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几天,简淮风投出去的求职信息终于有了回应,是离学校一条街外的咖啡厅。
眼看快要开学了,要做满一个月的话免不了要一边上学一边兼职,这个位置正合他意。
老板是个蓄了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不长不短的头发被扎成丸子,嗓子低沉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
面试简淮风时他全程皱着个脸,发出质疑的声音,“已满十八岁?身份证拿来看看。”
简淮风拿不出身份证,但拿出了百分之一万的诚意,“我真的非常需要这份工作,拜托了!”
说完他就九十度大鞠躬,老板被吓一跳,反射性地往后一躲,下巴差点被他脑袋磕到,“这么激动干什么,你演日剧呢!”
简淮风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问道:“那我可以留下来吗?”
老板拿出了一根烟放嘴里叼着,上下打量简淮风一遍,故意道:“没满十八岁就出来打工,也得有点本事才行,有没有什么才艺展示一下,我酌情考虑。”
简淮风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有面试经验,老板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果然开始思考自己有什么了不得的才艺,想了半天他有了主意,道:“我会吹口哨。”
老板差点烟没叼住,还不待他拦,简淮风已经噘着嘴吹了起来,他也不是瞎吹一通,很快就发现是有调子的,仔细一听,是一首《太阳照常升起》,吹得还挺不错。
老板听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这小孩儿规规矩矩地站在他面前,鼓着腮帮子噘着嘴认真吹口哨的样子很喜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口哨声立刻停止,简淮风耷拉个眉问:“是我吹得不好吗?”
老板极力忍住不笑,道:“不,这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才艺展示。”
简淮风就这样留在了咖啡厅,老板姓梁,让他叫他梁哥就行,梁哥平时很少待在咖啡店,平时给他安排完任务就不见踪影。
最初几天都在学选咖啡豆和使用咖啡机,简淮风上手很快,菜单上有的他基本也能自己做。
魏姝兰生日会那天是周六,简淮风原本没有排班,但他知道这个生日会其实是要对外公布简苏林的身份,是给他办的认亲宴,他识趣地不去碍事,跟另一个店员换了班。
本以为能躲了清净,结果门铃忽然响起,店门被推开,赵俊和李奇明等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开始左右张望,似乎是在招人,看见简淮风后,露出了嘲味的笑,越过简淮风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简淮风开始头疼。
正想转身,后面传来李奇明的声音,“服务员呢,看见客人进来坐下了不知道过来招呼吗?”
简淮风叹了口气,转身过去把菜单拿给他。
李奇明接过菜单却没有看,而是做出一副很意外的样子,“哎呀,看我眼神多不好,刚才进来都没看见,这不是简家三少爷吗,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穿着服务员的衣服?”
赵俊捂脸,他的本意是跟过来看看简淮风又在搞什么花样,没想过李奇明会这么忍不住,公然过来找麻烦,早知道不跟过来了。
简淮风装作听不同他的背后的嘲讽,很好性子地说:“我过来做做兼职,你要喝点什么?”
“哦,兼职啊。”李奇明一拳打在棉花上,拱了拱鼻子看菜单,随便点了几道甜品和咖啡。
简淮风最近正学着拉花,但还只是在练习阶段,冲咖啡的有其他店员做,他目前也就负责接待客人点点单,等到李奇明的单做好后,他端着托盘把咖啡给他们送过去。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群人不是简单来喝个咖啡的,他并不想找麻烦,尽量都低眉顺眼的,把东西放好后说了句“请慢用”,便打算去后厨找点事做。
“等等。”李奇明拿起一杯咖啡看了看,其实他点单时都是胡乱点的,他们这群人对咖啡啊茶啊都没兴趣,酒倒勉强还能说上一说。
他瞅了一眼看起来没什么食欲的咖啡,道:“这些咖啡都长得差不多,价格却不一样,你倒是跟我们介绍介绍,这咖啡有什么特别的?”
简淮风心说没什么特别的,你手里那杯特别苦。
但他还是停了脚步,开始给他介绍,前几天培训他对每一种咖啡豆都做过了解,略一回想便道:“你手上这杯是产自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的曼特宁,采用的是独特的湿刨法处理,能减少酸味增加醇香……”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简淮风的话。
李奇明似乎是没拿稳手中的杯子,哗啦一声把咖啡洒了满桌,咖啡液四溅,溅了几滴在简淮风的衣服上,一大滩褐色的咖啡液顺着光滑的桌面滴答滴啦流在地上,还有很大一部分浇在了他锃亮的皮鞋上。
李奇明登时发难,“怎么回事在,这咖啡怎么这么烫?你们是想烫死我吗?”
他双腿岔开,抓着简淮风不放,“简小少爷,我知道今天是简家真少爷的认亲会,你在简家以简家三少爷的身份自处这么多年,突然被告知自己不是亲生的,心情肯定不好受,但你也别拿我们撒气啊,我们知道你今天没出席,还特地过来看你,你就是这么对我们的?”
有店员听到这边的动静,给简淮风投去一个眼神问他要不要帮忙,简淮风摇摇头,说了声“抱歉”,拿起一块抹布开始处理桌面的咖啡。
李奇明见他不敢吭声,总算他曾经的嚣张气焰给搓了下去,心里更加得意,抱着手看着他擦桌子,一边阴阳怪气道:“人家亲少爷回来,简家就办了这个大个宴会,邀请了各界名流出席,但是我听说去年你的生日会简家好像连办都没办,看样子恐怕你们家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你心里什么滋味啊?占了人家的位置这么多年,现在人家回来了,你还好意思留在简家?”
