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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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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未辞想也没想地摇头。

他看着父亲,想起他跪在祠堂前终得到父亲允许他与李乘玉的来往时无奈叹的那句“福祸无门,惟人自召”,愧疚地拉住了父亲的手。

李乘玉偏执。这是他夜夜跪在祠堂求父亲应允他与李乘玉的关系时,父亲语重心长与他长聊时反复提及的警示。

他当时不觉得李乘玉的偏执是错。

李乘玉认定了他,便执着地眼里心里只有他,会日夜思念,会求之不得而怅然若失,会抛却所有身份地位无视皇权必然会有的阻隔、市井里流转的絮语,光明正大地守在永宁侯府外,只为求一个顾未辞。

这比太多于情爱里只想贪欢而含糊其责的人要磊落太多,也要值得托付太多。

“可坏就坏在他金尊玉贵,又生得太好,便是天然地得人重视,加之他自小失恃失怙,所有人只想着他的苦楚而不在意他的肆意。纵容和宠溺,养成了他的偏执。这偏执与固执不同,是一种缺乏与他人共情的偏激。这条路,他决定走之前,也许并没有想过你会因此而有的、本不该经历的磨折,他纵着自己的一腔肆意,仗着自己从来无往不利的要风得风,却不曾想过你并不是他,你要了他,你所要担负的一切都比他沉重太多。阿眷,诚挚情爱是好的,一心一意愿生生世世而觉欢喜之人从不易得,爹都知道。可是情爱是之于两人而言,凡事不能只有他李乘玉,也要有阿眷你。你明白吗?”

父亲和母亲情爱甚笃,不曾纳妾,也无二心。他的“眷”之一字,便来源于父母的深爱。他一直也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感是他的理想,而于他九死不悔、事事尊重、心无旁骛,也得他早已倾心的李乘玉是良配,所以当时父亲说的这番话,他听了,没忘,但并不懂。

直到这些时日,他才逐渐明白父亲的深思和深意。

他一直仰慕李乘玉。在李乘玉执拗地表白之前,他虽恋慕、也觉李乘玉似乎对自己有些情意,但却也从未去招惹。

不是因为他觉自己不配,而是知晓李乘玉身系皇家体面。即使两人只是暗里交往,于他而言不过是父亲责罚,于李乘玉而言却是大过。

若不是李乘玉不肯退让的一直追逐,他是可以带着这份情意默然一生的。

他能为李乘玉克制。但李乘玉不能。

因为李乘玉从始至终,都只看到他自己。

李乘玉何曾不明了他在初时的避忌是为了什么?又何曾不知道他已在四皇子阵营,一举一动都影响甚大?

李乘玉不管不顾地追求、所有光明正大的尊重、甚至去求君上赐婚,让他觉得李乘玉是为了他而深受感动,可现在他才明白,这只是因为他作为共同体,误以为李乘玉是为了他而义无反顾。

却原来,李乘玉从不是为了让顾未辞能够得以自处,而是因为,李乘玉,他想要。

李乘玉只想要自己的心安,自己的不悔。从始至终,似乎都没有想过,他做选择之后,顾未辞,又该当如何。

就如都被梦魇所困,他在意的是夜夜不能安眠弄得李乘玉也疲倦,可李乘玉在意的是他背弃的可能。

哪怕虚无缥缈,哪怕查无实据,哪怕置他于险地。

李乘玉不信他,也不真的深爱他。

他们都没有看清楚对方,他们也都误会了情爱。

更紧地握住父亲的手,顾未辞低语:“我真的错了。”

“若人能事事料准,那便也不是人了。一辈子总有跌宕变幻,情爱、功业、富贵之中,苦楚实多,谁也免不过。”永宁侯按住顾未辞的手,接过执墨手里的药,“我从小教你坚韧、宁折不弯,堂堂正正顶天立地。可我忘了告诉你,男人也是人,是人就有疲倦,有哀思,难受到极点的时候可以哭,受伤了可以喊痛。只是哭过痛过之后不逃避,去明明白白解决,便仍是堂堂正正。”

他在床边坐下,吹凉瓷勺里的汤药,一小口一小口的地喂顾未辞。

“你自小便病况良多,却总嫌药苦哭闹着不喝,你娘哄都不管用,只有爹一口一口地喂才肯乖乖喝下。”永宁侯把顾未辞喝完的药碗放下,又叹了口气,“一转眼,二十余年了。”

汤药入喉又苦又涩,但良药苦口,也是种安慰。

“你三岁时,爹只想你平安顺遂,不必再受汤药之苦,现下,爹也只想你平安康健,不再自苦。四皇子之事,永宁侯府要担的干系,我去处理,你现下只要好好养伤,明白么?”

