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一个年轻的女医生接待了他们，知道是晕血后，就去倒了杯糖水。
麻烦精闭着眼，颤巍巍地用两只爪子捧住一次性纸杯，小口小口抿着喝，喝完了一整杯糖水，才活过来似地翕开眼皮。
睁开的黑瞳仁上蒙着一层水雾，连乌黑的睫毛也湿漉漉的。
“你可算睁眼了！”赵金刚叫了一声。
女医生循声赶来，和气地问：“感觉好些了吗？”
“小姐姐，我刚刚心跳得好厉害。”麻烦精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点了点自己胸口，声音像化开的糖水，黏糊糊地。
女医生的脸上浮出笑容：“心率加快是晕血的症状，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我现在帮你处理下脸上的伤口。”
“好的，小姐姐轻点哦，我怕疼~”
男孩颤颤的尾音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划过李慕闻的心脏。
这只小奶猫是在对人撒娇么？
乖乖昂着头，眨着无辜而湿润的大眼睛，说话娇里娇气，整个人甜得像颗奶糖。
李慕闻头一次见识到，男孩子原来也可以撒娇，而且撒得那么浑然天成。
女医生显然没抵挡住小奶猫的卖萌，满脸都是笑，原本五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愣是在小奶猫脸上翻来覆去擦了十分钟。
“小姐姐，你好温柔哦。”小奶猫最后还不忘甜甜地拍一下女医生的马屁。
女医生笑得更是像朵花开：“以后不要和人打架了，这么好看的脸要是留疤了怎么办？”
“没关系的小姐姐，脸上有疤的男人才更有男人味！”
小奶猫也知道男人味？李慕闻挑了挑眉。
“呵呵，这么点大要什么男人味？”女医生被这番话逗得笑出声。
“就这样多可爱！”
小奶猫没回话，嘴巴明显不开心地嘟起来。
女医生更加眉开眼笑：“你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吧！”
看到小奶猫委委屈屈耷拉下来的脸，李慕闻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看来这只小奶猫并不喜欢被人夸可爱，也许还自以为有几分男人味，那么刚刚在球场上敢和人叫板的行为也就可以理解了。
本质是小奶猫，却以为自己是只小老虎，有趣。
出了校医院，赵金刚就捏着手机火急火燎地说：“我得赶快回柔道社了，有人找我有要紧事。”
“你个没良心的，不送我回家啊！”小奶猫恢复点神气，便开始张牙舞爪。
“这不有急事嘛！要不……把你姐叫来？”赵金刚提议。
“千万别！”小奶猫一脸紧张。
“你不许把我打架的事说出去，否则绝交。”
“但愿能瞒得过去。”
赵金刚叹口气，转头一脸堆笑地问李慕闻：“不知师兄您忙不忙？”
“忙。”李慕闻不待他说出下文，斩钉截铁地回复。
身旁，一个幽怨的眼神飘来，小奶猫抽了抽鼻子道：“你们都走吧，让我一个人病死算了！”
“晕血死不了。”李慕闻毫无波澜地陈述事实。
那望着自己的小眼神更加幽怨了，本来就水汪汪的黑珍珠现在更是迅速积蓄水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双眼睛望着的是个负心汉。
李慕闻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
“那这样，你先跟我回柔道社。”赵金刚提议。
“我肚子饿，刚刚流了好多血。”
“好，待会给你买吃的补一补。”
“我腿软，你要搀着我。”
“得咧，小祖宗，你说啥就是啥，要不要我背你过去啊？”
“我哪有这么弱，没有自行车就走过去呗。”
说到自行车，小奶猫又用哀怨的小眼神瞅了瞅李慕闻。那湿漉漉的杏仁眼里像长了一对小钩子，轻轻一下挠上了男人的心脏。
素来平静的心脏不由自主地跳动两下。
李慕闻被一股奇异的冲动控制着，不由自主开口：“自己坐上，送你回去。”
“咦，师兄，你怎么又有空了？”赵金刚转头诧异地问。
李慕闻抿唇，刚刚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男人沉下脸来不动声色：“你去社里忙。”
转头再看小奶猫，望着他的大眼睛像被点亮的灯泡，啪一下变得亮晶晶地，方才的委屈一扫而光，现在看他的小眼神跟看大恩人似的。
“你果真是个大好人。”小奶猫一脸认真地夸奖他，然后喜滋滋地爬上他的单车后座，昂着小脑袋开开心心地看着他。
李慕闻并不为自己成为好人而感到欣慰，反而有些懊恼自己之前的一系列决定。
这小东西当真是个麻烦精，每次碰到他就像拖油瓶似地缠得自己脱不开身。
李慕闻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再一次骑车捎上了这只小奶猫。
“哎？别往宿舍楼骑，我不住那儿。”
小奶猫说了自己的住处，竟然是校外的公寓，让李慕闻很是意外。
一路上，小奶猫依然叽叽喳喳地，一出了后门，整个一条后街都是餐饮店，小奶猫叫得更厉害了。
“好人，我们一起去吃碗馄饨吧！”
“不饿。”
“那好人，我请你吃炸鸡好不好？”
“不吃。”
“那你想要吃什么？我陪你啊？”
“不需要。”
“那你陪我吃好不好啊？”
“不好。”
“凶死了……”身后的人轻声嘟囔了一声。
突然，腰里触电似地麻了一下，一只爪子搭了上来。
李慕闻不受控制地歪了下单车，幸好，稳住了。
“别乱动！”语气不由严厉些。
“别这么凶嘛～”小奶猫讨好地摇了摇抓在手里的衣角。
