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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亡命人再陷亡命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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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虚脱的李珺珵靠在一处岩石上休息,灰狼赶过来,似乎因为累极,整个舌头伸出来,呼呼喘着气。

李珺珵靠在岩壁上,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他在想,她怎么能忍心丢下他呢?

难道,她而今也变了心,经历过一番生死之后,就要彻底与他决裂了吗?

李珺珵不解,身体因失血过多,只觉眼前冒金星。伤口不痛,心口却钝痛。

夜越深,山中越凉,李珺珵感觉自己的神思逐渐模糊。他还是拿出天素给他配制好的护心丹,吃了一粒。

他静静躺在岩石上,仰望着模糊的星空。

悲伤与震撼慢慢沉下至缓缓飘散后,不得不静下来反思,他没及时与她坦白的做法,在她看来就如此不可饶恕吗?因要去救人,他的命就不重要了吗?

不是说,他这条命,是她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么?

难道在她眼里,此时的他,失忆后的他,就不是他了么?

因失血太多难以恢复,以至于被这山风一吹,竟然觉得寒冷。李珺珵蜷缩在岩石上,灰狼守在他身边。

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了天下苍生?

他难道不是她用生命爱着的人么?

或者说,她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爱?

李珺珵混混沌沌睡过去,再度醒来时,天色一片漆黑,连星星也没有几个。

他想到,她确实是连生命都不要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把而今失忆的他当做毕生挚爱?

为了天下清平那孤悬的理想,如此大义灭亲真的是一个常人可以做到的吗?

李珺珵恨了一回,又恼了一回,他从来就是他,他没有窃取从前的李珺珵的爱,只不过他失忆了。记忆中没有她的影子,可身体的动作,看到她时想要拥抱她的心,害怕看到她的责备,却都那样真实。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印记,无论如何都无法磨灭。

不,他要去找她,跟她说清楚,他只是失忆了,他还是他啊,是她的他……

李珺珵头重脚轻,在黑暗之中一跌一撞地摸索着路。大概是护心丹起了作用,他身体恢复了些力气。

想了想天素会去哪里,大概是而今的风暴中心,京都城。

李珺珵不知,翌日一大早,天素和天朗才出了松岭山,天素没有犹豫,二人直奔京都。去京都有两件事,一是去藤原府拿到那几味罕见的药材,一是去东瀛王庭阻止倭王的战争指令。

闰五月末,时节正在三伏天。

太过炎热的天气并不适合天素长时间奔波,二人只得走走停停。

东瀛彻底大乱,先前是藤原一家四处征伐,而今干戈四起,烽火连天。处处都是杀戮,山间沟壑中时时传出阵阵恶臭,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或是遗落的肢体……

一直到黄昏时,天素和天朗才到京都城。

京都城尚算得平静,周围村落不少人躲避。

天朗道:“千叶秀奈曾屈服于藤原,而今藤原倒下,他估计还是忌惮三分,不曾动京都城。”

天素嗯了一声。

入夜,天气凉爽起来,天素顿觉困顿的身躯略微活乏。她想起神思者手腕的伤口,心口堵得慌。这半个月,得喂多少血,才能让她这么快恢复,且此次恢复,比先前在藤原府养得几个月都要更加完全。

见天素望着西边远天出神,天朗问:“姐,那个神思者到底什么来历?”

“不知。”天素淡淡回答,收回了视线。

此时两人都是男装。

东瀛乱成一锅粥,因京都城尚未被染指,是以四处的人都来京都城躲避。

此时到处都是人。

虽是夜间,四处灯火通明。天素换了夜行衣,准备潜入藤原府拿那几位药材,两人刚刚走过小巷子,便绕出来一个人,他一步一踉跄,还没等天朗抽出刀保护天素,不料那人往前一歪。

借着光影,天朗认出是虞信,身上好多血,他立即上前扶住:“虞兄……”

