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玉铭与滕子锐的关系,目前处在一种非常怪异的状态里。
表面上,他们相处和谐,互相关心,像是一对在一起生活多年,行为默契的老夫老妻。
可也只有住家的保姆,能明确感应到两人之间那不寻常的气氛。
紧绷的,就像是一枚随时会爆炸的手榴弹。
一不留神,就会让这个看似和平的家里,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而今天,好像就是手榴弹爆炸的时候。
保姆躲在自己的房间内,听着楼上已经打杂了快半个小时的动静,不敢出声。
有钱人本来就难伺候,更何况这还是一个“有病”的有钱人。
这雇主万一哪天“发病”,一不小心把她刀了,那可真是喊冤的地方也没有。
为了一点高工资就挑战自己的小心脏,每天担惊受怕,睡也睡不好,实在是不值当。
保姆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还是觉得辞职算了。
楼上。
邵玉铭怀里抱着,刚刚被他安抚下来情绪的滕子锐。
自上次他带刘召去找刘波回来后,两人之间闹得就挺不愉快的。
滕子锐想知道孩子哪里来的,邵玉铭并不想隐瞒他。
可事实是他自己都稀里糊涂,不知道孩子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而且他答应过刘波,绝不会把他是刘召“亲生母亲”的事情,告诉其他的任何人。
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也是交易。
因此,邵玉铭的无法言说。
但这在滕子锐的眼中,又何尝不是一种隐瞒与欺骗。
他本就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人,无论邵玉铭怎么解释,只要不把“真相”摊开了讲,就是一种反向保护。
邵玉铭在保护那个为他繁衍后代的女人。
哪怕他发疯,哪怕他自伤,也无法逼迫邵玉铭说出那个女人是谁。
可以见得,那个女人在邵玉铭的心中占有多大的分量。
这足以令滕子锐恐慌到应激。
“你说,这两天你到底去了哪里!?”
滕子锐手里拿着碎玻璃,比划在手腕上,愤怒的冲邵玉铭吼着。
他因为用力,气血上涌,脸色涨红到几乎喘不上气。
趁着滕子锐咳嗽的时候,邵玉铭快速冲上去,一把将碎玻璃从他手里夺过。
满地都是碎瓷片与玻璃,为了防止滕子锐再自伤,邵玉铭只能将他搂在怀里,双手紧紧抓握住他的两只手腕。
无不心疼的说:“小锐,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他亲吻他颤抖不已的脸颊,轻声细语的安抚:“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孩子的,“母亲”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
“你骗人!邵玉铭,你骗人!”滕子锐情绪依旧无法自控的大喊道。
“你骗我,昨天你还去见了她。上个星期,上上个星期,你都去见了她。”
“你为了见她,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邵玉铭,你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永远不骗我的……”
“邵玉铭,你骗我,你又骗我……”
他嘶哑着嗓子控诉:“你根本就不爱我,从小到大,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跟班,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玩具……”
滕子锐情绪无法控制的癫狂,他时而大笑,时而大哭,用尽全力的想要挣脱邵玉铭对他的控制。
他想尖叫,他想呐喊,他想痛……
他太痛了。
不仅手脚痛,肚子痛,后背痛,还脑子痛,心也在痛……
流血,只有流血才不会痛……
他发了疯的挣扎。
邵玉铭的怀抱让他感到恶心。
怪不得他给他戴绿帽子的时候,邵玉铭也不在意。
还大方的说什么,会一直等他玩够了。
原来,他才是那个最先背叛他们感情的那个人。
滕子锐说:“邵玉铭,我讨厌你,我恨你……”
余下的话他说不出来了。
他的嘴被堵住了。
熟悉的气息在身边萦绕。
他听到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说:“小锐,我爱你!”
“我永远都爱你。”
“我怎么可能会不爱你,你就是我的一切。”
“我们不是说好,要在一起一辈子,谁也不离开谁。”
“就算是死,我们也要葬在一个墓里,刻在同一块石碑上,永永远远不分开。”
“我的诺言不会变,不用管是以前,现在,还是以后,永远都不会变,我永远爱你。”
“我可以向你保证,孩子的事情,之前我真的不知情。”
后背得到了依靠,有人在为他的心止痛。
他安静了下来。
滕子锐的疯,滕子锐的恨意,滕子锐的质疑,于邵玉铭而言,每见一次,都是一次心痛的折磨。
他真的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了现在这样。
这十年,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会把以前那个爱哭爱笑,爱耍小脾气的小锐,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邵玉铭想不通,也无法原谅自己。
更无法原谅将一切弄得一团糟后,又全都忘记的自己。
他简直痛恨死了自己此刻的无能。
也痛恨死了成年后的自己,竟然会把年少时想要一生守候的爱人,伤成这般没有光彩,没有自我的样子。
他的小锐本该是优秀的,阳光的,即便是站在聚光灯下,也应该是最闪亮耀眼的。
一切,都是他的错。
错上加错的是,现在的他,明知道滕子锐需要他,还要做出无法解释的事情,让滕子锐心生多疑。
