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自发让出一条路,一个穿着青衣,相貌整齐的男子缓步走出来。
大家心里明了,这片地儿敢跟叶家大公子叫嚣的只有老对头李家三公子了。
小厮心知惹不起,面上傲气又转为不伦不类的示好:“原来是李三公子,失敬失敬,今儿我们少爷回来,夫人特地命了小的来清清路,好让少爷好走些。”
“哦~好一个清路。”李三怪诞冷哼一声,可不吃这套,道:“清路可是叫你把地上的雪扫干净,你这狗奴才听不懂话,在大街上横行霸道,真以为这地儿是你们叶家的地儿了?”
“李三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厮汗流了一背。
本来朝堂叶家一家独大就得皇上惦记,如今又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这不是要把他们逼上绝路吗?
当初白家满门抄斩的时候,听说连路过的老鼠都没放过,一百多号人一夜之间全死光了,血都流了三天才干净。
李三儿也懒得吓唬这小厮,道:“说了这么久,叶大公子呢,怎的还没见他?”
话说这叶公子,也还挺好玩的。
此人生性傲气,空有本事没有脑子,某次宴会上被李家老二公然阴阳了一番,这傻小子没听出来,还是后来好哥两告诉他他才知道,当时气的十里八乡都有波及,声势浩大地带了一批人约李家老二出来比划,最后被打了个落花流水,灰溜溜上山拜师去了。
听说之后还约了一场,也不知道大公子学的怎么样了,这都拜师一年多了,到时候要还是打不过,那可真就笑掉大牙了。
李长青也很是期待,“告诉你们少爷,我二哥等着呢,莫要忘了约定的比试。”
“要是当缩头乌龟也可以,亲自到我家门前磕几个头,这比试就算一笔勾销了。”
“呃.......”这也不是他一个小厮能决定的,要等叶公子回来,可......
“让你二哥等着,小爷这次不杀他个片甲不留!”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人还没到,先传来一道满怀戾气的高喝,棕色马鬃随着动作高扬空中,临近了,恰恰好停在李长青身前一步的位置。
而对方也一步未退。
“哼!”马上下来一个过分俊朗的少年,三两步走到李长青面前,“我之前打不过你二哥,现在可未必,听说你那二哥前些日子才娶了三房,可别补坏了身子,还没开打,气先虚了!”
“那就不劳叶公子挂念了,二哥正值壮年,日后可还准备同外公远上西北征战一方,已经不拘泥于这一方天地了。”
言外之意——我哥是有大志向的人,而他......什么成分并不好说。
“你!”他憋不了一点儿气,怒道:“不就是上战场,小爷我也能打,明个儿就找皇上表明,自然会去戍守边疆。”
“谁不知道叶夫人就您这一个宝贝儿子,恨不得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矜贵了十好几年,您见得了血光吗?”
“少以己度人了!”他冷哼一声:“你别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吧,小爷我年轻力壮,之后大把光阴挥霍,不出三年,定然能压你哥一头,到时候谁给谁下跪求饶还说不准呢!”
“哦?那我还真是期待!”李长青为他这番豪言壮语鼓了两声掌,“下月初三,到那时自见分晓。”
“读你的圣贤书去吧!”他分外瞧不起这种只依着读死书就能在朝堂上混个小官儿的人,“等我收拾完李漠再来收拾你!”
随着李长青的离开,围在一起的众人也慢慢散去。
叶星河一口郁气凝结于心,左右不得劲,正准备训斥一下耀武扬威的奴才,身后又传来一道阴魂不散的声音——
“未婚夫!”
雀儿觉得这声音耳熟,偏头看去,正是禾梅他们。
站在小姑娘身后的禾锈对目光十分警觉,几乎是雀儿看过去的下一秒,一道凶厉地视线便直直刺过来,男人眉骨处深刻的疤痕显得分外凶狠,见是上午遇见的财神爷后,这才笑脸嘻嘻地抬手跟他们打招呼。
禾梅满心满眼只有马上那个清俊少年,没注意到站在人群中的两人,雀儿见小姑娘满眼崇拜,又看那少年表情格外不耐,恨不得当场扬长而去,猜测又是一场单相思。
果然,少年连头也没回,金口已开吐出个“走”字,领着自家不长眼的奴才往西侧而行。
叶家世代从军,祖祖辈辈不知道出过多少个将军,不过轮到叶星河这一代,人丁格外稀少,旁支里也找不出几个能打的苗子,近些年不得皇上看中,府中上下有种大厦将倾的颓败感。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叶家还在一天,就没人能当着他们的面造次。
当然最近崛起的新秀李家除外。
这李家之前从商,收招之后成了皇商,安分守己了十几年,家里突然出了个状元郎李长青,又出了李漠这么个习武奇才,前些日子才跟着老将军一起平了西北的动乱,回来受了封赏,借着皇上倚重,李长青连连升官,官威直逼叶老爷子。
有了这一文一武两个人才,李家一时在京城风头无两,见了谁都敢叫板两句。
禾梅见心上人远去,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仅存的一点少女心事碎成了渣渣,又扯着禾锈哭道:“我不要练拳了呜呜呜呜,都没有男子喜欢我,我再也不要练了呜呜呜......我的手好丑!!!”