天素立即给他点了穴道,让天朗扶着虞信找了处破庙休息。

天朗对京都城很熟悉,很快就找到一处破庙,破庙里头也有不少避难的人,确定那些人确实是躲难的人,他们进去,也不十分惹眼。

众人纳凉的纳凉,拉家常的拉家常,时而有人说是从鹿潭过来的,有人说是从上关过来的,有人说是从关东过来的。

缭绕的艾叶香味驱赶蚊蚋,鼎沸的茶炉映出疏离的往事。

这场景,本该和她而是所见的许多场景相似,儿童垫着蔺草席在塘埂上捉萤火虫,大人们拿着蒲扇坐在葡萄架下谈天说地……

而今,却都是躲避战火……

为何总是这般烽火连天……

天素心头惆怅,这天下,为何总是不能太平?

曾经的围炉夜话,而今想来真如梦境。

扶着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天朗给虞信喂了一粒护心丹,才发现他身上好多伤,流了不少血。在天机阁时,天素做了两瓶护心丹,留了一瓶给李珺珵,自己带了一瓶。

“发生了什么?怎么伤成这样?”天朗问。

“藤原醒了……”虞信有气无力,“我们商行的人,有人叛变,告诉了藤原说我们曾经收留了两个人,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人。藤原本就对中原商人赶尽杀绝,我们遭背叛之后,我们的人便被藤原的人抓的抓,逃的逃。虞伯为了保护大家,被木寒抓走了。我本想去救虞伯,奈何没找到来东瀛救人的人,于是……只身前往,本差点救出虞伯,结果正好遇到藤原醒来,被发现,虞伯为了救我,拼命拦住追赶的人,入夜时,又正好遇到一个刺客杀入藤原府,我才得以逃脱……”

就你这个身手你去闯藤原府……天朗直摇头。他都不敢去……

算了,敬你是条汉子。

虞信口腔中呛出一口鲜血来。引起四下的人注意,有人在窃窃私语。

“我兄长逃难至此,在山中摔伤,大家不要惊慌。”天朗一面将虞信嘴角的血擦干净,一面用松岭一带的方言与他们说话。

便有不少好事者过来观看。

天素立即给他处理伤口。

虞信伤得很重,伤口是被银鞭上的倒刺拉伤,藤原力道极大,虞信的衣衫单薄,伤口足有二三寸深,有些地方可见白骨。

“这肯定是掉到山间沟壑里被荆棘拉伤的。”一个人道。

天朗颔首。

有人提供药材,有人提供布带,到底是逃难之人,提供之物有限。

有很多伤口位置较隐秘,虞信有些尴尬。天朗道:“我来吧。”

天素知天朗医术不差,虞信外伤严重,需要清理伤口和包扎,方才那些人给的布带,不足以绑缚他身上的伤口。天素将人交给天朗道:“我去找药材。”

夜间因四处避难的人而显得十分嘈杂,狗吠之声,孩童哭啼之声,大人打骂之声,夫妻争吵之声,呻吟之声……

此起彼伏。

蝉鸣的聒噪,促织的叫声,蛙鸣声,此时听来,竟然格外令人舒心。世事芜杂,只有这些动物们已然故我,人间的风雨影响不到它们……

天素绕过坍圮的小巷,恰要绕出去,一个穿着淡紫色戴着斗篷的人忽而过来,他身后跟着灰狼。

血腥气弥漫在黑夜之中。

暗巷中只看到他摇摇欲坠,但因灰狼的叫声,她知道是他。天素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来了,还未及问话,李珺珵往前一栽。天素快步上前,李珺珵堪堪落在她怀中。

“药。”李珺珵将一个包裹递给天素,这是从藤原府取的药。

血很快就打湿天素的衣衫。

“怎么伤成这样?”天素不由得心慌,眼眶也随之酸胀,喉咙处忍不住的哽咽。“你的护心丹呢?”

“已吃过了。”李珺珵声音淡淡。

天素眼泪默然滑落,其实,早在天机阁的地狱熔岩之中,她便认出了李珺珵。也看出来李珺珵失忆。

此时的李珺珵什么也不记得,这辈子可能再也想不起来那些事。按照李珺珵的性子,要他跟一个全然陌生的女子接触,他心中定然十分抗拒,大抵又从旁人那听到什么,出于道义,不得不来找她……

她醒来之时,他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那时,天素才发觉,太过了解一个人,太过知道他的心思,也未必是件好事。

可是这个人,明明也是她朝思暮想的人,为何最后相逢,却无法相认?

