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现在不提良知啊道德什么的假大空的问题,就光说这次把郑勇牵扯进来的事情,估计我二哥他也没想到张航居然会插手。我仔细想了想你前两天跟我说的我们把张航当成怪物的事,说我们一边害怕他,一边又想利用他。其实这不是我们在想,是上头的人在想。”
常山说完这句话之后,再次陷入犹豫之中。
商陆耐心地啃着饼干,想着既然他们要敞开了谈,那不如就由自己来推进话题:“你们总说张航不是人,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就因为他的性格有点儿反社会?”
“他的性格挺好的,不得不说。”没想到常山居然立刻反驳了商陆的这句话。
“好家伙,你们说话前后不矛盾吗。”商陆发愁地皱了皱眉,“性格挺好,但不是人,怎么着,他本质是蛭子(HIRUKO)吗?”
“HIRUKO?”突然听到了一句外语的常山,脑子都没转过弯儿来。
“就是蛭子,水蛭的那个蛭,在日本《古事记》里被描述为众神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所生的第一个孩子,但因为他的身体残缺,被父母遗弃在海上。后来这个被遗弃的蛭子飘洋过海到达土地,成为了蛭子神。”商陆吃着索然无味的饼干,“我说句题外话,常总家里是连个下酒菜都没有吗?”
“要求还挺多,有吃的就不错了。”常山自己也拿起了一块儿饼干,发现那是真的不好吃,才站起来走到橱柜那边翻箱倒柜地找花生之类的东西。
“再不济我们叫个外卖也行啊……”商陆翻开手机,“我真的服了,为什么我要放下我家里的红烧牛肉,非得跑来这儿跟你忆苦思甜啊。就说你要是想聊八卦,那让薤白也听听有什么不好?他还是心理学的研究生呢,没准儿还能从专业的角度判断一下大家的脑子是不是真的有病。”
“你就三句话都离不开蒲薤白是吧?”常山摔上柜门,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商陆。
“那怎么了,不准我秀恩爱还不准我秀老公?”
“有什么区别啊!?”
“嗯,没什么区别。”
这么坦然地承认这一点反而让常山没了脾气,他叉着腰思考了一下:“你刚说你家有红烧牛肉?”
从常山家到商陆家根本不远,但鉴于哥俩儿拎着酒瓶子的样子实在不像好人,所以还是打车过去了。
蒲薤白也是万万没想到商陆才刚走没多久就又回来了,更没想到还是带着人回来的。
还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常山看到出来迎接的蒲薤白,然后笑着朝他晃了晃手里拎的两瓶酒:“用这个换你家的牛肉,行不行?”
蒲薤白露出迷茫的神情,“……行?”
“哈哈,常总家真的没有吃的。”商陆笑着朝薤白走过去,完全出于下意识地伸手搂住对方的腰,习惯性地亲了人家一口。
常山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微妙起来:“我可先说好了,你俩要是秀,我这就走。”
“秀什么?”商陆完全没有意识到常山在说什么,也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薤白倒是提前反应过来了,他拍了拍商陆的手臂:“恩爱。”
“哦,”商陆还是一脸茫然,手也没松开薤白,“不秀不秀,得给我们单身的常总留点儿面子。”
“我看你是找死吧。”常山虽然是在开玩笑,但多少带着点儿“私人恩怨”。
薤白察觉到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变好了许多,本来他还在担心商陆去常山家会不会又挨打,上午商陆出门的时候他还嘱咐了好多遍“常山要是有动手的倾向你就先发制人”。他站在厨房里加热着昨晚剩下的半锅牛肉,听到厨房的门被拉开的动静,回过头看到商陆走进来。“牛肉还要再等等呢。”
“嗯我知道,我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菜。”商陆拉开冰箱,从上到下看了一轮,“我们该去采购了啊。”
“嗯我本来打算今天去的。”
“一会儿把常总打发走了就一起去吧。”
“所以他来是干什么?就为了吃顿饭?”
