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去纠正她脑海中关于外星人的误解，凌小小蹭的一下便站了起来，“你给我回去！过你的好日子去！”
他猜到她要干什么，他心想这人真是疯了，好好的日子不过，跟着他跑出来干什么。
凌小小的那点怒气，在杨雪的眼里根本不够看。
她反而径直将背包一扔，扔在了他的旁边，随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以前高中的时候放纵了点，自以为自己是绝世大美女，活的那叫一个潇洒随意，结果居然害死了一个男生。一个17岁的男生，长得又高又帅，笑起来还有点痞痞的，他不过就是亲了我一下，就被当众捅了一刀，肠子流了一地，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人血，热得发烫，”杨雪翘起了二郎腿，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平静地说，“我有罪，我是真的有罪。执行队的生活其实挺适合我的，抓迪普系人，也被迪普系人仇恨，刀尖上舔着血，平常才能过的下去正常日子。这段时间我都老梦见那个男的，那男生也变老了点，他在梦里咬牙切齿地看着我，说你现在倒舒服了，那我可咋办？”
“又不是你杀的那人，”凌小小坐在她身旁劝她，“高中时侯的事情了，你想想你现在都多大了，那男的早就转世投胎去了。”
杨雪侧头认真地看着他，“最好是这样。总是记得这幢旧事也实在是不太潇洒，所以最后一次，我陪你去闯一闯那个监狱，要是活着，要是还活着，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活下去了。”
凌小小深知，他要去的地方，从方方面面来说，都绝对算不上什么好去处，人类、迪普系人、抑或人类和迪普系人的各种混合体，只要不是纯心找死的，都不应该去那个地方。
更何况，杨雪只是一个纯人类，即使身手再好，拔枪的速度再快，她也只是一个毫无异能的纯人类。
去那种地方，等同于找死。
想要问心无愧当然好，但是现在并不是弥补过往遗憾的时侯。
所以凌小小还是拒绝了，果断地拒绝:“不行，我并不需要你陪我，你也陪不了我，你只会送死。回去，回去跟二代过日子去。”
杨雪顿了一秒，才若有所思地说，“小小，你真的变了很多。”
倘若是以前的凌小小，绝对说不出如此干脆利落的话，他只会露出为难的表情，然后稀里糊涂地感动，再不分轻重地带上杨雪同行。
凌小小皱起眉头：“我没有在跟你玩笑。”
“我也没有再跟你玩笑。”杨雪叹了一口气，“带上我吧，我绝不会给你拖后腿。”
“她隐瞒了真实的目的，她还有其它的想法。”
耳蜗里突然传来了一句轻到极致的声音。
是变身到一粒灰尘大小躲在凌小小耳蜗里的髓海发出来的。
那样的声音，单靠人类的耳朵是绝对无法捕捉的，但是凌小小现在除了过往的记忆，舍利子的功能几乎完全恢复，双眼无比明亮，听觉也异样灵敏。
他能听见一粒灰尘发出的声音，也能看见杨雪那双炯炯美目后面掩藏的复杂情绪。
看起来似乎有点累。
“行，杨姐，我们一起去吧。”
杨雪终于放松了僵硬的腰部，微微地松出口气。
“什么？”髓海非常不解，语调也有些着急，“她明明另有所图！”
你不也另有所图？凌小小默默地说，“善良一点吧，她不会害我的。”
“你等的那班飞机？是先去北京吗？”
西域的机场小到只有一排登机口，杨雪是随便买了一张机票混进来的，她和凌小小并排坐在最里面的一个登机口前，银色的大屏上显示这趟航班的目的地是北京。
“不，我们先回一趟高阳。”
“回高阳干嘛?”
