧，我有自己足够感兴趣的事情要追求，并不枯燥，所以也不需要依托孩子来点亮。我希望你也是这样的，11.”

“别扯我。”杜一涵又别过脸去。心想有钱人真幸福，想过怎样的日子都可以。

“11.”梁思浩叫了她一声。

“嗯。”

“你还记得，为什么我叫你11不。”他笑。

杜一涵拿起咖啡，喝了一口，闷闷地说：“因为一珊一思，1314，一生一世。”她念着那个年少时候的谐音梗口号，笑的又是怀念，又是怅然。

又是个红灯，梁思浩停车转头看她，认真道：“所以，我们要努力地替那个逃兵活下去，活的开开心心的，然后等到咱们都下去的时候，嘲笑她。”

杜一涵表情又是一震，讷讷地：“我……我怕我做不到。”

“别那么没信心嘛，我永远是你的后盾。”梁思浩稍微犹豫了一下，下一秒，他突然凑近她，把她的头扶住，轻轻在她额头上一吻，道：“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1314.”

看梁思浩抽身坐正，又继续目不斜视地看着红绿灯，杜一涵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漏掉了了一拍，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她脸上有点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