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推车上。
“初期血氧90，戴上氧气罩之后血氧恢复到97，心跳150上下，血压170/110，根据现场救援人的口述，之前进行过一次体外除颤。”救护车上的急救援和医生交代了一下情况，医生点点头，然后将商陆推进急诊室。
薤白被几个看上去很温柔的护士拦在急诊室外，有个护士用一口台湾腔的中文对薤白说：“先在这里等一下哦，我会帮你转述情况的。你的朋友也是中国人嘛？有没有什么身份证件可以让我们登记一下呢？”
护工阿姨发现有人给薤白做翻译，松了口气对薤白说了声“真是太好了呢”，但薤白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能听懂哪国语言了，只是木讷地翻了翻口袋，摸出了自己的护照。
“对不起，他的护照我没有带在身上，一定需要护照吗？我现在回去取，求求你们救他……”薤白的大脑时不时地陷入混乱，以为医院会不接受没有在留身份的外国人。
“不用的不用的，没有也没关系，那么名字可以写一下吗？不要心急，没事的，没有证件不是问题的。”护士耐心地说着，举起急救问诊的信息表格，“你来说，我来填，好不好？”
“……好。”薤白点点头。
“你朋友的姓名？”
“商陆。”
“是哪两个字呢？”
“商……商业的商，大陆的陆。”
“好的，生日呢？”
“2000年，11月30号。”
“那么今年就是未满25，嗯，24岁呢。你可以说一说他最开始的症状吗？”
“最开始……最开始……明明好好的。”薤白回忆起商陆拉着自己的手跑到桥上，回忆起第一次转过头时看到他在樱花树下举着相机朝自己微笑，那明明也不过是一刻钟之前的事。
“也就是说发生得很突然咯？”
“很突然，很突然他就……表情看起来很痛苦，身体也在、痉挛。”薤白回忆起那个场景就觉得窒息。
“好的，那时候他有对你说些什么吗，比如说是哪里痛之类的。”
“没、没有……什么都没有……”薤白摇着头。
“好的，请问你知道他有对什么东西过敏吗？或者有什么基础病？”
“没有，他很健康，平时……平时非常健康。”
“好的。”护士填好了表格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递到薤白的眼前，“这位先生，坐下休息一下吧，您看起来也很痛苦呢。”
薤白不知道对方给自己手帕又有什么用，但他知道他不想坐下：“我就站在这儿等。”
“手帕您拿着，还是擦一擦吧，不然泪水干掉了脸会痛。”护士把手帕塞进薤白的手中，“不要太担心，如果您可以联系到在日本的其他亲友的话，请尽快联系一下，我怕您一个人会很难过。”
经护士这样提醒，薤白才意识到自己在哭，他捏着手帕朝护士小声道谢，但一时之间都不想不到自己在日本还能联系到谁。
“我进去看一看情况，您自己和这位阿姨在这里等，可以吗？”护士看了看薤白身旁的护工阿姨。
听不懂中文的阿姨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她看到护士塞给薤白的手帕也只是被薤白捏在手里攥着，就心急掏出自己的手帕，像个老妈子一样给薤白擦着眼泪：“没事的没事的，哎哟，哭得我看着都要哭了。”
护士见状笑了笑，把薤白托付给护工阿姨之后，转身进了急诊室里。
而薤白在护工阿姨的照料下，渐渐止住眼泪，想起刚刚护士说的联系别人，就掏出手机想要给阳起石发个消息问问能不能叫日本分公司的人过来帮帮忙。但手机解锁之后显示的居然是半个小时前自己给商陆拍的照片，看到那张照片的薤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又突然被掐住，难过得泪又涌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早知道就不来看樱花了，就应该继续呆在酒店里，继续跟商陆在床上腻歪着。
要是今后……他再也不能躲进商陆的怀里，再也不能看到商陆向自己撒娇，再也不能听到商陆叫自己宝贝，再也不能和商陆接吻、上床，再也……
要是今后再也见不到商陆，要是这个世界上哪里都没有商陆了的话……
薤白在感到恐慌之前，首先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感，他默默下定决心，假如商陆死了，他就要跟着一起去死。于是死亡也就不再是死亡，而是另外一种意义的永生。
