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后他决定周一来对我进行第一阶段测试开发。”终于排队进店的商陆三两口解决掉了一碗拉面,用牙签剔牙的时候,随口说着他昨晚和薤白讨论的结果,关于薤白什么时候上他的这件事。
坐在商陆对面的吴英泽长时间保持着用筷子挑起来面条的姿势,但那口面条迟迟没有送进嘴里,他就只是张着嘴,盯着对面的人愣神:“薤白真能下得去手吗,对一个吃完饭就会一点儿都不在乎形象地剔牙的人,真的能做得下去吗。”
“啧,剔个牙碍你眼了吗?”商陆把牙签扔到桌子上,向后依靠着椅子背,伸手戳了戳身旁婴儿车里的吴向司的脸颊,“你爸这个人活得穷讲究。”
“诶诶,你说归说,别给我儿子灌输奇怪的观念。”吴英泽嗦了口面条,嚼着嚼着,又觉得还是想说两句,“所以你就没有一点儿抗拒心情吗?”
“抗拒什么?剔牙吗?”
“神特么剔牙,我想问你就一点儿都不抗拒被人上吗?”
“又不是被别人,那是薤白啊。反正上床嘛,花样那么多,这就只是其中的一种。我不信你就没有让你老婆骑着你的时候。”
“我老婆天天骑我,让我以为那可能是她唯一喜欢的位置。”
“是啊,你一个天天被人骑的人,那感觉和被上有什么区别?”
“你要是这么说,那确实没什么区别。”吴英泽又低头吃了两口,紧接着咂摸出来不对劲,“也还是有点儿区别吧?至少我不需要贡献我的后门儿?”
“你小心你老婆哪天买玩具回来。”
“我谢谢你的警示。”
商陆先是大笑了两声,叹了口气,笑容慢慢变得沉稳:“其实吧,我也想过很多,犹豫过很多。倒不是说我怕疼、怕难受什么的,这些在我看来都无所谓,但我犹豫的是会不会因为我的私心让薤白产生压力。我从认识他的那天起就在直面他的性别,我知道他是男的,和我一样,会有需求。既然我们一样,那么我就不得不去想,我靠近他的时候,会因为喜欢他所以产生想要抱他的生理反应,那他呢,他难道就不会吗?如果不会,那为什么不会?是不够喜欢?是其实他内心深处对自己的性别有其他的看法?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过去和心结?”
吴英泽边吃边认真听着,话题逐渐正经起来之后,仿佛单纯的生理需求一下就晋级为心理需求和个人经历了:“你对他是真的用心,虽然说你们都在一块儿那么多年了,感觉你那个热恋的劲儿一直都没过去,我是真的震惊,也是真的佩服。所以你的私心是什么呢,是你其实是想要被上的那一个?”
“不是,”商陆轻轻摇了一下头,有些悲伤地说,“我的私心是,今后他可以不会再被他的过往牵绊住。”
吴英泽心里一顿,艰难地吞咽下嘴里的面条:“可是他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是还在乎过去的阴影的了啊,而且他自己还读心理学,怎么摆脱PTSD难道不是他的专业吗?跨年晚会上他帮赵总他女儿摆脱惊恐症的壮举我还记着呢。”
“是啊,看起来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但是吴头儿,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
吴英泽被问懵了:“啊,啊?”
“实际上看起来,一个东西加上另外一个同样的东西,就是两个东西,直观看起来就是这样。可是我们把它当作数学的公理,就必须要证明一加一等于二这条公理在数学这个逻辑系统里是自洽的。罗素和怀特黑德在《数学原理》当中从基本逻辑公理开始逐步构建数学对象和运算定义,然后在这个框架下证明出了一加一等于二。”
“靠,你还真不愧是数学的博士生,所以你想说什么呢?”
