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又军就是越想越气不过,他明明吩咐韩建涛去打探一下侯家目前的政治态度,但等来等去没有等到儿子的反馈也就算了,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听到的居然是一个陌生男性接通的电话。更拱火的是那个男的态度高高在上,简直像是在瞧不起韩又军一样,说什么“我现在和韩建涛有很重要的事要谈”,还单方面挂断了电话,韩又军气得手抖,这辈子没见过敢这样跟他说话的人。
他的妻子在旁边看着他的脸色:“怎么回事,你从昨晚给涛涛打了电话就不太对,昨天到底怎么了?”
“昨晚是一个叫甄远峰的人接了电话。”韩又军看着妻子的脸,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说你那天去韩建涛住的地方看到的那个男的,是不是也叫甄远峰?”
“对,是那个清华的副院长,”妻子连忙点头,同时也面露疑惑,“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么近吗。”
“区区副院长,还敢踩到我头上了?”韩又军掏出手机,翻找着清华校长的电话,虽然和清华的人都不太熟,但毕竟对方是人大代表,开会之余还是会面过的。要让韩又军说心里话的话,他其实很不愿意跟清华的领导班子打交道,那里工业气氛太重,对政治总是敬而远之,简单来说就是不如北大上道儿。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总是表现出敬而远之的态度,所以对韩又军的一些要求从来不会直接拒绝,大概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曾经有个清华在校学生在做生意的时候涉及到了韩又军的利益,那次也是韩又军打电话过去要求清华严管学生,学生被迫休学之后,指导学生的老师也被撤了职。
所以韩又军觉得这一次领导班子多半也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他拨通电话之后,态度立刻好起来:“裘校长,可真是好久不见了哈哈,这两天大雪没有影响到贵校吧?我也是听说教育部那边也发布了不少对应措施。”
“韩部长,您好您好,还真是麻烦您特意来关心一下了,我校没有受影响,现在除雪工作也已经收尾,停水的公寓也已经派去了维修公司,很快就能恢复。”裘校长听起来像是在给领导汇报情况一样。
“那就好那就好,经过这次的灾情,我们也是深刻意识到科技的重要性,贵校作为顶级学府,每年都在为社会输出尖端人才,我觉得这种情况下,还是想要向您表达感激。”
“哎哟您这话说得太重了,我们也是为了贯彻自己的教学理念,为世界提供人才,一直如此。”
“裘校长的格局实在是广啊,为世界提供人才,这话说得太好了!希望最近能和您再好好聊一聊。我们部近期也打算大力宣扬贵校的办学理念,要是您有些不错的人选可以成为这次宣传活动的代言就再好不过了。”韩又军在提出自己的要求之前,首先给对方提供了一个好处。
对方果然语气都变得高亢起来:“那我们一定好好挑人才出来,不会给国家文化丢脸。”
韩又军知道这一招绝对百发百中,毕竟谁还没有一两个想要捧红或者受到特殊关照的人选呢,既然对方已经上钩,他也准备收线了:“啊说起来突然想到一个事儿,向您扫听个人。”
“您说。”
“可能您也不太清楚,要是不认识的话也就算了。好像是数学学院的姓甄的一个人。”韩又军试探了一下。
对面好久没有传过来声音,以至于韩又军下意识看了看电话是不是还在通话中:“裘校长?信号不好吗?”
“啊不是,不是,不好意思。您说的人难道是数学科学学院的甄远峰副院长吗?”
“对对,是叫这个名字,您也听说过他啊,不愧是校长,很尽职啊,所有的员工您都能记得。”韩又军从校长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很复杂的感觉,所以只好继续试探。
校长叹了口气:“也不是那样,您实在过奖。甄教授在我校实在太出名,想不知道都难啊。”
“很有能力?”韩又军从沙发上起身,朝窗边走去。
“学术能力的话,绝对是世界顶级,我们当初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他抢过来。您甚至可以在网上查到他,他是我国最年轻的菲尔兹奖得主,那就相当于数学界的诺贝尔奖啊。”校长忧心忡忡地问,“不知道您这次想问有关于甄教授的什么呢?”
