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大事了。”
这是赤杯前往夹缝世界后说的第一句话。
朝闻道头也不抬,捧着一本书慢悠悠翻阅。听赤杯语气急切,才屈尊降贵般施舍给她一个眼神。
“那孩子今天不在。”他说。
“?我不是来找他的!起码现在不。”赤杯觉得自己好冤,“我就不能是来找你的吗——你那是什么眼神!!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好好听着朝闻道,你还记得第五史中对兜颈贵胄*们的预言吗?”
朝闻道这下终于合上了书。
兜颈贵胄(The Great Hooded Princes)是一种启之长生者,从与司辰的关系来说,它们原是蚁母的子女。
至于赤杯口中说的第五史,则是兜颈贵胄诞生的一重历史。在罗马崛起前,它们展开了一场跨越千里的战争,并且可能——仅仅是可能——注定在第五史“被抹去”。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它们被迫逃离第五史。但尽管兜颈贵胄们从第五史逃离了,或许他们终将死于第五史。
蚁母曾向某些教士展示的兜颈贵胄尽数死亡的“一百零八之数幻象”:
“贵胄们卧在骨骸之野,身穿黑黄条纹、重饰以黄金的衣装,头戴衣装上的扁兜帽。它们的眼睛睁向天空。它们的鳞片带伤且寒凉。现在它们终于是有形的了,目视它们将唤来早已遭禁的知识。上述之事没有发生。”
“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朝闻道回忆完,还是不知道赤杯想表达什么。
别的不说,在他们认识的人中,最有可能走启相飞升的人不正是马德拉吗?但鉴于在第一史中他已经成功飞升,那在其余历史中也必定会以不同的方式走向胜利。
赤杯的担心来的莫名其妙。
但此时此刻她没有和朝闻道吵架的意思,似乎早就想到了对方会这样。露出了那种让朝闻道眉头直皱的惨淡笑容:“这次你真得好好听听,朝闻道,但你得保证听完后你还是冷静的。”
在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后,赤杯深呼吸,说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简而言之,”她说,“在第五史中,你儿子不做人了。”
朝闻道,“………?”
他的表情难得出现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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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三天后。
还在睡梦中的月见里月被朝闻道毫不留情地从床上拎了起来,像拎起一只猫。
啪嗒,灯光亮起,光线泛着暖意,打在月见里月身上,更是让他昏昏欲睡。
这种困顿在发现闯入者是朝闻道后达到了高峰。
“……哎呦。”他黏黏糊糊的握住朝闻道的手臂,将身体的重量全都靠在朝闻道身上,“现在还是凌晨呢,爸爸。”
月见里月咕哝道,带着点抱怨。而朝闻道在意的则是另一件事:与常人的体温相比,月见里月摸起来太冷了。
他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觉得我来的太早了吗?”朝闻道捏住他的鼻子,“相反,我来的太晚了才是——月见里月,你把自己转化成食尸鬼是想做什么?”
听起来他真的生气了,月见里月动动耳朵,紧张不过三秒,肌肉便重新放松。
“……你到底是从哪知道的,”他偷偷瞥了眼朝闻道的表情,“好吧,因为我觉得走启相飞升不太保险——前段时间我做了一个梦,爸爸,我梦到我死了。”
用死这个字来形容其实并不准确,倒不如说月见里月梦到了自己的消散。
学徒的梦通常带有某种启示,月见里月从中看到了被寒霜覆盖的扁兜帽以及脱落的皮肤,于是醒来后他便开始思考这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思来想去,感觉最接近这一场景的就是打成启相飞升成为兜颈贵胄了。
因此他决定从根源掐断这种可能性。
凡人是无法得知自己身处与第几重历史的,月见里月所说的也不过是猜测,但朝闻道却越听越沉默,因为他的好大儿猜对了。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性,也需要趁早将它掐断。”
说到这里,月见里月带着点小得意般地仰仰头,“这个转化的仪式还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呢,听说食尸鬼可以去做灵媒——我明天就从格洛弗父子公司辞职,然后去当神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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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梦想最终没有实现。
朝闻道听完好大儿的解释,认为不做人也有不做人的道理。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看月见里月顶着一副食尸鬼壳子在英国摸爬滚打,太迂回也太慢了。
鉴于第一史的经验,朝闻道觉得自己可以拉着月见里月去东京碰碰运气,毕竟他知道那里有一位渴望长生却苦求无门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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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见里月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老爹打包到了东京。
朝闻道的原话是:“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份好工作,等安顿好了就来接你,别去做什么灵媒了,找个正经班上。”
月见里月用他睿智的大脑思考了三秒。
“意思是我要走后门。”他笃定,“还有这种好事?”
于是在朝闻道的消息发来后,月见里月马不停蹄地坐飞机去东京了——虽然老爹没说这份工作是做什么的,但月见里月丝毫不担心,毕竟老爹还能害自己不成?
但该问的还是要问,登机前,他吸吸鼻子给朝闻道发消息:【我下了飞机后去哪里找你呀?】
朝闻道【会有人接你,下飞机后去找保时捷365A。】
朝闻道【我这几天不在东京,你先跟着接你的人熟悉工作。】
月见里月睁圆眼睛【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朝闻道沉默了两秒,意味深长【放心,你上手一定很快的,记得听他的话。】
月见里月看着手机,“???”