“我肚子好饿，可不可以在前面停下让我买个小馒头吃，我可能需要补一补。”
声音煞是可怜，李慕闻没言语，只在骑到包子铺的时候停下了车。
“谢谢好人，等我一下哈！”
小奶猫一溜烟跳下车小跑到店里，看样子恢复得挺好，已经活蹦乱跳。
回来的时候，小奶猫手里甩着两个袋子，走到他面前，笑眯眯地递出一个给他。
“请你吃。”
“不用。”
“这家很好吃的，不试一下吗？”小奶猫歪着头眨巴着长睫毛问。
李慕闻不为所动，依然斩钉截铁地拒绝。
小奶猫的脸一下子垮下来，收回手，唉声叹气地抚摸起塑料袋：“小馒头，你们好可怜哦，这么好吃却被人家嫌弃了，是不是很伤心啊？”
问完小馒头，小脸抬起幽幽地看向李慕闻。
李慕闻感到自己的太阳穴又咚咚地跳起来。
这是什么莫名奇妙的脑回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又像看负心汉似地望着自己……
男人一向古井无波的胸膛被搅动起来，深吸一口气，他决定速战速决搞定这个麻烦的小东西。
“拿来。”他伸出手，依然冷着脸。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不会让小馒头伤心的。”小奶猫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开心地将袋子递给他。
李慕闻看着手里刚刚伤心过的小馒头——不，确切地说，是两个大包子，感到十分无语。
一路上，小奶猫有了吃食，说话声音都活泼许多。
“我给你买了一个鲜肉馅，还有一个梅干菜馅，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梅干菜馅，我超喜欢的。”
“对了，我还喜欢吃梅干菜扣肉，我外婆做这个最好吃了，每年生日都给我做。”
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停下来，小奶猫反常地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后啃包子。
“就停这里好了。”
到了公寓楼底，小奶猫从车上跳下，把最后一口包子囫囵塞进嘴里，小仓鼠似地鼓着脸颊问他：
“我到家了，你要不要上来玩一会儿？我家可以打游戏。”
眼神甚是诚恳，没有虚伪客套。
李慕闻十分诧异：“你这么随便带人回家？”
“反正我一个人住，不会影响别人。”
完全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李慕闻忍不住皱眉道：“我和你并不熟，如果我是坏人，你有没有考虑过把我带回家的后果？”
小奶猫咽下最后一口吃的，很天真地仰头回答：“我觉得我们已经挺熟了啊？”
“我和你只见过两次。”李慕闻沉下脸。
小奶猫挠挠唇边的小梨涡，绽开了一个可爱的猫咪笑：“就算我们才认识不久，你又不是坏人，我有什么好怕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李慕闻眯起凌厉的丹凤眼。
“嗯……每次见面你都会帮我！昨天你骑车送我，今天你又带我去医院，还送我回家，所以我选择相信你啊。”
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望着他，干净地没有丝毫杂质。
李慕闻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番话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没想到这只小奶猫会这么毫无城府，相不相信对方，就这么坦坦白白地说出来，从头到脚一点都不会隐藏。
就像他的情绪，开心不开心，恼火不恼火，脸上的一颦一笑叫人看得清清楚楚。
这小东西是怎么天真无邪地长大的？
大概见他不回应，小奶猫又道：“你是不是很忙啊？要是你忙的话，那就改天来我家玩好了。”
还算有点眼力见。
“我走了。”李慕闻掉转车头，准备离开。
“哎~”小奶猫叫了他一声，李慕闻回头。
“还没对你说谢谢呢，今天谢谢你啊！”
小奶猫露着梨涡笑得很甜，像阳光下融化的蜜糖，只是一边的脸颊肿得像个小馒头，让人看着可怜又好笑。
“不用谢。”
对着这张笑脸，李慕闻心里不由生出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小崽子凶了点？
想及此，情不自禁多说了句：“别再出去乱跑了。”
“嗯！”小奶猫冲他点点头，模样乖巧。
李慕闻板着脸，克制自己挪开目光，头也不回地骑车走了。
在当晚的复盘日记里，他在划掉的那句话后写下四个字：下不为例！
难以置信，同样的错误他居然连续犯了两次。
每次都打乱自己的时间安排，每次还会生出些莫名其妙的感受，这种失控他很不喜欢。
李慕闻习惯于精准地安排自己生活中的每一个事件，偶尔可以有意外，但绝不可以失去掌控。
而那只小奶猫十足是个制造意外的麻烦精，一连两次破坏自己的规则，不管从哪方面考虑，最好两人的生活不要再有任何交集。
或许，以后也不会那么巧再次遇到。
一想及此，那双黑珍珠般湿漉漉的小鹿眼又从水中幽幽浮起，黑睫毛编织成的小扇子打开，倾泻出天真又灿烂的笑意，海水如煮化了蜜糖，闻着仿佛有了甜味。
男人的胸腔再次感受到了奇怪的心悸。
手掌抚上左胸，这些年这颗心脏一直跳得很安稳，最近却有些不安分。
李慕闻闭上眼睛，熟练地调整呼吸，等待一切恢复平静，重新回归到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