“我想说哪怕是看起来就是那么回事的事情,也是需要证明的,看起来薤白已经摆脱了过去的很多阴影,我能从他的种种细节上证明那些心理阴影确实已经不存在了,但唯独……”商陆用力深呼吸了一下,双手握紧,看向吴英泽,“唯独性这方面,他还是在抑制自己。”
吴英泽听得目瞪口呆,慢慢放下筷子:“要么人都说搞对像讲究门当户对,你这个智商,也就是能考得上北大的薤白能勉强够上了。”
“我没和你开玩笑,是真的很想找别人聊聊这件事,直接找薤白沟通,他就只会用一些借口来应付我的问题。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这一点,以为自己给的理由都是真的。”商陆回忆着昨晚薤白那局促不安的表情,越想越觉得心里难过。
明明所有的氛围都那么好,薤白牵着他的手走到酒店房间里,还在玄关就依旧如胶似漆一样抱着自己一通亲热,手滑到后面的时候却抖了一下。小幅度的颤抖而已,按理说商陆也不该察觉到,但就在那颤抖过后,薤白突然冷静了下来,缩回了手,抱着自己说“早点休息”。
商陆希望是自己多心,所以洗完澡之后又故意“煽风点火”,为了炒热气氛,他聊着这两天去过的地方,谈到自己想要和薤白单独两个人再重新走一遍充满历史感的街道。薤白也聊起在神社抽到了凶签那么回事,还翻出来那张纸签给商陆看了看。
“第54番凶”这样的标题让商陆看得心惊胆战,明明之前他自己抽到凶签的时候内心根本毫无波澜,但一想到这个“凶”会缠绕着薤白,商陆脑子里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就要崩塌,气得他想直接去弑神。“怎么没有绑在神社里啊。”尽管心里急得要死,商陆还是努力带着笑意和薤白说话。
“我想让你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在网上查不到,我怕我理解的翻译也不对。”薤白倚在商陆怀里,指着运势那一栏,“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是写着表面坚强的人会丧失内心的安定所以作什么都不会成功吗?后面半句呢?”
商陆静下心来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抽到这张签的人,或许表面看起来很强大,但实际上丧失了内心的安定,所以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可能不会成功吧。特别是如果不去避免与人发生冲突的话,会可能导致自身的毁灭。”
薤白听罢,放声大笑:“这是让我放弃事业的意思啊!这就是神的指示吗哈哈哈……”
“这就只是个纸签,抽到这张纸只是概率的问题,没必要深入思考和自己的关联性。”商陆说这句话完全是用来安慰自己的。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那下面呢,恋爱那里写了什么?”薤白没有就此罢休,还要继续看。
“恋爱那里写着容易和对象发生意见上的冲突,但如果不反抗的话就好。姻缘写着……”商陆不想翻译了,他想把这个小小的纸签直接撕碎了然后朝天大喊“去他妈的神”。
薤白拍了拍商陆的肚子:“写着得不到好结果是吧。”
“啧,等会儿,还有后半句,”商陆冷静下来继续看,“说要通过相信神明来打开心灵的窗户,艹,这特么是什么意思。”
“怎么还生气了呢,哈哈。”薤白把纸签从商陆手中拿过来,平静地叹了口气,“说真的我当时抽到这张,心里也特别气,但是那之后我在夏姐地怂恿下去闭着眼走了那个石头,就是地主神社旁边的那个写着恋占之石的。”
“嗯。”商陆静下心来听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闭上眼睛之后,好像真的看到了什么,像是红色的线,那感觉就像是顺从一股未知力量的指引走到了正确的终点的感觉,而且啊,那块儿石头摸起来也是温热的,好像有生命一样。”
“白天阳光那么足,晒了一下午的石头肯定是热的啊。”商陆不解风情地说。
薤白气得用力拍了一下商陆的肚子:“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我跟你说着挺浪漫的话呢。”
“抱歉抱歉,咳,可是如果真的有神指引,那他为什么要让你抽到这个签儿,这就说不通。”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的确会遇到很多不顺,神只是帮我指出来了,希望我可以提前警惕。”薤白把纸签折好,“不过还是应该挂到神社去,带在身上确实感觉心里别别扭扭的。”
“明天我们一起去。”商陆搂着薤白亲了一口,“让神看看我们的感情不会有任何问题,你还需要相信神才能打开心灵的窗户吗,我不能打开吗?”
“哈哈什么跟什么啊,你到底在跟什么东西较劲!”
“在跟这个宇宙的未知势力。”
“正经一点儿好吗。”
商陆嘟着嘴,撒娇一样抱着薤白小幅度蠕动着身子:“要抱抱才能正经。”
“不是说了要等到下周的嘛。”
“那你抱我,我趴着,那就压不到腿了吧,或者侧躺着?”
