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看向沉默悬浮在虚空中的相取。他的力量在这里无敌,但离开这里呢?面对渊影呢?更重要的是,他此刻混乱的状态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他们需要时间,需要准备。
“我们暂时还不能去‘碎心湖’,”莲生声音平稳,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们需要回到伦敦。你需要…一些东西来稳定你的状态。我也需要准备一些必要的物品。”她没有用“帮你”,而是用了“你需要”。
相取缓缓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带着疲惫和迷茫的眼睛看了莲生许久。最终,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没有言语。这个动作,代表着他默许了离开这片“无敌”领域,也代表着他接受了一个事实:离开这里,他并非无所不能,他需要“准备”。
两人离开了时空缝隙,重新回到伦敦潮湿阴冷的现实世界。相取脚踏实地的瞬间,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那无所不能的感觉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力量的枷锁感和更深沉的迷茫。他沉默地跟在莲生身后半步,不再是西奥的依赖,也不是缝隙中的君王,更像一个力量被封印、记忆被撕裂、带着危险谜团的旅伴。
伦敦的雾气似乎更加浓重了。莲生知道,接下来的“准备期”绝不会平静。他们要寻找罕见的材料,月影石粉末、星陨铁、纯净核心,要面对波斯人无孔不入的追查,更要小心应对身边这个随时可能因为某个刺激而爆发出惊世之言或毁灭之力的“钥匙”。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着莲生,她唤醒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而“暗巷”黑市,将是他们伦敦之行的下一个风暴眼。
伦敦东区,“暗巷”(The Shambles)如同城市溃烂的伤口。狭窄的鹅卵石街道被两侧倾斜的、仿佛随时会倒塌的破败建筑挤压,悬挂的招牌锈迹斑斑。空气中混杂着劣质烟草、廉价魔药、腐烂食物和一丝若有若无、被刻意掩盖的血腥味。这里是禁忌交易的温床。
莲生裹在不起眼的深色斗篷里,身旁是沉默如同影子的相取。她利用从吸血鬼处夺取的超常视力,锐利的目光扫过昏暗摊位和拥挤人流,寻找着“乌鸦集市”——黑市核心区。目标明确。
就在他们接近一个由废弃马车围成的下沉广场时,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息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令莲生体内黑暗力量本能躁动的炽热净化感扑面而来!
广场中央一片狼藉,人群惊恐退散。场中,两道优雅身影狼狈不堪:
阿尔伯特伯爵(银发):标志性的考究礼服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肩胛斜劈至肋下,伤口边缘闪烁着诡异的金色微光,阻止着吸血鬼强大的自愈力,鲜血染红银发。他手中镶黑曜石的手杖只剩半截,勉强支撑身体。
薇薇安(金发):半边脸被一种粘稠的、散发刺鼻圣洁气息的银色液体灼伤,滋滋作响,痛苦扭曲了她美丽的脸庞。她握着一把滴血的餐刀,眼神凶狠却透着虚弱。
将他们逼入绝境的,仅一人!
亚伯拉罕·范海辛:并非巨人,而是一个精瘦、穿着磨损油亮皮甲与深色猎装的中年男人。面容如风蚀岩般刚毅,眼神锐利如淬火钢钉,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对黑暗的纯粹憎恨。他手中仅有一把看似朴素的阔刃长剑。
但剑身缠绕着肉眼可见的、灼热扭曲空气的炽白圣光,剑尖滴落暗红血液。另一手握着打开的圣水瓶,残余银色液体正是灼伤薇薇安的元凶。他步伐稳健,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迫,周身散发的纯粹净化意志让周围的黑暗生物本能颤栗。
“阿尔伯特·德·拉斐尔!薇薇安·血棘!”范海辛的声音低沉如闷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伦敦的夜幕,容不下你们这等以血为乐的孽畜!伏诛,或化为飞灰!”他高举圣剑,光芒暴涨,锁定重伤的阿尔伯特,蓄势发出最后一击!显然,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猎杀。
莲生瞳孔一缩。是阿尔伯特和薇薇安!他们虽危险,但提供过关键信息,且是获取渊影情报的可能来源。更重要的是,范海辛身上那股纯粹的“光”,让她体内源自吸血鬼的力量本能地感到刺痛和排斥!
“或许…能帮他们制造一个机会?”莲生低语,手摸向斗篷下的匕首。她需要情报,也需要测试自己新获得的力量——毕舍遮的实战效果!
“别找死。”相取冰冷的手瞬间扣住她手腕,力道让她骨头生疼。他眼神凝重地锁定范海辛,“那个人…是‘光’的化身。他的‘光’,专为‘湮灭’黑暗而生。你的‘影子’…会被他点燃、烧成灰烬。”相取的感知极其敏锐,他能“嗅”到范海辛体内那股对莲生力量本质的致命克制。
“我想试试我的‘容器’!”莲生的眼中却燃起近乎偏执的火焰。时空缝隙的经历、对自身命运的掌控欲、以及毕舍遮秘术带来的力量诱惑,在此刻压倒了恐惧。她要验证自己这个“容器”的极限!她猛地挣脱相取,相取眼神微沉,肌肉绷紧,但未强阻,利用人群阴影和吸血鬼赋予的速度,鬼魅般绕向范海辛侧后方的视觉死角。
莲生屏息,全力发动从吸血鬼处夺取的超常视力,锁定范海辛动作的细微破绽——在他全力凝聚圣光、精神高度集中于阿尔伯特的瞬间!