韩又军一听对方的成就,立刻觉得说人家学术造假这事儿有点儿不太现实了,所以他换了个借口:“我只是听说甄教授有些行为不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您是听谁说的?警察吗?”
校长的语气居然有点儿慌,这就让韩又军感觉自己大概押中了什么:“难道还真是确有此事?”
“唉那个人啊,是数学家,真的很不擅长教学。但是我们校方也有相应的规定,如果他想要研究自己喜欢的领域,就必须要成为教授带学生。话是这么说,他开设的课程很少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让他开一些公开课,讲一讲数学科普知识,或者是培养一下竞赛国家队的孩子们。”校长越解释语气就越慌张。
韩又军皱着眉,逐渐不明白校长到底在不安什么,难道说这个甄远峰真的犯过罪,但是被校方包庇下来了?
所以甄远峰就有这样让校长不惜毁了名誉都要保住的价值?
“他把那些孩子怎么了?”深思熟虑过侯,韩又军做出了一个大胆但是合理的猜测。
校长又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您为什么突然追究起这件事了,难道那个小孩儿您也认识吗?”
“是有认识的朋友,不知道该怎么维权,就找到我了。”韩又军斟酌着用词。
“我们就是担心这件事会闹大,没想到那孩子的家里人真的没同意我们这边的赔偿。其实要说也不算是刑事案件,但有又很微妙,如果对方真的要打官司,可能甄教授会受到一定法律制裁。不过当时我们是和学生以及学生家长和解了,本以为这件事就翻页了。”
“和我详细说说,我的朋友也是说得挺暧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判断。”
“甄教授对学生相当严厉,有个孩子心理承受不高,无法接受甄教授对他的教导,所以决定跳楼。不过未遂,助教和其他学生把他抓住了,所以他没掉下去。”
韩又军听完之后一头雾水,第一反应是那个跳楼的小孩儿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但他也没想到甄远峰居然还有把人逼到跳楼的本事。
“不过我们甄教授是个脑子非常不正常的天才,如果您决定帮朋友起诉他,那么我们校方会带着甄教授去做精密的心理诊断。往往智商超过一百八的人,他恐怕就不能被当作正常人了。”
“智商……多少?”韩又军以为自己听错了。
“智商只能当作一个参考值,很有可能现有的测试题也没办法真的测量到甄教授在数学方面的智商高度。但普通的专业测试的话,甄教授的智商已经突破了二百,时常都是在二百上下浮动。但是如果您说智商高的人就有理由犯罪了吗?我认为没有,可甄教授并不是有意去犯罪,他心中似乎没有一个道德标尺,至少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那种。”校长看来是要把甄远峰保护到底了。
不过智商二百这事儿还是震惊到韩又军了,他这辈子虽然遇到过聪明人,但大家还没有聪明到让他觉得不像是人的程度。智商二百,这不都是在影视作品里才能看到的夸张设定吗?
韩又军望着窗外,叹了口气:“我知道事情的原委了,听裘校长的意思,您应该是打算拥护住这位甄教授了?”
“我们今后一定会全力监控甄教授的教学行为,不会再让这种出格的事情发生。我们也已经给他做过很多次思想教育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但至少已经保证不会再犯。但是韩部长,接下来我会说一句作为校长……作为一名教育家很失职的话,我认为即便是那天那个孩子真的跳了下去,我们也会全力保住甄教授。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世界上虽然每个人都存在自我价值,但对人类这个种族存在巨大价值的人少之又少。一旦出现了,我们就该不顾一切地守住,我们守住的不是人,而是人类的希望。”
校长这番话让韩又军陷入了沉思,他挂断电话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移动,一直站在窗前面色沉重。
妻子见他如此,走过来小声询问:“怎么样了?”