“你啊……话说我们现在也没有润滑剂也没有套子的,这又不是家里。”
商陆莫名觉得那个神可能还真的说到点子上了,也许他和薤白之间确实存在意见上的对立,至少是存在着一丝就连薤白本人都没察觉的隔阂。他不再撒娇,沉默着陷入思考。
恐怕薤白是误以为自己生气了,所以也算是用尽浑身解数想要抚慰自己的心情,最后的最后,他抱着自己,用极小的声音说:“周一,在我们的新家里,我……我会抱你,可以吗。”
这其实不是商陆想要的答案,但他听得出来薤白的语气里带着不安。薤白的这种不安也是久违了,仿佛是真的在害怕商陆会因此而生气似的,所以商陆也没办法继续逼迫什么,只好搂着他回答:“当然可以,我说了,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你准备好。”
其实商陆意识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根本不是薤白上自己,只是想要解开那道证明题,解开薤白自小产生的心结。既然不是性别认知障碍,既然也会有上别人的欲望,那么为什么次次退缩,为什么抑制冲动。
回忆着这些的商陆,再次叹了口气,朝面前的吴英泽摇了摇头:“当然了,更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吴英泽喝了口冰水:“不好说,你对薤白的事情向来都很敏感,相信直觉也没什么错。不过陆陆啊,想到你跟薤白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我就觉得你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距离,所以不要急。”
商陆对此抱以感激,饭后再和薤白会合时却察觉到薤白在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他告诉自己不要太过在意、不要心急,然后走过去问薤白:“说起来我们还要再去一次清水寺的吧。”
“啊,对了。”薤白掏出那张已经有点儿皱的纸签,“要把这个挂上才行。”
“那一起去吧,正好我也有家店还没来及去吃。”在司半夏的建议下,这一次他们四个人终于是各自和“正室”一起踏上旅途。薤白和商陆再次来到地主神社的时候,找到挂凶签的地方,把纸签虔诚地挂好。
“来都来了,让我也试试你说的那块儿很神的石头。”商陆这样一说,薤白就把他领到那块石头的起点。
“要闭着眼睛,心里许愿。”薤白站在旁边紧张地看着,“没事,你腿很直,肯定能走直线的。”
“哈哈,你这不也是没什么浪漫感吗。”商陆笑着闭上眼,方向感极强的他脑子里像是自带指南针,即便是丧失了视力他也能通过光线、气味、风向和声音来判断自己是不是走歪了,根本不存在靠直觉这么一说。他走了两步就明白了薤白说的“红色的线”究竟是什么了,八成是神社的红色柱子油漆涂得太亮,反射了阳光,站在石头起点的位置在闭眼之前正巧会一直盯着那个亮柱子,哪怕是闭上眼睛视网膜依旧会对光线敏感,那个红柱子就隐隐留了下来。
但是靠着物理学来解释的话,商陆意识到这说不定是修缮神社的人故意而为,也许他们希望心中渴望着正缘的人们能够通过闭上眼之后的隐隐红光来相信神明的存在,从来坚信愿望必定会实现。人的意志有着强大的力量,总是会激发难以置信的潜能,所以只要坚信不疑,那么愿望就会有很大的可能实现。
这样的浪漫是商陆愿意去相信的,人与人之间的善意也许才是真正的神迹。
那么自己也来许个愿望吧,许个什么愿呢,他是真的希望薤白可以一直快乐,并且希望薤白的快乐都能有自己的参与。
毫无悬念的,商陆走到那块石头跟前,睁开眼看向身旁,见到薤白双眼放光地看着自己,突然觉得自己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你看到什么了吗?”薤白兴奋地凑上前。
商陆看了看眼前的那根反光的柱子,又看了看薤白:“嗯看到了,是不是一条红色的光路?”
“对!这也太神奇了,你是不是在哄我开心所以故意这么说的啊?”薤白拽着商陆的胳膊,“说吧,其实又是什么物理学的原因对吧?”
“不好说,也有可能是人文社会学。”商陆搂着爱人的肩膀,慢悠悠地离开那个旅游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