“不是啊,聊聊天儿,别提了,大老爷们儿八卦起来可真是吓死人。赵总以前居然喜欢过常总,你敢信?”商陆从冷藏室掏出来几根黄瓜和提前备好的蒜末,回身走到备餐台,取出菜刀用刀身对着黄瓜拍了两下。
薤白毫不震惊:“有什么不敢信,也就你看不出来吧……”
“啊?什么意思?你早就看出来了!?”商陆从碗柜里取出盘子,把拍黄瓜放进去,又开始调味。
薤白耸了耸肩:“还算是挺明显吧,我以前是觉得他们关系太好,尤其是在赵总家里的时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看他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单纯?啊,我跟夏姐还讨论过来着。”
商陆一边用筷子搅拌着黄瓜块儿,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薤白,心里琢磨着自己居然真能谈上恋爱,简直是老祖宗显灵、大自然奇迹。“那常总就是给我讲了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哈哈,应该是说是正主实锤?”薤白看了看牛肉的火候,用勺舀起来一小块儿,吹了好一会儿,用小碟子在下面托着,侧过身朝商陆嘴边递去,“尝尝。”
商陆根本不担心温度的问题,直接张嘴接住,正好是可以吃的程度:“嗯,可以出锅了。”
“用个好看一点儿的容器吧,不能让人家看出来这是昨晚剩的……”薤白蹲下来看了看下面橱柜当中的珐琅锅和巨大瓷碗,“所以你们就光聊了他们两个人的过去?”
“是啊,赵总那么执着要把光影发扬光大的原因我也知道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招牌是当初赵总他爷爷用死亡的方式才保留下来的,而且那时候赵总的年龄也还不到两位数,受到那种精神刺激,难免会对公司产生一种极端的执念。”商陆三言两语地总结着那点儿沉重的过往,然后在薤白拿出容器之后,主动接过来用清水冲洗了一下,用厨房用纸擦干,又把锅里的牛肉盛好,“你帮我把黄瓜端过去吧,可以吗?”
“嗯。”薤白先是帮双手端碗的商陆拉开了厨房的门,之后才去把黄瓜端出来。
常山正举着酒杯坐在餐桌旁,一脸深沉地看着那两个人:“你俩怎么回事儿,连体婴吗,分开几分钟活不下去?”
“你也用不着这么嫉妒吧,我俩还是热恋期呢。”商陆不耐烦地把牛肉用力放在桌子上。
“隔热垫!”薤白见他动作如此暴力,着急地喊了一句,“桌子要坏了!”
“哦哦抱歉……”商陆立刻抓来一个垫子,这一次轻拿轻放地把碗摆正。
“热恋期,信了你的邪,多少年了还热恋,不怕折寿吗。”常山说话的内容虽然不让人爱听,但至少语气是带着玩笑意味的。
“折寿也乐意,你吃不吃了啊还,这是你来别人家吃饭的态度?”商陆气冲冲地把碗筷拍在常山跟前。
薤白笑了一声,拍了拍商陆的背,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们也不该用剩菜招待人,扯平了。”
等到常山尝了一块儿牛肉之后,立刻就老实了,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不少,让薤白一度以为这个人平时咋咋呼呼只是因为饿了。
“所以刚说一半儿,你说张航性格挺好,但为什么又那么忌惮他?”一口气干掉一碗饭的商陆再次提起在常山家的话题。
“你怎么还记得呢,唉,跟你聊天是不是就不存在话题跳跃这么个可能性?”常山继续用拍黄瓜下酒,“其实我们也都是听到的传闻,传闻嘛,都会说得很夸张,也许事实没有那么夸张,但谁都没有证据。”
薤白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听着。
“什么传闻啊,他是杀过人还是怎么着?”商陆也终于放下碗,端起酒杯。
“先说说他是怎么变得被上层精英人人皆知的吧,我们其实都不知道他亲生父母是做什么的,有时候都怀疑他父母早就死了。但怀疑归怀疑,据说他父母都活着,只是他跟父母不亲。听说啊,在张航特别特别小的时候,被父母遗弃在故宫墙边儿,被郑文……就是郑勇他爸,给捡着了。
“那时候丢小孩儿可是大事,郑文当时也就是个普通警察,发现张航的时候看到那小孩儿正在墙角折磨一只家雀儿。郑文就问他爸爸妈妈呢,张航就抬头朝他傻笑,一看就是走丢了。本来郑文觉得等一会儿就会有家长着急得到处找,可是等来等去都没等到。正着急呢,张航拎着那只被他折磨死的麻雀,朝一个方向走。
“郑文跟在后面儿,走了一阵,看到那小孩儿指着一对男女,抬头对他说:爸爸妈妈。
“那对男女还真就是张航的爸妈,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看起来根本就不着急,反而还有点儿惊讶,面带愁容的那种。”
“那不就是典型的遗弃儿童吗!”薤白生气地攥拳敲桌子打断了常山,“居然是这么不负责任的家长!”