“这个韩建涛,什么时候认识了那个教授?”韩又军实在纳闷儿。
“听说是高中时候的同班同学。”
“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
“涛涛高中是在尖子班,班上一个个都是天才的,谁也不会觉得谁更突出。”
韩又军点点头,同时又叹了口气:“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的话,倒是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次看来甄远峰是轻易都动不了了,除非他犯了什么惹怒上头的人的错误。”
“当然是普通朋友,你在想什么啊。涛涛都和侯家的女儿订婚了,你怎么还会乱想!”
“那不是因为你在乱想吗。”韩又军看着妻子那个破防的急样,竟觉得有点儿好笑,“我早就认了那小子不会有什么本事,如今落个听话也算是不错了。你还总是望子成龙那副傻样,当初还不就怪你怎么都怀不上,试管搞出来的小孩儿又能优秀到哪儿去。”
妻子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愤怒地推搡着韩又军:“那还不是为了你!还不是你们一家子逼着我生儿子!要不是为了你打掉第一个女孩儿,我会变成那样吗!?我为了你们韩家到底付出了多少,你心里就没点儿数吗?我告诉你韩又军,你少说我儿子没本事,将来他说不定就会不知不觉干掉你,你就等着吧!”
韩又军听不得这话,气得是青筋暴起,揪住妻子的头发把她甩到墙上又补了两脚:“我看你就是个疯子,你就是个疯子。当初要不是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要不是看在你姓薛的面子上,我怎么可能妥协了跟你结婚。薛筠,你就连名字都只有两个字,完全都被薛家边缘化了,还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
跪坐在地上的薛筠连眼泪都没有,只是眼神空洞地注视着瓷砖地板,回忆着当初和韩又军相亲的时候、对方是多么风度翩翩的好男人。那时候韩又军骑着自行车来单位接她,单位里的女性没有一个不羡慕她。
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就只是因为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不是天之骄子吗?
薛筠默默站了起来,回想起将近二十年前的那件事,当她听说单位里有人讨论她的儿子是同性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天几乎塌了。
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儿子,居然是同性恋?她不认同,哪怕是亲手弄死韩建涛,她也绝不认同。所以二十年前那天她把回到家的韩建涛狠狠地揍了一顿,先是用棍子,然后用手边能够拿到的一切,最后是用手,一掌一掌地抽着韩建涛的脸。
那一刻她觉得心情无比舒畅,看着儿子不加反抗地跪在地上、鼻青脸肿的样子,薛筠就觉得自己多年来在韩家承受的苦闷都得到了缓解。
也许最无法接受儿子有可能是同性恋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韩又军,而是薛筠吧。
薛筠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家,叫秘书开车送她到韩建涛公寓楼下,独自一个人到韩建涛的住处。
韩建涛为她开门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妈?你怎……”
话没说完,薛筠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韩建涛被这一掌打得眼冒金星,耳鸣逐渐严重起来,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薛筠又是一巴掌。
“为什么你就不能为我考虑考虑啊?为什么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我可是你妈!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去跟男的做朋友,你就不恶心吗,之前你不是说都是误会吗,不是那个女生陷害你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那个甄远峰是怎么回事!?”
薛筠劈头盖脸一通指责,让韩建涛一头雾水。
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暴露,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暴露,所以什么都不敢解释,也不敢反抗。
简直就如同高中那噩梦一般的下午重现了一样,韩建涛跪在地上,忍着胸口的疼痛的同时,忍着母亲的巴掌。吐血的时候不知道究竟是从喉咙处涌出来的,还是单纯从口腔。
从受伤以来就没怎么休息过的韩建涛,终于撑不住而瘫倒在地,但薛筠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用脚踩着韩建涛的后背摇晃:“起来,装死你倒是行啊?不如就去死吧,你真不如死了!”
看来母亲是真的打心底反感自己是个同性恋的事,到底为什么、也无从而知,韩建涛本以为自己已经鼓足了勇气质问自己的父母:我喜欢男人到底有什么不对?
但就在他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