等到滕子锐的情绪终于平静一些后,邵玉铭轻声的对他解释。
“小锐,对不起,之前我不告诉你,也是因为与孩子的“母亲”有过约定,不将他的事情告诉别人。”
邵玉铭这样说,滕子锐更无法理解。
激动过后,他的大脑已无法思考,只能抓住对方话里的“漏洞”,反复质问,以便证明自己没有错。
之前种种,皆是邵玉铭心里有鬼,他才没有发疯。
““不告诉别人”!那你的意思,我是别人,是个外人。你们才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我才是多余的那个,是那个阻碍你们一家人团聚的别人,是不是!?”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无论邵玉铭说什么,也无法拔出那根,深扎在滕子锐心中的那根刺。
除非……
内心动摇了一瞬,邵玉铭还是放弃了将刘波供出来的打算。
相比于被滕子锐知道,孩子是被两个男人弄出来的,邵玉铭更担心另一件事。
滕子锐无意识中对刘波那张脸的执着,更让他介怀。
无论是十一年前,差点将他们挑拨分开的刘波。
还是这几年一直让他头上冒绿光,几乎让他成为所有人眼中笑柄的郑宇。
都长着一张极为相似的眉眼。
赶走一个郑宇,已经让滕子锐失控过一次了。
邵玉铭私心不想再见到那样的场面。
失控到几乎无法掌控的场面。
他们之间的问题,疏疏不开,堵堵不住,唯有干晾着,等待时间慢慢的消弭。
别无他法的邵玉铭只能把一切交给时间。
或许只有他先恢复记忆,想起一切缘由,弄清楚所有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或许是滕子锐先被时间消除掉不愉快的记忆。
前者,邵玉铭只能寄托于“偶然”,毕竟他该用的办法都试过了。
包括回到失忆前的地方找寻“熟悉感”。
后者,他则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呵护与陪伴。
只有这样,才能让滕子锐在他的关爱下,忘掉“他”之前的伤害。
滕子锐是他年少时就心仪的恋人,是许诺相守一生的爱人。
为了滕子锐能够开心,能够变得正常,邵玉铭愿意放下一切,兑现承诺。
于是,答应过刘召的,多陪陪他的承诺,也只能暂时割弃。
刘召最近两次过来,都是在邵玉铭的秘书,陈述陪同下一起来的。
刘波本也不太想见到邵玉铭的那张冷漠古怪的脸。
他不来,刘波反而感觉舒坦一些。
但刘静可不惯着,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也不管电话那边的人是不是邵玉铭,直接一顿开喷。
骂完了,心里舒坦了,立马又把电话挂了。
愣是不给电话那边的人,一点还嘴的机会。
整套动作丝滑流畅,骂声没有一点卡顿,可把一旁坐着的陈述惊得目瞪口呆。
去年刘静“大闹”公司的时候他休假了,没亲眼看到,不过也从各位同僚口中,隐约探听到了刘静的“英勇事迹”。
今日一看,果然还是老话说的对:百闻不如一见。
他认识的人里,也就刘静敢这么骂他上司的了。
孩他姑:6!
电话那边,通话挂断了好久后,滕子锐才乍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了一耳朵什么。
当即气的把手里的手机,愤怒的砸在了墙上。
“渣男”、“没良心”、“不负责任”、“不配当男人”……
虽然电话那端的女人,第一句就点出了邵玉铭的名字,但滕子锐还是有种自己被骂了的感觉。
邵玉铭是他的人,他骂邵玉铭可不就在骂他。
还有那个女人说什么!
竟然质问邵玉铭为什么不和孩子一起去医院,放任一个小孩子坐车几个小时来回跑,也不怕出意外。
还威胁的说,下次再见不到邵玉铭一起去,就永远别去了。
这通电话哪里是骂邵玉铭的,分明就是指桑骂槐,专门来骂他的。
怪他抢走了邵玉铭是吗!
滕子锐冷笑,他倒要看看那女人是个什么货色,敢跟他滕子锐抢人。
滕子锐摔手机时,邵玉铭正在书房开临时的视频会议。
乍然听到摔东西的声音,他就隐约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
连忙将会议暂停,走了过来。
一见到滕子锐因为生气而胸口不断起伏的样子,邵玉铭就知道他这是真的气狠了。
一边小心翼翼的靠过去,一边小心的安抚。
“怎么了小锐,是因为什么事情生气了吗……”
邵玉铭话说到一半,在地上看到了自己被摔的变形的手机。
他不确定的问:“还是因为,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让你不开心了?”
邵玉铭的问题滕子锐没有马上回答。
他被怒气冲的有点不清醒,他知道自己不能开口,否则一定会控制不住脾气向邵玉铭发火。
他不想和邵玉铭吵架。
也不想让自己总是看起来那么无理取闹。
被邵玉铭抱在怀里安抚,直到情绪稳定了一些,主动道歉的说。
“阿铭,刚才是我不小心,把你的手机摔坏了,对不起。”
邵玉铭:……
邵玉铭的目光在墙上凹下去的坑,和地上的屏幕碎成闪钻的手机上扫过。
柔声的开口安抚:“没事,一部手机而已,摔坏了我们就再买。你要是喜欢,拉一车回来给你砸着玩都行。”
他把滕子锐的手拿起来认真的看了看,确认没有伤口后才说。
“倒是你,要小心些,别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小心玻璃划伤了手。”
邵玉铭的安慰滕子锐很受用,他趁势提出要求。
“阿铭,你的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都这么久了,我还没有见过他。我想他一定和你长得很像吧,我可以见见他吗?”
说这话时,滕子锐表情真诚,满脸都是好奇,邵玉铭不疑有他。
更何况,刚刚滕子锐才看过他手机,还不知因为看到了什么发过脾气。
现在好不容易控制了下来,邵玉铭便不忍再拒绝他。
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