商陆却有不同的看法:“可是真要遗弃的话,那不是应该早就走了吗,结果张航还能凭自己的能力找到父母,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本来说好了最后在哪里集合?”
“对咯,当时张航父母就是这么解释的,说儿子就非得要在树下玩儿,怎么都说不通,所以就让儿子在原地玩儿,他们先去什么地方逛逛,回头会去找他。”常山说着,点点头。
“这叫当家长的吗?让小孩子自己在人那么多的地方独自玩儿?这种解释也太牵强了吧!”薤白还是很气。
“是吧,郑文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常山发现跟薤白聊天要舒服多了,毕竟对方会做出自己期待当中的反应,“郑文就把张航的家长教育了一通,还留了联系方式,决定要监督他们。但是张航一家子只是来北京旅游,其实家在天津。而且别人家的事情,郑文也管不着。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郑文就是放心不下,总是大老远地去家访。
“这一家访,发现的问题就更多了。张航父母经常把孩子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那两个人不知道跑去干什么。张航那时候应该是真的特别特别小,不会做饭,家里零食吃没了,他就饿肚子,不哭不闹的。郑文去五次,四次家里都没有大人,有次撞见张航饿得到阳台去吃花盆里的土。”
薤白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气得头晕,明明自己小时候过得那么惨都没有挨过几次饿,不敢想象不称职的父母居然能如此没有下限。
商陆察觉到薤白正在喘粗气,便伸手轻轻托着薤白的腰,然后问常山:“其实张航的父母就是不想养这个儿子吧,为什么?”
常山停顿了一阵,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变得低沉:“这还是郑文跟我二哥念叨的,估计是郑文也很发愁,他当时也像你一样立刻就发现了张航父母似乎是企图让儿子出意外,所以威胁那夫妻俩说再这样他就可以对他们进行刑事拘留。结果那夫妻才说起,他们的儿子是个祸害,他们实在是没有勇气继续养下去了。
“据说张航刚出生的时候,家里不少老人都相继去世了,没有基础疾病的也包括在内。当时他们当是巧合,也没太在意,但是后来随着孩子长大,怪事儿越来越多。他们家本来养花养草、养鱼养狗,那么多年了都养得很好,但是就因为家里多了张航,花花草草还有那些观赏鱼全都死光了,狗也死了,不像是老死的。
“家里神神叨叨的亲戚就劝张航父母快带孩子去寺庙里拜一拜,找个大师给驱邪。张航父母就带着小孩儿去了武当山,找大师去给儿子算命。听说那道家高人一见到张航,脸色突然就变得煞白,说这小孩儿的身上背负着复杂的雾团,让大师什么都看不清。大师算了一卦,用了好长时间,最后跟他们说这小孩儿天生易道,命数不定,唯独可以肯定的就是他身上阳气太重,会反噬别人的生命力,一旦遇到那些身子不好的、精神力不强大的,就会受到他的影响,然后他也会受到周围人的影响。”
这玄而又玄的一番话让薤白听得瞠目结舌,他甚至以为常山喝醉了,开始给他们讲鬼故事。
商陆则是放声大笑,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常总你是喝多了吗哈哈哈……还天生易道,什么玩意儿啊。人总是喜欢给巧合起个名字,其实一切都只是概率问题吧。”
“我们最开始也都当个笑话听呢,但就算是笑话,你也要听完。”常山没有生气,而是继续严肃地说,“张航父母起初也没相信,不过为了图个心理安慰,他们找大师求个符,想要让儿子的阳气削弱一点儿。但那大师说无能为力,反而白送了他们夫妻两个人好多好多的护身符,说一旦他们生病了,就要把这些都带上。
“张航父母带着儿子回了家,越想越觉得这事儿邪乎,而且就在那阵子发生了一件怎么都说不通的事情。就是有那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张航和邻居家的小孩儿一起玩儿,他俩就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