谁也没有轻负诺言……

谁也未曾改变初心……

只是,遗忘,就代表着彻底死亡。

夜风潇潇,天际疏星淡然。

隔着万里河山,他们在异国他乡的烽火之中相拥,此时心境,却是怅然大于欣然,寥落多过喜悦。

天素忍不住哽咽。

李珺珵拥着天素,蹭了蹭,因戴着面具,又怕伤到她。他低声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嫌弃我了?”

天素喉腔里满是酸涩。不想让他为了一个责任,而再度担负沉重的过去。忘了也未必不好。过去十几年活的那样累,忘了,反而能得一丝轻松自在,何必再去记忆旧事呢?

饶是她之前用了那么多药压制他体内的毒,最后还是落到这一步。

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既然天意如此,再去强求,只会让所有的人都不得自在。

李珺珵因被松本追杀,伤得十分严重,此时呼吸有些凝滞。胸腔气息不畅,令他忍不住咳嗽。

“你受伤了,我先给你治伤。”她低声道:“你的身体失血过多,要好好休养。”

她要松开李珺珵,却被李珺珵拥得更紧,他拉着她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腰。

稀碎的细碎的呜咽之声从李珺珵喉咙中发出来,他哽咽道:“你不要我……”

声音里满是委屈。

天素心头似压着万斤铅块,沉重,压抑,难以喘息。

十几年的记忆缺失,让本来孤苦无依的人,更加孤独,连借着往事慰藉的机会都无。李珺珵哭得越发伤心,心里不是埋怨,只是难过。

天素亦心道,那样沉重的往事,只会拖着人下沉,而非慰藉。

天素本想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让他重新开始,不必再在狰狞的梦中挣扎,也不必再在泥淖中盘桓。她想让他自在一点,潇洒一点,去开始一场新的人生,至于他和她之间,就随缘吧。

只要,他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天素泪如雨下,却不知如何劝李珺珵。从前的李珺珵,任何事都忍着一个人扛下去,而今,他毫无掩饰地在她面前表露自己的情感……

这种感情,未必是喜欢,更不必是爱,或许,只是历尽万水千山找到她,因她不辞而别而委屈。抑或,他的身体里隐藏的痛,无名的钝痛,侵蚀得人千疮百孔的痛,令他不得自在……

是啊,失去记忆的人,怎么可能得到自在呢?

天素忍着心疼,轻拍着李珺珵的背。

或许是感受到她的回应,他的哭泣稍稍平息。

“怎么弄成这样……”才一日不见,天素嘶哑着问。

“去藤原府取药,遇到松本……”方才咳嗽出来的血从李珺珵的面具下流出来,天素闻到一股腥涩,须臾察觉肩膀上有粘稠的液体,是血……

她微微松开李珺珵,要给他取面具,他握住天素的手,哑着声音撒娇道:“阁主是不是看上我了?”

天素用力挣开他,点了他的穴道护住心脉,将人扶着,要往破庙里走。

李珺珵却不大乐意。他还在哽咽,他觉得,他本该有好多话要跟她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远处有火光窜动,李珺珵怕过去了,他就没法再跟她说自己的心里话。

忽而,灰狼嚎叫一声,天素心道不妙,随手将李珺珵横抱起来,李珺珵本就很虚弱,一下子被人抱起来,只顺手抓住她的肩膀。

没过多久,天素便抱着他回了寺庙。

已是二更天,很多人都席地睡下。

给虞信处理完伤口的天朗见天素怀中抱着一个人,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有些诧异,心想,难不成是小雨她们?

天素将人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嘱咐天朗道:“有人来了,带他俩离开这里,我去拦住他们。”

李珺珵抓住天素的手,看入她的眼睛。似乎在问,她到底认没认出他来。

天素眼睛猩红,在眼泪落下之前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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