禾锈被扯的摇摇晃晃的,白眼翻上天:“人家看不上你这个草根女,跟练不练拳有什么关系,你要是个千金小姐,人家都抢着娶你呢!”
“今天回去给我练三个时辰!”
“我不要我不要!”本来练两个时辰就已经够痛苦了,她哇哇大哭:“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我管你要不要的!”他一个年近半百的老人家,每天都要听着小孩哭闹,本来他脾气也不好,恶狠狠道:“再吵吵明天滚你爹家去,谁爱带着你!”
禾锈平均每几个时辰就要说一次让她滚回去的话,虽然这话说的跟放屁一样,但对禾锈格外奏效,再怎么发脾气,听他说要让她回去就安静下来,只剩零零碎碎的抽噎:“四叔呜呜呜呜......你不要不管我.......”
“那就安静点,省着力气晚上再去街上嚎上几声,看看能不能再骗些二傻子!”
掂量着热乎的钱袋子,禾锈心满意足,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不是每天都有的,正好今天运气好,晚上再试试看有没有。
京城这块地儿的人都认识他了,只能骗一些外来的傻子,两人一路嚎到京城,收入也算不错,起码不用在外面挨饿受冻。
正准备走时禾梅瞧见了雀儿他们,禾锈正乐此不疲地数钱,余光见禾梅又跑了,气的钱也不数了,伸手把她拎回来,“干啥去?”
“是崔姐姐他们!”小姑娘努力挣脱:“我要去打声招呼。”
“又没钱有什么好打招呼的。”禾锈嘟囔,不过还是放她去了,看看这回能不能捞到什么好东西。
“十文......二十文......一共九十三文,不多不少,不错不错。”
重新确认完数量,禾锈这才去看他们聊的怎么样了,只见小女孩欢快地跑过来,递给他一个小东西。
“四叔,这个好吃!”她两眼放光,腮帮子不停嚼动:“比我吃过的所有糕点都要好吃!”
禾锈瞧不起她这没出息的样子:“天下那么多糕点,你才吃过几个啊,这甜不拉几的不都一个味儿,又不是皇宫里做出来的——”
话到嘴边,他陡然一卡壳。
只见那只胖乎乎的手上放着胖乎乎的糕点,糕点上花纹简约漂亮,跟他早些年前吃过的一模一样。
他面上不显,眼底染上探究之色,重新打量走来的两人,少女现在带了层面纱,但也遮不住那股缥缈的气质,他从未在宫中见过这人,至于旁边的小孩,气质纯净,但却是个诡异的异瞳,长得瘦瘦的,骨相却比中原人要深邃几分,是极为特殊一个人。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敢问姑娘......”他拿了拿块糕点,抬眼时又恢复了以往的不着调:“这点心哪里买的,我家这孩子馋的狠,说是吃过最好吃的点心了,再冒昧问一句,这点心多少钱啊?”
听他追问这点心来路,谢归南耳朵一下竖起来,警惕地摇头。
“亲戚送的,说是千金难买,我们也不知道从哪买到,如今身上只有几块,也分外珍惜。”
“是吗?”看他应对如流不像说谎,禾锈心底的疑惑打消不少,“那真是可惜了。”
他弹了一下禾梅的脑袋,幸灾乐祸道:“你再也吃不到咯。”
听她这么一说,女孩吃的格外仔细,恨不得一口分作三口吃,听他们说身上剩的不多,看着手上圆滚滚的一块,忍痛还给雀儿。
“崔姐姐,我吃一块就好了。”
禾锈先一步把她手上的糕点抢回来,从她手上抢钱抢多了,动作分外熟练,再说雀儿也没想收着,就任他这么拿去。
“白眼丫头!这是崔姑娘给我的一块,你要还把你的还了!”
禾梅看着手上被口水糊了一半的点心,不好意思道:“可是我已经吃了一半了!”
她想了想,准备把另一半掰下来,雀儿把剩下的几块连着油纸包一起放到她手上,“小禾姑娘喜欢就好,这还有一些,都送给你了。”
“可是......”她悄悄看了一眼谢归南,发现他面色柔和,没有心疼的意思,这才腼腆接过,一连说了几声谢谢。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