所以自己害怕的根本不是死，自己只是怕和商陆分开罢了。
他给阳起石简单编辑了一条消息，不语音是因为他现在实在不是语音通话的状态，他想等到医生给他一些消息之后再来做接下来的决定。
一刻钟之后，医生和护士终于走了出来，他们在面向薤白的时候脸上带着些放松的笑意，医生一边说，护士一边为薤白翻译：“目前已经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至于具体是什么病，有可能的原因有很多，需要一个一个排查，在查到病因之前需要住院。”
薤白松了口气，但又不敢放心：“暂时没有危险是什么意思？”
“因为不知道病因，所以不知道该怎么防止再次发作，从症状上来看很像是中风或者急性脑出血，病人最近一段时间头部有受过外伤吗？”医生问。
薤白在听过护士的翻译之后，仔细回忆了一阵，然后很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绝对没有。啊，但是他是数学博士生，有没有可能和劳累和用脑过度有关？”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医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可能性不大，毕竟他还这么年轻。总之尽快安排一个核磁共振，确诊一下脑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病变。”
薤白听到“病变”两个字，痛苦得不想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医生。啊，住院的手续什么的……要怎么办？”
“不需要担心的，只要出院的时候付款就好啦。”护士朝他笑了笑，“不过你们如果是来旅游没有上意外险的话，治疗费会很贵哦，做好准备。”
“没事，钱不是问题。”薤白说完，冷笑了一声，“我还是第一次跟人说这种话……”
“哈哈，很阔气啦！不要太担心咯，不然你男朋友知道也会难过的！”护士很懂的样子，朝薤白wink了一下。
薤白先是一愣，露出无奈地笑：“不止是男朋友，他是我的伴侣。”
“哇！支持你们哦，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护士轻轻拍了拍薤白的手臂。
此时商陆也已经被从急救室里推了出来，准备移动到病房那一层，薤白的视线立刻落在商陆的脸上，在看到爱人的脸已经恢复了些血色之后，他才终于能顺畅地呼吸了。他跟在医用推车旁边，握住商陆的手，虽然对方的手指依旧冰凉，但也不再像是几十分钟之前那样僵直了。
“商陆，”薤白微微俯身，朝还在昏睡的商陆念叨，“别怕，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等到商陆被安顿好之后，薤白才想起来要好好感谢一下救了商陆一命的那位护工阿姨，但他发现哪里都找不到阿姨的身影，问过护士后才知道，那位阿姨在看到商陆脱离危险之后就默默离开了。他甚至没来及问一问阿姨的名字，留一个阿姨的联系方式。
“实在想知道的话，可以问一问救护专线，他们那里都是有明确求救记录的。”护士给他出着主意，“但是现在还是先好好照顾你家先生吧，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对那位阿姨来说肯定也是这样的。她也一定不是为了得到奖励才决定救人的嘛。”
这话虽然很有道理，但也不能成为自己不道谢的理由。薤白看着商陆的睡脸，沉思片刻，说道：“如果我爱人平安，他大概能很快锁定救他的那两个好心人。好心人的好心也许是出于善良，但我们不能把他们的善良当作理所应当，不然善良终将会被消耗殆尽的。”
“哇哦，你说话很哲学耶。”护士帮商陆最后调节了一下点滴的速度，然后笑着夸赞薤白，“你这么好，你先生一定不舍得出事的。我先去做其他工作咯，一会再回来看你们，如果出了什么事就按护士铃哦。”
“嗯，谢谢。”薤白朝护士扬起感激的笑容。
这就一个笑容，让护士的心花怒放都写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