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宝地中有许许多多的阻碍,守卫是最常见的一种,而由于密教的特殊性,他们不一定非得是人。
一如此刻,马德拉被阿米尔,也就是一名烦躁的亡者攥住了手腕,他力气很大,带着深入灵魂的寒气。但马德拉就像感受不到似的,面上显露不出分毫痛苦。
直到阿米尔的手越攥越紧,在场的三人都听到了骨骼错位的声响。
马德拉原本还沉浸在阿米尔透露出的信息里,见状也不由得回神片刻。
“啊。”
他看向自己的手腕,“脱臼了。”
阿米尔对他这副淡定的模样很是好奇,那张因瞳孔涣散而诡异的面容咯咯笑出了声,青年深色的皮肤此刻呈现出灰败的暗淡,在烛光中,他的身形是苍白的,仿佛颜色反转的阴影。
比起物体,亡者更像是风,但这并不意味着风可以被低估。
贝尔摩德猛地掏出枪抵在阿米尔的太阳穴。
“放手。”她的脸色差到了极点。
阿米尔有恃无恐,捏着马德拉因为供血不足而泛着青紫的手挥来挥去,失去了先前开朗的伪装,他也是众多烦躁亡者中年轻的一位——意思是,他戏弄生者,如同寒冷而苍白阴影的风暴对一切都发出嘲弄。
科威特人也觉得自己做的太过了,“抱歉。”他主动帮马德拉把手接了回去,附带贴心的揉搓,“我有点太激动了。”
马德拉挑挑眉,没说什么。
激动?应激还差不多。
不过他是多么亲切又好心肠的人啊,这点小小的插曲还不足以让伟大的教主失态。在场的三个人中有一人是真正的淡定,而那个人不是阿米尔。
于是他主动破冰,“你刚才说了【弥阿】?”
青年伸手搭在贝尔摩德胳膊上示意她放下枪,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背,“放轻松,贝尔。”他笑着,“——抱歉,只是你刚才力气太大了些,我之前受过伤,贝尔有些担心我。”
后面那些话是对阿米尔说的,马德拉的眼睛弯成月牙,“所以我们继续?弥阿,听起来好神秘啊,然后呢?”
他反手回握住阿米尔的手,粗粝的触感传来,让人很难想到对方居然是个亡魂。
“………”阿米尔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身为亡魂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对劲,但现下阿米尔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除了这两个从东京来到科威特的倒霉蛋过于淡定之外。
亡魂的日子太无聊,阿米尔已经很久没有接到组织的任务了。贝尔摩德和马德拉的到来就像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的石子,在阿米尔心里泛起涟漪。
在杀死他们之前,阿米尔也愿意满足马德拉的好奇心。他任由对方握着自己,缓缓讲述了一个故事。
曾经,弥阿城中生活着一个凡人,那是一个“快乐的孩子”,与城内任何小孩都没有不同。但她因为好奇爬进了城中神殿区域,因此受到了严厉的惩罚,从此她开始憎恨自己的生身之地。
她从此离开了弥阿,当她再次回返时,众人发现她已经成为了神明。
“我们称呼她为司辰。”阿米尔说。
这个词对贝尔摩德和马德拉来说都不算陌生,他们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
这位司辰诅咒弥阿只能啜沙饮尘,在风中消逝无闻。
从此,弥阿城中“只有幽灵还在市街徘徊。任何尚存之物都会被彻底掩藏起来。她的诅咒笼罩着整座城市。”
这座城市曾亏待她,而这就是她的复仇。
故事结束了,听了这么久,马德拉也只提炼出了一个信息。
“所以女神的肋骨是尚存之物。”他点点头,和贝尔摩德开玩笑,“这很好,起码我们真的能带回去点什么。”
贝尔摩德,“重点是这个吗?”
阿米尔本人比她还激动,“重点是这个吗?!”
他终于发现自己做的一切没有让马德拉感到一丝一毫的害怕了,贝尔摩德起码发现了他没有影子——而这个叫马德拉的家伙,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听故事!!
