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色幽深地看向众人,那副清冷沉稳的模样,让院内众人都不禁摒住了呼吸,等待他接下来所说之话艳惊四座,毕竟此子身负那样的盛名。
见开口的人是他,不知为何,沈阁老面上骤然划过一丝恼怒,而后缓了良久,神色才恢复如常。
“学生的想法恰恰与方兄相反,学生尚且记得阁老之前讲过:大晏靠近北境,前朝因年年战乱并无财力修建边防,而我朝则是因为建国初始内乱不停,天灾不断而未设边防,这才使得大晏骑兵屡屡进犯。如今国家内部稍显安定,因此学生以为当务之急必须加紧边防建设。”
“学生以为,”
他侧身而立,向方修所在的地方抬手,
“方兄方才所说——道理是对的,只是不适合眼下的大夏现状。当今朝廷买官贪腐之乱象,可由都察院自上而下彻查,但必须有具体的举措或者律令来约束规范。”
他四下环顾了圈,然而下一瞬说出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纷纷变了脸色。
“学生的看法是,如若都察院查到买卖官职为实事,需立刻褫夺卖官者官职,买官的人和卖官的人皆处罚金,并处刑罚。”
“同理,如若贪污为实,金额超过十万两者,必须严办,充公革职,返还原籍。超过二十万两者,充公、流放、充军,超过五十万者,充公,还有,”
他望着满室的王公贵族子弟,神色清冷端肃,言之凿凿地落下掷地有声的最后四字,“满—门—抄—斩。”
此话一出,亭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沈阁老脸上更是一阵青一阵白的,只是碍于皇帝在跟前不好发怒。
不料眼见着那孽子还想继续再讲下去,他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蠢话,快步走到他面前,随手抄起桌边不知是谁的一本厚重典籍,劈头盖脸照着他的头就重重地框了下去,还伴着一声低斥:
“竖子无礼,退下。”
姬宁坐的那位置看的十分清楚,沈阁老打下去的时候完全没收力,是打实了的。
不禁有些兴味地挑眉:这力道……
沈知隽被打之后,抬目幽幽看沈阁老一眼,紧抿着唇,安静退立到了一边。
其实姬宁大概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拿这贪腐所充公的钱去修边防,岂不是一举多得?
他瞥见那姿容胜雪的少年安静的面容,当下懒懒地掀了掀眼帘,甚是调侃地望向那一老一少,终是开了口:
“阁老何必生气?我倒以为令公子所言皆在情理之中啊。”
沈阁老冷哼一声,俯身朝上首一拜,道:“是老臣教子无方,请皇上不要介怀。”
大夏帝摆摆手表示无甚重要,又看向那个长身玉立的少年,瞧他面容有些熟悉,指着他,使劲回忆:
“你…你是…沈……知……隽?去年春闱……的会元?朕记得你,”
见少年似乎有些紧张,他又摆了摆手,微微倾身,和颜悦色道:
“无妨,无妨。发榜那日,朕去礼部衙门,你父亲携你来告罪,说你是瞒着家里人来参试,希望朕免去你的殿试。朕当时觉着可惜,还问了你一句“你应当知道,我朝贡士没有黜落一说,只有名次之区别。”你可还记得?”
少年颇有些受宠若惊,似乎没想到皇上还记得他,稍显拘谨地躬身道:
“学生记得,学生感念皇上的赏识。”
“你看看,”大夏帝言语中不乏遗憾,
“若是当初没拒绝,说不定你已经成为我朝最年轻的大学士了。朕还以为你对政事无甚关心,如今看来,不完全如此嘛!”
他说完,朗声笑了起来。
沈知隽抿唇笑了笑,然而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余光觑了觑沈阁老的脸色,声音也随之低落几分:
“多谢陛下赏识,只学生确实暂不想入仕,………”
“好了好了,朕又没说什么,你们继续,继续。”
沈知隽一脸的欲言又止,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回到自己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