“去找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杨雪简直烦死了，她心想凌小小变成大boss之后怎么说话也变得讨厌了，一句话难道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不过她虽然心里厌烦，抱着对迪普系大boss的尊敬，她没有像从前那样直接翻个白眼，而是不耻下问道：“那你是要从北京转机高阳吗？这中间是有讲究嘛，难不成能得吸收一下首都的龙气？”
只见大boss睁大了一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溢出了满满的惊喜和佩服：“你还会吸收龙气？”
杨雪觉得自己的厌蠢症要犯了：“那为啥要去北京呢？”
大boss一皱眉：“谁要去北京了，”他随便往后一看，看到了显示屏上的地点，蹭地一下便瞪大了眼，“卧槽，走错登机口了！”
真蠢呐……
但是杨雪却忍不住笑了出来，“不急不急，你等等我！等我重新买张机票，还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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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的冬天总是难熬的，铺天盖地的雪刮得人脸颊生疼。披着军大衣的林肖，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在雪地里，觉得人生从未有过如此漫长的冬天。
他走在一片空旷的田地里，在一年之中的其它季节，这里可能种着小麦，长着高粱，樟子松的落叶纷纷而下，正如此时此刻的漫天的莹白大雪，为奔忙的行路人补上谁也无法言说但谁也能感同身受的诗意色彩。
但是对于现在的林肖来说，外物于他，不过是虚无一片罢了。
他走在给花不二上坟的路上。
林肖将花不二埋在这里的时侯，自己一个人好生痛哭了一番。他这个弟弟，年纪比他小了很多，自小几乎是当儿子般带大的，花不二从小机灵又调皮，每每闯祸之后，林肖都会恨恨地在他屁股上重打几下，说你个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
这种话谁都不会当真，但现在的林肖回想起来，却当真了。
他觉得是自己说了太多要“打死”“揍死”“踢死”花不二的诅咒，才让自己的宝贝弟弟，泄了福，减了寿，居然走在了他的前面。
高阳的土地空旷，花不二的坟就像个土包一样微微地耸起，隔着几百米的距离，林肖就看见了。
他又哭了出来。
他怎么能让弟弟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呢？
烧纸的时侯，林肖还哭着解释道，“咱妈上个月说你这小子没良心，她过生日都不给她发个消息，我说你去西域做生意去了，肯定忙呀，你还没娶媳妇，事业上当然得认真点了，咱一家人不要给你拖后腿。咱那老太太真不好糊弄呀，这不，才一个月时间，她就不信了。昨天，她就逼我一句话，就一句话，就问我你是不是出事了。她说她天天做梦梦见你吃不饱饭朝她要钱，你又聪明又勤快，生意做那么大，哪有吃不饱饭的时侯呀，只有死了，她说只有你死了才有可能吃不上饭，因为那地下的阎王呀，最喜欢找你这种年轻刚来的干活。我还什么都没说的，老太太心脏病就又犯了，半夜我给送急症去了，我还是不能告诉她，还是不能告诉她。老弟呀，你要是地下有灵，就保佑咱妈，忘了这茬吧，就当你真的是在西域做生意，给你娶媳妇攒钱。”
林肖一个人跪在白茫茫的雪里，唯有烧得红火的纸钱尚存一丝暖意。
“弟，你哥我已经送走了你嫂子和侄子，让他们去海外躲着了，要是咱妈这次有什么三长两短，哥也就不挑时侯了。”
林肖哭得声泪俱下，脑海中关于报仇的念头越越来越清晰，归根到底，还是花不二的那颗人头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他始终想不明白，查理.文特森这老洋人怎么敢？
怎么敢杀了自己的宝贝弟弟，还指望他还会为他当牛做马？！
他或许是一文不值的小人物，但当他决定玉石俱焚的时侯……
“什么都不要做。”
凌小小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林肖的背后。
林肖身体一僵，下意识回过头去。他看见凌小小和过去的部下杨雪并排而战，距离自己不过几米距离，两个人的肩头都落下了一层薄薄的雪，看起来是刚来不久。
杨雪眼睛也有点红，在看到涕泗横流的林肖的那一刻也呆住了：“局长，你，你还好吗？”
反而是凌小小，率先猜到了这奇怪的无名碑是为谁而竖。
他几步上前，便跪在了林肖的旁边，抢过几沓黄色的纸钱，他把它放在火圈的正中央，低着头，小声问，“是那个叫花不二的人吗？”
夏于和他说过花不二，花小三那个怂货在西域的时侯也和他念叨过他的结拜二哥，说大哥靠不上，二哥也靠不上，他花小三就不该学电视剧里结拜，人家结拜是真兄弟，他结拜了一圈连微信都聊不着的电子兄弟。
林肖跪得笔直的腰彻底弯了下来，他点点头，递过去烧纸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杨雪也跪了进来，她动作最快，烧纸的动作也最麻利，火苗子蹭蹭地往几个人脸上撩。
凌小小轻声地问：“与我有关吗?”
“这所有的一切，”林肖抹了把脸上纵横的老泪，“都与你有关。”他斜眼看着凌小小那瞬间苍白的脸，“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我也不是那种恩怨不明的大傻子，我不怪你，我只会找杀了我弟弟的那个人报仇。”
“你不是他的对手。”凌小小当然知道那个人是谁。
“我当然不是，”林肖重重地哼了一声，“人家是家族传承几百年的富家子，是处理中心的全球负责人，有着数不清的财富和人马，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局长，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我当让不会是他的对手。但你知道吗，只要方法得当，蚂蚁也会搬倒大象。”
凌小小眼上浮现出一丝赞同，“你说的太对了。”
“你认同我？”
“当然。”
“那你刚刚在说什么屁话？”
“我只是希望，”凌小小挺直了腰背，这样使他比林肖高上不少，但他却丝毫没有压迫的气场，反而显得更加和气，“不要以卵击石。蚂蚁会搬倒大象，但当大象轰然倒地的时侯，蚂蚁也注定难逃一死。”
“死怕什么？”
“你不是还有老母亲和妻儿吗？他们在，你就得怕死！”凌小小看着林肖逐渐红了的眼眶，一字一句地说，“而且，这里睡着的那个人，应该没有死。”
“啊？”
不仅林肖，连杨雪都震惊地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