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平京，喧嚣而鲜活。莲生跟在阿藻身后，目光流连于这繁华街市。街道两旁，朱红的鸟居与深褐的木造店铺鳞次栉比，檐下悬挂的各色纸灯笼在微风中轻摇。

店铺招幌迎风招展，卖团子的甜香、烤鱼的焦香与线香清冽的气息在暖融融的空气里交织。行人们身着各色和服，步履匆匆或悠然闲逛，木屐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与商贩们此起彼伏、韵味悠长的吆喝声，还有隐约飘来的三味线琴音，共同谱成了一曲热闹的市井乐章。

“平京真是……好多人啊。”莲生轻声感叹，目光被一个捏糖人的老翁吸引。

“是啊，这里可是京城呢！”阿藻笑着回头，圆圆的脸上带着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一座古朴神社的朱红鸟居内，突然爆发出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不是节庆的欢闹，更像是某种压抑的惊呼与骚动，隐隐还有金属铃铛急促的“叮铃”声穿透出来。

“阿藻，前面怎么了？”莲生好奇地踮起脚尖张望。

阿藻也望向神社方向，脸上露出习以为常又带着点神秘的表情：“哦，那个啊，大概又是阴阳师大人们在祓禊（fúxì）或者驱邪吧？”

“阴阳师？”莲生乌黑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这个词对她而言充满了未知的魅力，“驱邪？真的能看到妖怪吗？”

“当然是真的啦！”阿藻用力点头，压低声音解释道，“阴阳师就是沟通天地、调伏妖怪、守护平安的能人异士啊！他们能用符咒、式神，还有各种秘术呢！”

莲生的好奇心被彻底点燃，她追问：“那……平京这里，最厉害的阴阳师是谁呢？”

听到这个问题，阿藻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脸上瞬间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崇拜，甚至带上了一丝敬畏的感慨：“要说最厉害的，那一定是‘葛城莲’大人了！”

“葛城莲……”莲生轻轻重复着这个名字，感觉这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孤高的冷意。

“嗯！”阿藻用力点头，声音不自觉地又压低了些，仿佛在诉说一个禁忌的传奇，“葛城大人他……听说身世非常特别。传说他是半人半妖的存在呢！”

莲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而且，”阿藻的声音带着一丝怜悯，“他的母亲……在他还未降生时就因难产去世了。是他的爷爷，不顾他父亲的强烈反对，毅然……剖开了他母亲的肚子，才将他取了出来，救了他一命。”阿藻的声音微微发颤，显然这个传说带着血色的沉重，“所以他从小就被视为不祥。更特别的是，他天生就拥有一双能‘看见’的眼睛——能洞悉幽玄，看透妖邪，是葛城家几百年来天赋最卓绝的阴阳师！可惜……正因如此，加上他特殊的出生，他的父亲对他极其不喜，甚至……是厌恶吧。所以葛城大人他性格非常孤僻，几乎……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笑。”阿藻的语气里充满了惋惜。

莲生听得入了神，心中对这个未曾谋面的葛城莲生出了复杂的感觉，有好奇，有敬畏，她看着阿藻如数家珍的样子，不禁莞尔：“阿藻，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呀？”

“啊？”阿藻猛地回过神，白皙的脸颊“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她有些慌乱地摆手，“这、这个……平京很多人都知道的呀！葛城大人的事，街头巷尾都有传说的！真的！”她急于澄清，反而显得更加可爱。

莲生看着她害羞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莲生在一家看起来颇有些年头、门面古旧的当铺前停住了脚步。她抬头看了看招牌，对阿藻说：“阿藻，等我一下。”

阿藻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看着莲生独自走了进去。不多时，莲生出来了，手上那个总是随身携带的、极其精致小巧的银质镂空香囊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手里捧着一套折叠整齐、质地明显上乘的新和服——柔和的浅葱色淡蓝底，上面散落着雅致的白色藤花图案。

“莲生小姐，你这是……”阿藻有些吃惊。

“跟我来。”莲生拉着阿藻走进附近一家提供换衣的成衣铺。片刻之后，当莲生穿着那身崭新的浅葱藤花和服，重新梳理好乌发走出来时，阿藻只觉得呼吸一窒。

阳光温柔地洒在莲生身上，浅淡的蓝色衬得她肌肤胜雪，沉静的气质被那清雅的花纹烘托得更加出尘。她站在那里，仿佛一株初绽的白藤，带着不属于这喧嚣尘世的静谧美好。

“好、好看……”阿藻看得呆了，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小脸又红了起来，“莲生小姐，你真好看……像画里的仙子一样……”

莲生被她直白的夸赞逗笑了，那笑容清浅，却如春风拂过冰面。她走到阿藻面前，抬手，极其自然地轻轻摸了摸阿藻柔软的发顶，温声道：“阿藻也很可爱。” 不等阿藻反应，她转身对店主说：“麻烦您，再拿一套适合她的。”

“诶？给、给我？”阿藻彻底懵了。

很快，一套鲜亮活泼的萌黄色，小纹和服递到了阿藻手里，上面点缀着可爱的棣棠花图案。当阿藻也换上新衣，扭捏地走出来时，那明亮的黄色让她整个人都像个小太阳般明媚起来。

“很适合你，阿藻。”莲生真心实意地称赞。

阿藻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新衣，又看看眼前如藤花般清雅的莲生，惊喜和幸福感瞬间淹没了她。刚才听到葛城大人传奇时的敬畏和沉重一扫而空，她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灿烂、毫无阴霾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谢谢莲生小姐！我好喜欢！这衣服太漂亮了！”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柔软光滑的布料，感受着那份从未有过的、专属于自己的美丽，快乐像泡泡一样从心底咕嘟咕嘟冒出来，充盈了整个胸膛。两个焕然一新的少女站在平京熙攘的街头，一个沉静如藤，一个明媚如棣棠，成了这繁华画卷中一抹清新动人的亮色。阿藻抱着装着旧衣服的包袱，脚步都变得轻快跳跃，时不时低头看看身上的新衣，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