亡者双目空洞,差点没维持住自己人类的表象。但他也不准备继续伪装下去了,斑驳的皮肤干裂脱落,露出里面被风化的骨头。
马德拉喊冤,“那什么才是重点?难道我还要问问:“阿米尔,你死了多久了?又被困在这里多久了”吗?”
亡者行动迟缓,如同日晷阴影的转动,他的眼神热切而卑微,气息如是微风中的飘忽的蛛网,如此期盼着。
但这个被它注视的青年只是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抱歉。”他说,“我对此一点也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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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快逃!
贝尔摩德的大脑响起警报,但她浑身紧绷,在亡者愤怒地攻击下迅速寻找掩体,并试图用枪和阿米尔对峙。
“我假设你激怒他是有原因的!甜心。”玻璃窗被击碎了,沙暴侵入室内,贝尔摩德揽着马德拉躲在椅背后面,“否则今晚可能就是我们最后的时光了!”
马德拉无语,“我也没想过它反应这么大嘛……实话都听不得,阿米尔——哎哟!”
他拽着贝尔摩德躲过亡者的攻击,用气死人的慵懒语气吐槽,“你气性真的好大。”
阿米尔,“………”
妈的,气死他了。亡者身上的皮肤完全剥落了,它的身躯介于实体与虚化之间,露出一排尖细密集的牙齿,发出刺耳尖叫。
贝尔摩德看着完全狂化的亡者,扯扯嘴角,总觉得对方已经被马德拉气到失去理智了——亡魂里有这种说法吗?她不太清楚。
“我假设你激怒他是有原因的。”她再次重复。
子弹对亡者毫无作用,马德拉呸呸两声吐掉嘴里的沙子,眼睛死死盯着对方下一次的进攻。
“是的,是的,所以请再坚持一下吧,贝尔。”
马德拉甚至有心思咯咯笑,他从身后接近贝尔摩德,揽住对方的腰带着她躲开第二次攻击,贝尔摩德感到身后冰冷的气息拂过她的耳侧,带来了一句轻柔的话语:
“我有外援呢。”他说。
这猫捉老鼠的戏码彻底激怒了阿米尔,它的吐息犹如寒冰,周边发一切如同被冻僵了一般慢了下来,它记得何为痛苦和恐惧,但不甚清晰。只机械地缓缓转过头,用上了□□消逝时能用的一切。
砰!
一声枪响,又是一声枪响。阿米尔本该对此嗤之以鼻,然而他虚化的身体倒在了地上,刺耳的尖叫堵在了喉咙口。
沙暴在寒意中褪去了,夜空明朗,亡者模糊的脸被溜入窗内的月色照得清清楚楚。
它裂开的嘴角,丢失了一只眼睛的黑色眼眶,那看起来格外让人悲哀的身体,拼凑出了一个破碎的人形。
这子弹不是他们射出的,贝尔摩德顺着方向看去。
房屋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一道黑色的影子站在门口,眼睛雪亮,这是第一道光,让来人看起来凛冽如匍匐的狩猎者。
第二道光则是他手中的枪,被月亮照出冰冷的金属光泽,是它贯穿了亡者的躯体,使其倒下。
都是射击,难道是枪有什么不同?
马德拉从掩体后面溜出来,欢快道:“武器所展示出的功效与被使用者息息相关,这也是为什么你和我无法伤害到阿米尔的原因。”
贝尔摩德这才意识到自己把问题问了出来,她闭上嘴,沉默地看着马德拉在被狂风吹倒的一堆东西里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
“亡者像是污浊的鬼火一样聚集在我们周围的空气中。没有刃*或冬*,我们无法与之抗衡——啊,找到了。”
他拿起掉在地上的蜡烛,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它。
黑暗被新的烛火丝滑的劈开了一条缝隙,随后更多的光漏了进来。狭小的房间被填满了,而贝尔摩德终于看清了站在门口的访客。
“……苏格兰。”
本该死去的叛徒收起自己的枪,他的打扮与曾经的模样别无二致,仿佛从另一个时空穿梭而来,彼时,他还是那个人人夸赞好脾气的狙击手。
诸伏景光那双平静的眼睛在烛火下又是另一种熠熠生辉的光泽,他的脸上浮现出意外的神情,少量的警觉,以及一些坦然。
“好久不见。”他露出一个笑容,“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一时间没有回话,她看向仍然在一堆破铜烂铁里像仓鼠翻找食物的马德拉,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苏格兰。”她说,半心半意地开着玩笑,“你是帮手还是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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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们相处的还算愉快?”