简淮风闷头擦桌子,权当旁边放了只会说话的鸟,根本不予理会,看他说完,起身道:“好了,我给你重新上一杯。”
“好了?”李奇明把自己腿岔得更开了,抬手指了指自己裤.裆.下,又晃了晃自己的鞋子,“这儿不是还有一滩吗?你不处理干净,我们怎么喝咖啡?还有我这双鞋,你不得给我处理一下?”
简淮风歪着身子看了看,这种情况其实是应该先给他们换个位置的,但李奇明摆明了要为难他,绝对不肯挪屁股。
这时候跟他一块儿做兼职的店员走了过来,礼貌地对李奇明说道:“不好意思客人,我这就叫保洁过来收拾,要不先给您换个座位吧?”
李奇明嗤笑一声,“有你什么事儿啊,告诉你,我这双鞋是全球限量手工定制,你们要是处理不好,就让你们老板出来,看看怎么赔我的鞋。”
店员看了看他的鞋皱了皱眉,看得出他们是富二代,这鞋子估计不便宜,明知道对方是故意碰瓷闹事,但要是解决不好,说不定会影响他这份工作。
简淮风抬手把他退到自己身后,轻轻摇头示意他别跟他们对上,转头对李奇明道:“这咖啡是你自己没拿稳洒的。”
店员噎了一下,他跟简淮风年纪差不多,没什么应对这种客人的经验,以为简淮风拦在他面前是想自己道歉大事化小,结果他怎么还顶回去了?
李奇明一听就来了劲,他今儿就是特地来找简淮风不痛快的,简淮风要是一味忍让,他反而还觉得没意思,正要撸起袖子开干时,赵俊敲了敲桌子,臭着一张脸拿出一张卡放在桌上递过去,道:“行了李奇明,差不多得了,那咖啡不就是你没拿稳洒的,为难他们做什么,大家以前都是朋友,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
李奇明嗤笑,“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是故意的?谁跟他是朋友,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的野种,他也配?赵俊,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他迟早会被赶出简家的,到时候他什么也不是,你犯不着帮他说话。”
“这样吧。”李奇明再次指了指自己胯.下那滩污水,道:“你就用你手上那块布把这滩咖啡擦干净,鞋子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周遭安静片刻,都看向简淮风,简淮风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忽然一弯腰,向李奇明凑近了些,李奇明还以为他被惹怒要打人了,结果那张脸停在自己面前,忽然对自己笑了笑,听他道:“好,你等一下。”
看着简淮风的背影,李奇明还以为他要去拿什么工具,一时没说什么,抬手抹了抹颈子,没多久简淮风就回来了,众人看向他,发现他并不是回去拿抹布或者别的什么,反而手上端着一杯新冲好的咖啡。
李奇明笑了,“简淮风,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你以为重新冲一杯咖啡这事儿就了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像是咬了舌头,整个人顿在原地露出一种目瞪口呆的神情。
简淮风十分从容地端了杯新的咖啡过来,但是却没有递给李奇明,而是举过去,从李奇明衬衫领口倾倒下去。
一边接着方才没说完的话道:“曼特宁口味浓郁醇厚,带着一种焦糖和黑巧克力的香味,你闻到了吗?”
简淮风其实不太会喝咖啡,不管什么品种的咖啡他都觉得是一股焦糊的苦味,但咖啡只要不入口,就是一股好闻的醇香。他就是凭这一点来区分不同的咖啡豆。
一时间香味弥漫,李奇明反应过来时,立马暴起想要去抓简淮风的领口,被赵俊一把拉住,“算了算了,咱们回去吧,魏夫人的宴会都还没结束我们就出来了,不太好——”
这场宴会的高潮部分已经过了,简振江夫妇已经向所有人介绍了简苏林的身份,有人问起,便说以后简淮风就是他们家视如己出的养子。
虽说众人都明白亲疏,但人家都说了是养子,说明简淮风以后还是简家的人。
李奇明要真动手了,简家那边会怎么样都还说不定。
“养子不过是给他面子而已,他都出来当服务员了,简家这能叫看中他?你给我放开赵俊,我今天跟他没完!”
李奇明就算是私生子也没被人这样当面下过面子,在他眼里简淮风现在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众星捧月的简家小少爷了,就应该夹着尾巴做人,现在竟然还敢这么嚣张。
他练过拳击,力气不小,赵俊这种花架子根本拦不住他,一甩手就把他推开,抡起拳头就朝简淮风砸过去,拳头还没落下,咖啡店的门铃又响了。
魏南庭推开门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看到这么剑拔弩张地一幕,抬了抬眉,看见风暴中心的人是简淮风时,那双戏谑的眸子暗了下去。
“你特么干什么李奇明?!”赵俊脑袋差点撞在桌子上,这下也来了火,就要朝李奇明扑过去,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吓得脚底一凉,瞬间就熄了火,原地僵住。
赵俊见过魏南庭,李奇明却并不认识此人,根本没把进来的人放在眼里,扭头冲赵俊吼道:“我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你拦着我做什么?你跟简淮风那野种是不是合起伙来整我——唔唔唔”
他话还没说完,赵俊突然扑上去把他嘴巴捂住,用胳膊肘拼命勾住他脖子把他往咖啡店后门拖,一边哆哆嗦嗦地嘀咕,“救你小子一次,回去之后不要哭着来感谢我……”
他又不是没长眼,那次在园林里不至于没看出魏南庭有多宝贝他这个“外甥”。就算简家真少爷回来了又怎样,人家魏氏集团掌权人看中的难道是简家不成?
魏南庭几步走过去时,李奇明几个已经被赵俊拖出去了,他视线落在被关上的后门片刻,漆黑的眸子泛着冷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带点凉意的目光没停留多久便收回去寻某个少年,却在将触及到对方身上时,对方已经转身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