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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断妄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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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再次来到仓央身边照料,。仓央嘉措背对着她,枯坐如石像,连一丝眼波都吝于投来。他始终沉默,甚至不肯看她一眼。

明珠心如刀绞,她深知他们共处的时光已所剩无几。在仓央嘉措刻意筑起的冰冷壁垒前,明珠的泪水无声滑落。那晶莹的泪珠刺痛了仓央的心,一丝难以抑制的心疼瞬间涌起,但他立刻强压下去,狠心别过脸,依旧不理睬她。

终于,仓央嘉措的病情渐渐好转,接近康复。然而,日光一日比一日寂寥,门口那道曾让他心烦意乱、此刻却魂牵梦萦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仓央的心空落落的,每一次门轴的微响都让他的心跳骤然停滞,又在确认无人后沉入更深的寒潭。

她真的走了吗?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他失神地望着那扇空寂的门扉,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也渐渐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他失神地望着窗口——

一双手臂,带着他熟悉的、几乎刻入骨髓的气息,从背后温柔地将他环抱住!

仓央如遭雷击,浑身剧震,僵硬地、难以置信地缓缓转过身。

是明珠!

她清减了许多,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可那目光,却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直直撞进他死寂的心湖。

他再也无法抑制,将她紧紧箍入怀中。滚烫的唇瓣带着毁灭般的力量,狠狠覆上她的唇。

这不是温柔的缠绵,而是绝望的确认,是两颗即将被命运碾碎的心,在彻底沉沦前,最后一次不顾一切地汲取彼此的温暖气息。

空气里弥漫着药石的苦涩,和一种更深邃、更令人心碎的绝望芬芳。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一旁的明珠身上。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阳光穿过窗棂,在她周身镀上一层薄金,却照不进她眼底那片深邃的、仿佛容纳了整个雪域寂寥的幽潭。

他强迫自己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仿佛在宣读早已注定的判词:

“明珠…”他顿了顿,视线描摹着她清减却依然美丽的容颜,要将这最后的影像烙印在轮回的记忆里,“你,或许便是我的‘劫’。”

明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晃,长长的眼睫垂了下去,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唯有堪破此劫,斩断这虚妄的执念,”他的目光艰难地移开,投向窗外那永恒湛蓝却空茫的天空,不敢再看她一眼,“方是你我…证得解脱的唯一路径。”

令人窒息的沉默如同厚重的雪,覆盖了整间屋子,连尘埃都仿佛停止了飘落。

明珠缓缓抬起眼帘。她的目光清澈得惊人,没有泪水,没有怨怼,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平静。

“活佛,此劫非劫,是般若舟。”

“我渡你,你又何尝不是再渡我。”

“爱如朝露,映照虚空,本无生灭,何须堪破?”

“执念即菩提,痛楚即彼岸。”

“此去,非离弃,是归真。”

“明珠此身,愿化你证道路上一粒尘,一缕风,一瞬无住的念想。”

她说完,双手合十,对着仓央嘉措深深一礼。这个礼,庄严而决绝,也斩断了所有尘世情丝的牵绊。直起身时,她最后深深地、仿佛要将他灵魂都镌刻带走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那目光里饱含着无法言喻的深爱与彻底放手的决心。

她没有回头,背影决绝地融入门外的光亮之中,消失不见。

看着那最终消失的方向,仓央嘉措的心彻底沉入了无光无声的深渊。最后一点星火也熄灭了。

他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这世间所有的悲苦都吸入肺腑。再睁开眼时,那双曾经盛满炽热情感、如今只剩下无边寂灭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却无比清晰的决断。

他不再去想那“劫”,不再去想那“虚妄”,甚至不再去想那刻骨铭心的痛楚。他决定,将这一切——连同明珠最后那如佛偈般清澈又沉重的话语,连同她消失在桃花雨中的背影——都封存于心底最深的角落。

然后,他开始低声诵经。声音起初沙哑破碎,渐渐趋于平稳,最终化作低沉的、连绵不绝的梵音,在这空寂的院落里回荡,如同超度的法号,也像是对自己灵魂的最后一次祭奠。木鱼声单调地响起,敲在木头上,也敲在他已决心沉寂的心上。

明珠行走在无边的黑暗与刺骨的迷茫之上。这黑暗并非外界强加,而是源于她自身存在的悖论——窃取的生命,背负的罪业,如同深渊的阴影,时刻跟随着她。然而,在这令人窒息的虚无中,总有一点微弱却执拗的火光未曾熄灭。

那是仓央嘉措烙在她灵魂深处的印记——最后一丝挣扎的人性微光。

他给予她的,并非救赎的光明,而是让她在沉沦中依然能看见深渊、并因看见而感到刺痛的觉知。正是这点觉知,让她没有彻底化为只知吞噬的恶鬼。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黑暗人性的一种无形“护持”——不是阻止她坠落,而是让她在坠落中依然保有回望深渊之上那抹星空的能力

相取的话语,像冰冷的钥匙,为她打开了生存的囚笼。她理解并认可了他那种剥离道德枷锁、直面生存残酷本质的清醒与力量。“活下去”是第一义。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成为了相取的复刻。

“只为生存作恶”——这并非相取的哲学,而是明珠在血与罪中淬炼出的、独属于她的“荆棘菩提”。

相取的生存哲学精密,高效、冷酷,为了目标可以铺就任何道路。而明珠的路,则是在那无边的黑暗中,硬生生用指尖抠出的一道微径。她承认恶的必要性,拥抱生存的利爪,但她的爪牙有着自设的边界。

她不会像相取那样,将恶行视作理所当然的铺路石,更不会为了便利或多余的目的去挥霍他人的生命。每一次夺取,每一次的“恶”,对她而言都是一场剜心刻骨的自我献祭。

她不容许这“恶”本身成为目的,成为她灵魂的最终形态。她要以最小的恶,换取最大的生存空间,这是她区别于纯粹怪物的唯一标识,也是她在这永夜中用以锚定自我的坐标。

是于修罗道上,持半偈慈悲未绝。

非为证善果,但求恶行有度,罪孽有涯。

是她的“彼岸”。

“杀伐为舟,渡己苦海;一念慈悲,即彼岸灯。”

她不是圣人,也无意成佛。她只是一个自私的挣扎前行的灵魂,背负着沉重的罪,这便是她的“道”,她的“禅”

——在绝对的恶之必然中,寻求相对的人性留存,此路不通往解脱,只通往存在本身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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