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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复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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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郁琛注视他良久,指腹轻轻摩挲他的眼角。

他思忖片刻,问道:“在想什么?”

莫久“唔”了声,忸怩道:“要是你母亲还在的话,你一定会过的更好。”

宗郁琛侧目,道:“为什么会这样想?”

莫久说:“你妈妈很爱你。”

宗郁琛垂眸盯着他的眼睛,半晌轻笑道:“我好像没说过。”

莫久滞了下,犹疑道:“嗯……我觉得是这样的。”

宗郁琛提起他妈妈的时候,语气更和缓。

当然不止这个。

宗郁琛冷淡的性子大抵是受家庭环境的影响,他很少外露情绪。

可在提到他厌恶的父亲时,还是为他母亲鸣不平。

宗郁琛轻轻捏他的脸,蓦地感到好奇。

他问:“你认为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莫久见过她。

莫久是除了父母辈的朋友,为数不多见过他母亲正常状态下的人。

他不记得——

果不其然。

莫久意外,他想了很久,还是说:“我不知道。”

他说:“你很少和我说这些。”

宗郁琛盯着他瞧了会,直到莫久眨巴着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他才缓缓开口道:“你想知道什么?”

莫久皱了下眉,思考道:“嗯……”

他摇头:“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宗郁琛望着他,语速缓慢:“你想知道的,我会告诉你。”

他望着莫久的眼睛,声音温和,却是用近乎刻薄的词语描绘她:“她是一个很冷漠的人。”

裴雨凉是一个非常势利的人,她看重绝对的利益,包括她的孩子,她要他绝对的优秀。

她并不是一个双标的人,相反她对待宗郁琛的严苛,对自己只会更加严格。

可她这样的人,最终被最爱的男人,在精神上折磨到自杀。

他想不明白。

宗郁琛想了很久,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莫久不解:“冷漠?”

宗郁琛颔首:“除了对待父亲,她对所有人都很冷漠。”

返回上一个话题,他说道:“我不知道她爱不爱我,但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我尊敬她。”

莫久很少听到有人会用“尊敬”来形容父母。

他说:“她应该是个很优秀的人。”

“是。”

宗郁琛说:“她是一个出色的企业家。”

母亲留下的遗书里,将一半的资产委托给了慈善机构,用于贫困地区的教育。

她为他留下的,保证他成年前衣食无忧的资产。

莫久不解道:“她为什么……去世?”

宗郁琛停顿,眸色微沉:“因为诅咒。”

莫久:“?”

这个理由不像是宗郁琛能说出来的。

听起来像开玩笑……

宗郁琛俯下身,手臂穿过他的胳膊将他压在臂弯间。

“得知父亲出轨后,她精神状态一直很差,没多久就自杀了。”

“她从老宅回来,在房间割了腕。”

-

风和日丽的春天,难得春雨初晴。

暖风掀动轻薄的飘纱,空气中弥漫着百合花的清香。

裴雨凉走的体面,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双手交叉在腹部。

像是安然的午睡,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用一如既往的淡漠目光望向他们。

可她眉眼却带着笑意,血染红了床单。

这和她发病时的状态截然不同。

保姆没能唤醒她,也未擅自打开门。

等宗郁琛放学回来,他打开房门的一刹那,便看到已然无声息的母亲。

那时父亲已多日没有回家。

这个家,他再也没回过。

-

人人戏称这是裴家女人的诅咒,因为母亲的母亲同样落得如此下场。

情根深种仿佛是一种溃烂的病毒。

纵容滥情者依旧风生水起。

只有她知道——

刻薄的父亲、疯狂的母亲。

出轨的丈夫、冷漠的儿子。

裴雨凉幼年缺少父母的关爱,她不懂怎么爱别人,更不懂怎么爱自己。

她是这样长大的,以同样的方式养大了他。

仿佛复刻般的命运齿轮,兜兜转转,他们一个也逃不开。

裴雨凉大概是找了老爷子,她的葬礼办的肃穆寂静,如同她的一生。

宗敬没能参加。

他消失了几个月后,再不复往日,畏首畏尾的寻找他遗落在外的私生子。

葬礼结束后老爷子便带他离开。

莫久心疼的抬手捧起他的脸,声音放轻:“那时候是不是很难过呀。”

宗郁琛瞳孔轻微的缩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

没有。

裴雨凉的死亡仿佛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胃是情绪器官,她将自己折磨到胃出血的次数太多。

身体出问题好治疗,可她心理出了问题。

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救下她。

宗郁琛沉默片刻,将头埋进他的脖颈,轻声道:“嗯。”

莫久脖颈痒痒的,感受到他的气息,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那时候你多大了?”

他发质出奇的软,莫久没忍住多摸了两把。

宗郁琛不太适应,撑起身,垂眸望着他。

他说:“十岁吧。”

莫久手勾着他的脖颈,思忖道:“你会做饭,也是那时候学的吗?”