她没有直接攻击,那是以卵击石。她发动了核心能力——毕舍遮秘术!目标并非范海辛本身,而是他手臂上那道被薇薇安银餐刀划开的、正在被圣光净化的伤口!伤口处,残留着吸血鬼的毒素,和范海辛自身用于净化毒素而活跃的圣光能量!
莲生双手在身前快速结出一个诡异的手印,随着毕舍遮的引导,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须,带着强烈的剥夺意志,狠狠刺向那道伤口!
“夺!”她心中厉喝。
秘术生效!莲生感到一股灼热圣光碎片与阴冷吸血鬼毒素交织的狂暴能量,如同烧红的烙铁和冰锥,强行涌入她的手臂!这是双刃剑。
她夺取的吸血鬼愈合能力,瞬间超负荷运转,手臂皮肤下血管如同蚯蚓般凸起、蠕动,试图修复被强行涌入的异种能量撕裂的肌体,带来钻心剧痛!同时,那丝圣光碎片在她黑暗力量主导的体内灼烧,让她眼前发黑,喉咙涌上腥甜!
范海辛手臂伤口处,原本有序净化的圣光能量被这突如其来的“抽吸”猛地扰乱!净化过程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和反冲!那残留的吸血鬼毒素如同找到缺口,猛地反噬!
“呃!”范海辛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手臂肌肉瞬间痉挛!虽然强大的意志和体质让他立刻压制,但凝聚在剑尖的圣光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和涣散!这对他本人影响极小,但对蓄势待发的致命一击而言,是致命的破绽!
“机会!”重伤的阿尔伯特眼中爆发出野兽般的求生欲!他根本不去想这破绽从何而来,将残存的所有力量灌注于断杖尖端,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毒蛇般刺向范海辛因手臂痉挛而暴露出的、圣光护体稍纵即逝的薄弱点——腋下!
同时,薇薇安也强忍剧痛,将染血的银餐刀狠狠掷向范海辛持剑的手腕!围魏救赵!
范海辛的战斗直觉堪称恐怖!手臂异样和圣光波动的瞬间,他就发出了最高警报!强行扭转身形,圣剑回撤格挡!
“铛!”断杖尖端与圣剑猛烈碰撞,火花四溅!阿尔伯特被沛然巨力震得倒飞出去,撞塌一个摊位,生死不知!
“嗤!”薇薇安的银餐刀擦着范海辛的手腕飞过,虽未击中,但附着其上的黑暗能量和她的拼死一搏,成功干扰了范海辛的追击动作。
然而,莲生的位置也彻底暴露!范海辛那双燃烧着圣焰的锐利鹰眼,瞬间穿透阴影,死死锁定了因秘术反噬而脸色惨白、嘴角溢血的莲生!她那瞬间爆发的、充满亵渎意味的黑暗精神波动(毕舍遮秘术),在范海辛的感知中如同黑夜里的硫磺火把!
“窃取力量的食尸鬼?!”范海辛的声音蕴含着被亵渎的狂怒,“竟敢染指神圣的净化?!”他舍弃了倒地的吸血鬼,圣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炽白圣光斩击,如同裁决之矛,直射莲生!威力远超之前!
莲生瞳孔骤缩!秘术反噬让她动作迟缓,圣光斩击的威压几乎将她钉在原地!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千钧一发!
一道身影如同瞬移般挡在她身前!是相取!
他没有使用任何超自然力量,纯粹依靠人类极限的反应和速度,以及一种近乎预判的战斗本能!他猛地将莲生扑倒在地,同时身体极限扭转!
“噗嗤!”圣光斩击擦着他的肩胛飞过,灼热的能量瞬间撕裂皮肉,留下深可见骨、焦黑翻卷的恐怖伤口!鲜血喷溅!
剧痛让相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但他护住莲生的手臂稳如磐石。他看向莲生的眼神,充满了冰冷的愤怒——愤怒她的鲁莽,也愤怒这无法避免的伤害。
“走!”相取低吼,不顾肩头血流如注,强行拉起因反噬和惊吓而虚弱的莲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拖着她撞入混乱惊恐的人群,消失在迷宫般的窄巷深处。
范海辛想要追击,但手臂残留的毒素反噬和薇薇安拼死发出的最后干扰,让他慢了一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目标消失,眼神中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他瞥了一眼生死不明的阿尔伯特和同样重伤遁入阴影的薇薇安,冷哼一声,圣剑归鞘,身影迅速融入暗巷的阴影,继续他的猎杀。
莲生被相取半抱着在狭窄巷道中狂奔。她秘术反噬未消,头痛欲裂,手臂如万蚁啃噬,嘴角血迹未干。看着相取肩头那狰狞的伤,一股后怕涌上心头。她“试”了,代价是两败俱伤!
“你的伤…你…你好像没有以前厉害了?…”莲生声音沙哑
相取没有回答,只是紧抿着唇,脸色因失血而更加苍白,眼神冷得像冰。他扣着她手臂的力道依旧未松,但那眼神分明在说:“这就是你要的‘试’?满意了?”
乌鸦集市是彻底暴露了。范海辛的出现和这场激战,必然让整个暗巷风声鹤唳。
莲生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喘息。她验证了毕舍遮秘术的威力——能在关键时刻干扰顶级强者!但也尝到了双倍反噬的苦果。相取的重伤更是沉重代价。她看向他肩头焦黑的伤口,知道普通的治疗手段恐怕难以奏效。
伦敦的阴影变得更加危险。猎人在暗处,吸血鬼在逃亡,而他们,带着重伤和暴露的风险,材料依旧没有着落。莲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身能力的局限和代价。看着重伤的相取,寻找“容器之心”迫在眉睫,否则,未等抵达碎心湖,内部的裂痕与现实的追杀就可能将他们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