搞的这么神秘?那他可要狠狠期待了。
心动不如行动,落地东京后,月见里月很快就找都了朝闻道口中的那辆保时捷。
今日他来的不够巧,东京正在下雪,黑色的保时捷上闪出粼粼的光,很漂亮,就是太冷了。
月见里月又吸了吸鼻子,敲敲车门。
车窗摇下,副驾驶上的人冷冷睨了他一眼,然后开口:
“月见里月?”
月见里月歪头打量着对方。
来者有一头标志的银白色长发,遮住了部分侧脸,在昏暗的光下犹如流淌的液态金属一样,看起来比雪更冷。墨绿的眼睛锐利非常,充斥着冷酷,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与残忍。
哇哦,月见里月在心里惊叹,好优秀的性相,好酷的一张脸。
“在?”他扬起笑容,“我听爸爸说过你的名字……你是琴酒,对吧?”
少年摘掉帽子,抖落肩上的浮雪,非常丝滑地钻入车后排。
然后视线转向驾驶位,“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伏特加。”
“伏特加先生。”月见里月打了声招呼,“感谢你们来接我……那个,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
顶着琴酒的目光,月见里月眨眨眼,问道:
“咱们公司是做什么的啊?”
琴酒:……?
伏特加:???
啊???
就算见惯了大风大浪,伏特加还是要发自内心地说出自己的疑惑:啊??
他严肃的表情不见了,面露复杂:“拉加维林什么都没和你说吗?”
而月见里月更是疑惑——
“谁是拉加维林?”他问。
聊到现在,月见里月基本确认了这个公司的癖好:喜欢用酒名作为员工的代号。
现在他见过的人,有琴酒,有伏特加,至于拉加维林——
“哦。”月见里月福至心灵,“你是说爸爸——没有,他最近好像很忙。”
说到这里,他还有点想朝闻道。于是一些亲近的、柔软的、近乎信赖的表情浮现在那张年纪不大的脸上,然后深色的眼珠顿了顿,视线在琴酒的背影上停留了一会。
“但他告诉我要听你的话。”月见里月这么说,笑道:“所以,您有什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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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舒展的眉眼,如同一颗被剖开的曜石,而琴酒只觉得头痛。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嘴月见里月的装扮了,厚羊毛衫外面套着浅色牛角扣大衣,围巾手套一个不落下,看着就保暖的羊毛西裤以及靴子,搭配着针织帽,怎么看都和琴酒伏特加这种人搭不上边。
简言之,他看起来手感很好,被各种舒适布料裹得圆滚滚,毛绒绒。
琴酒其实不能理解朝闻道把月见里月接到东京这一行为。这不解在见到对方后攀升至顶峰,但他沉默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
算了,就当还了拉加维林的人情,赶紧把人送到组织总部吧。
到时候是作为威胁朝闻道的把柄还是其他,都和琴酒没有关系。
这么想着,保时捷缓缓驶入一条人烟罕至的公路。月见里月没等到回答,将身体向前凑了一点。
“哎?”他小声惊呼,目光看向前方笔直的公路。
“琴酒,”月见里月指着前面那平坦的道路说:“那里埋着炸弹哎。”
他说的平静,话音刚落,长久蛰伏在黑暗中的直觉发出警报,伏特加来不及询问,刹住车猛打方向盘——
轰隆——!!!!
爆炸的余波让地面震动,不远处尘土漫天。
按照刚才行驶的速度,若不是及时刹车,保时捷则刚好驶入爆炸圈内,伏特加心脏砰砰砰地跳,迅速拿起手1枪做出防御姿势。
月见里月则是被刚才伏特加那一出神龙甩尾搞的晕头转向,他的头发全乱了,卷翘着蓬起。
“哇。”伏特加听他小声哔哔,“看来我们要绕道了。”
伏特加抓狂,“……现在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吗?!”
月见里月,“嗯?可是前面的路被炸毁了啊。”
琴酒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这里有埋伏。”他言简意赅地丢给月见里月一把枪,“待在里面不要动。”
月见里月抱着枪沉默,突然福至心灵。
“哦……哦!”他悟了,“所以我们公司是做这个的!”
他觉得自己发现真相了,“黑1手1党,对吧!”
性质其实有所差异,但基本也差不多。
月见里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所以现在是要把放炸弹的人找出来杀掉吗?”他没听琴酒的话,从车子里钻了出来,也没带枪,只拿着一把最普通的匕首,眼睛亮亮地看着男人,“这个我擅长啊!”
正说着,一颗子弹从不远处的掩体射出,直直冲向毫无防备的月见里月。
瞄准镜内,少年似乎冲着这边露出一个微笑。
还没等对手细想,月见里月便挑起匕首,对着那颗飞速旋转的子弹划去——
铛!他苍白的手紧紧握着匕首劈下。
子弹被挡开了,高高挑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银光,最后又落在琴酒脚边,发出金属落地的响动。
“………”
一时间天地寂静,无论是敌方还是友方,但凡看到了刚才场景的人,无一不倒吸冷气,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
“他们在那边。”月见里月剜了个花刀,刀尖指着一个方向,回头问琴酒:
“我们逃?”
他依然是那副颇为天真的,好学生模样,在琴酒身边,等待着对方最后的指令。
“还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