宗郁琛否认道:“不是。”

“母亲去世后,有一段时间我跟着外祖父。”

莫久蓦地感到熟悉,只是脑海里闪过的画面太过仓促,他什么也没捕捉到。

宗郁琛时刻关注着他的表情,见他有一瞬间短暂的失神,眯缝了下眼。

他语气却不变:“需要的时候会学,没特地学。”

宗郁琛话锋一转,缓声说:“生活费自己留着,不要想那些,好好吃饭。”

莫久的胃不太好,这让他下意识感到紧张。

他骨架比他要小很多,身上没有多少肉,抱在怀里都不占地方。

莫久抬眼望着他,唇角弯了弯:“好。”

他眨巴两下眼睛,见宗郁琛还没有起来的意思,微微支起身,轻轻碰了碰他的唇瓣。

“唔……”

莫久嘟囔:“你好重。”

-

宗郁琛摸了摸莫久睡着后红扑扑的脸颊。

抱着他的手臂不自觉收紧。

直到怀里的人小声哼哼表达不舒服,他才回过神般,微微松开。

裴雨凉的死亡并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她并不会蠢到以为用自己的生命,能挽回一个肮脏的男人。

她在生前将一切安排的有条不紊,抱着的依旧是赴死的决心。

裴雨凉从小锦衣玉食,吃过的苦也只有创业时因懵懂犯下的错误。

她有裴家做靠山,没有人对她不敬,没有人让她做小伏低。

所以她并不享受挥霍金钱带来的快乐。

她不享受四周环绕的莺莺燕燕,甚至痛恨。

她的清高和傲骨让她没法听从朋友的建议,去享受那样的人生。

即使她作为主导者,父亲和丈夫的出轨让她感到一切都那样作呕。

“这个世界真是肮脏透了。”

宗郁琛在她生前最后的时光里听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很多人默认她是为丈夫而疯魔,认为她不拿着大把钱财挥霍,让前夫痛苦后悔,恋爱脑到了极点。

她唯一的朋友有同性爱人,她太懂得分寸而从来不和她亲近。

生前唯一一件“得寸进尺”的事情,就是将儿子托付给了她。

她极端又偏执,却单纯的希望这个世界能给予她感情。

亲情、友情、爱情。

她一无所有。

她不会照顾自己,她不爱自己。

她放不下,也想不明白。

宗郁琛一丝不漏的复刻她骨子里的偏执。

这偏执就像血脉里的一根刺,随着血液流淌,经过四肢百骸,痛到筋挛。

-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那个春天的某一个午后。

裴雨凉对他最后一次试探。

他在很久以后才意识到,那是一次试探。

宗郁琛站在空旷的殿堂中央,望着古老的壁画,眼前漫长的长廊仿佛没有尽头。

这个梦境他走过太多次,清楚每一处的细节,甚至能描摹出壁画的纹路。

他知道尽头有一扇门,那是年幼时他的房间。

他推开门便能看到年幼的自己——

和他的母亲。

裴雨凉浑身湿透,发丝狼狈的粘在脸上。

她不复往日的清冷高贵,跪在地上,颤抖着将枪塞进他手里,痛苦地央求道:“小琛,杀了我。”

她掰开他尚且稚嫩的手掌,将枪口对准眉心,眼神涣散,痴痴的念道:“杀了我……杀了我……你放过我吧……”

她倏的呕出一口血,握着枪的手指收紧。

她紧闭着眼,声音似笑而非,轻声说:“我好痛啊……”

她垂着头,过了很久,才慢慢的睁开眼。

涣散无光的眼睛望着他,半晌才柔声唤道:“小琛……”

她表情逐渐痛苦:“小琛……”

她望着他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面容,甚至此刻望着她时脸上的漠然,都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喃喃道:“你和我真像啊……”

说完,她忽然浑身卸了力一般,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她失神的望着禁闭的大门,声音平静无波澜:“你会和爸爸一样吗?”

她转头望向他那张冷静的脸,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恨。

她身体剧烈的起伏,猛地摔倒在地上!

宗郁琛迟疑片刻,却没动。

母亲不允许他触碰她。

自他有意识以来,母亲从来不允许自己在必要情况外,除了父亲之外,与任何人有肢体接触。

甚至是同性。

宁湾无意中和他谈起,母亲大学时期并不这样,不然她也不会住校。

宁湾说他这样是病态的,自作主张给他报了住校,想让他至少和同性能有一些接触。

他是这样的环境长大的。

宗郁琛低着头,望着他崇敬的母亲狼狈地痛苦的挣扎。

父亲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垃圾。

他会说很多漂亮的话,会跪下和母亲求婚,也会磕头以求得母亲原谅。

他也不爱他。

他接回宗谨玉,也只是希望有人养老而已。

他想活到老,他有恃无恐。

偏偏母亲给了他有恃无恐的底牌。

裴雨凉并不指望他的回答,她仰躺着,望着天花板。

“小琛,你说我为什么爱他啊。”

她眼中一片荒芜,仿佛失去了生机,她喃喃自语,仿佛是说给自己听,“我要是不爱他就好了。”

她像是身体注入了用不完的力量,手背上青筋暴起,她眸色甚至有一瞬间清明。

她恨恨道:“我一定会杀了他。”

她撑起的身体仿佛到达了终点,失神地笑出声:“背叛的人都不得好死……”

她望着他,力竭道:“背叛的人都不得好死!”

她竭尽全力喊出那句话后,痴痴的笑,瞳孔愈发失真。

“小琛呀,你爸爸多爱我啊……我喜欢百合花,他每天会送我一朵百合花。”

她想不起来了,疑惑的问:“今天的花放在哪了呢?”

今天没有花了。

希望跌落谷底的失望,是拥有后失去比从未拥有,还要痛苦。

这样的感情是恐怖的。

她此时却忽然转过头,有一种很困惑的语气问他:“你为什么不会说话。”

她又用一种很了然的语气认可道:“你是我养大的。”

她摇头晃脑,仿佛孩童似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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