马德拉终于舍得从那一堆破烂里钻出来了,在顶着一张花脸过来时,贝尔摩德和诸伏景光同时看向他,前者的表情像是看到宠物身上脏兮兮的女主人,而后者,诸伏景光叹了口气,掏出手帕摁在了马德拉的脸上。
从来到科威特,这已经是马德拉收到的第二块手帕了,他接受了信徒的好意。
“是啊。”贝尔摩德目光复杂,“我也算是见到起死回生的奇迹了。”
“什么?哦,别那么看着我,贝尔。”马德拉擦干净粘着灰尘的脸,笑呵呵的,“如果没有苏格兰,我们可没那么容易躲开阿米尔的攻击,相比之下,什么假死包庇都是小问题啦,你说是吧?”
他用手指戳了戳被制服的亡魂,“阿米尔。”
阿米尔,“………”
亡者在黑暗中沸腾翻滚,紧紧地望着马德拉,仿佛圣徒的雕像般面无表情,谁都能看得出来它的愤怒。但诸伏景光随后将枪抵在它的太阳穴——这很有用,亡者奋起的身体缩了回去。
马德拉狐假虎威地挺起胸脯,朝着阿米尔做了个鬼脸。
亡者周身升起寒霜,冷雾一跳一跳,贝尔摩德怀疑再这样下去,它就要被马德拉气死了。
“……好了,好了。”她只能来充当和事佬,把马德拉拽回去,“我们还没找到肋骨呢,阿米尔还有用。”
阿米尔听到这话后抬头诡异地看了一眼贝尔摩德,刚才它掰断马德拉手腕的时候,这女人拔枪的速度可说不上留情。
不过这也正是阿米尔的倚仗,它发出破风箱的笑声,“哈哈…没错,就算战胜了亡者,你们能找到那暗门吗?”
马德拉呃了一声。
他的表情也复杂起来。
“原本是要费些功夫。”他对阿米尔说,“但感谢你刚才讲述的故事,暗门对我来说其实很好找——所以阿米尔,你最好听话一点。”
青年打了个响指,笑嘻嘻宣判,“毕竟你已经没用了。”
阿米尔怀疑这人生来就是克它的,先是差点吐了它的爱车一身,接着又摇人把它揍了个半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它可以作为筹码的东西,却又被马德拉轻飘飘的打碎。
“不可能!!!!”阿米尔咬牙切齿,“你这个生者知道什么?!!!你们这些没有被她诅咒的人懂什么?!!”
它挣扎的厉害,而马德拉只是静静看着亡者疯癫的表象。
“看来你在死时被那位司辰诅咒了。”他了然道:“哦……所以在【陷入沙漠已久的城市,幽灵还在市街徘徊】,我明晓了。”
贝尔摩德低头看着被诸伏景光再次制住的阿米尔。
“幽灵在市街徘徊……”她喃喃道,“所以这里不是科威特。”
亡者倏地噤声了。
马德拉笑道:“没错。”
他的手指伸向虚空,做出了开锁的姿势,一时间,落在地面的沙土震颤起来,整栋房子开始摇晃,发出吱呀的裂响。
系带解开——窗户外敞——锁像上过油一样转动。
“那杯薄荷茶真是不错。”马德拉突兀道:“是难得可以入口的好东西。”他的口腔里还留有香气,“一杯尚存之物。”
震动还在继续,青年的双臂像是指挥奏乐般张开,他半是好奇地问贝尔摩德,“贝尔,你说我们来的时候真的是傍晚吗?”
这么说着,他的手指在上空一划。
云朵分离——墙壁碾动——旧伤作痛。
黑夜裂开了一道豁口,而后光洒了进来,就像是幕布掉落。
“所以连天空都是假的。”青年仰着头感叹,“阿米尔,我为我之前的话道歉——你还算有点意思。”
他真心实意地露出一个被取悦到的微笑,而阿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