父亲离去,执墨收拾好汤药手巾,放下床帘,又燃起熏香,让顾未辞好生休息。

但软枕暖被间,他感受到的,总只有透骨的冷。

那浸透骨刺满心的冷让他即使因为体力不支昏睡过去,也是无法睡得安稳,总不到一两个时辰便惊醒过来猛地坐起。

这般反复,他小腹的伤口也崩开好几回,虚汗一时比一时多。

太医无奈,开的安神药剂量便也一次比一次大。

在这般断断续续的昏睡与清醒中过了月余,顾未辞终于恢复了些精神,小腹的伤口也终于愈合。

这月余中许青川和陆清鹤来过好些次。带来无数名贵药材,还无奈告知他:林相与五皇子承诺,若他不再追究林昭清那一剑,林相会力保五皇子不受君上惩戒。

现下五皇子显然更为重要。顾未辞并未犹豫,道:“无妨。”

这一剑,他一定会向林昭清找回来,晚一阵也并无不可。

陆清鹤轻叹“即使只是权宜之计,你也委屈了”,顾未辞只淡淡一笑。

委屈。

他不觉委屈,只觉心倦。

经了风口浪尖,尝过抵死缠绵,相识相知的爱人执剑相向,他赴了一场生死。

执墨说李乘玉也来过。他昏迷的半月,在府外守着未曾离开。他醒来后,李乘玉跪求侯爷能见他一面。

“侯爷见了,两人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执墨说,“之后……”

他忽然住了口。

顾未辞不解:“怎么了?”

执墨皱着脸,犹豫了好一会,无可奈何地一跺脚:“我现在怎么称呼他啊?”

往日他姑爷小侯爷混着叫,此刻待要向世子描述状况,却一时间竟是想不出一个他愿意叫出口、也不让世子难受的称呼来指代李乘玉了。

从奈何桥前返了回来的这余生命途并不安稳,整个永宁侯府会因为四皇子的逝去而遭逢何种险境未可知,但顾未辞实在确定,自己不想也不会,再和李乘玉有半点瓜葛了。

“叫逍遥侯好了。”他答执墨。

“这才六月中,承袭逍遥侯的典礼不是在八月么。”执墨说,“他可还不是侯爷呢。”

“二皇子根基已稳,逍遥侯之位只会更稳固。”顾未辞只如说起朝中某个陌生的、只听过名姓的官员,“典礼不典礼的,不重要。”

想起这“不重要”的承袭典礼曾经让世子多期待,又耗费了世子多少心血精力,执墨忿忿地咬了咬唇,继续道:“反正侯爷把那位荣华富贵只会更甚的逍遥侯大人劝走了,世子昏睡的这一个月没有再来打扰,应该是知难而退了吧。”

说到李乘玉知难而退,他却并不感觉轻松,只觉心里更是不忿了。

凭什么啊?当年发尽千般誓愿,后来说变就变,再来伤了世子,然后在府外惺惺作态地守了半月,跪了侯爷一回,就消失了?

但他知道世子不想听到和李乘玉相关的事情了,便也不再提,只絮絮说着闲话,以开解顾未辞心里的烦闷:“侯爷说世子这段时间时运低了些,打算过几天去藏功寺给世子做场功德,求世子安宁康健呢。”

经过这一场变动,四皇子逝去,整个永宁侯府因为他与四皇子的牵连都置于险境,父亲却还惦着替他求平安,这让顾未辞心下更是愧疚。

但执墨提起藏功寺,也让他想起了一事。

他嘱咐执墨道:“去找个测算先生测个月内的吉日,我要去藏功寺。”

又道:“取写生辰八字的红纸,在祠堂祖宗牌位前供奉三日之后拿给我。”

“世子也要去祈福吗?”执墨问。

顾未辞摇了摇头,拥着锦被躺下,不再说话。

*

四皇子已逝。五皇子领着神威军虽然来不及救下四皇子,但安平门开得还算及时,五皇子到底在四皇子府邸内兵士抵抗不住的前一刻到达,护住了四皇子府邸没让二皇子进入。

君上震怒,连夜遣三司连同三位侯爷一同入四皇子府查证堪看,并未发现谋逆之物,至成州的御史也查探清楚,四皇子并未私下开铁矿更未私铸铠甲兵器。

五皇子自缚上殿为调用神威军请罪,并愿同死为四皇子陈情,诸臣也替四皇子抱屈,为五皇子请命,最终君上下旨,五皇子被罚闭门思过,四皇子以太子之礼下葬,四皇子府邸一应职司人员不做牵连,有朝中职司者照旧行事,无朝中职司者造册,等待合适时机起复。

至于其他牵涉其中的人,待三司彻查梳理清晰后再做追究。

而被惊扰的百姓一一妥善安抚补偿,务必妥善安稳民心。

但事情至此,君上当夜急怒攻心病倒,口不能言,皇后、国师与太医院日夜在侧伺候,由二皇子暂且监国。

这一场颠覆,来得慌乱,去得也仓惶。翻覆之间,很多人的天已是变了。

生与死,也轻,也重。

牵涉其间的诸人都明白事还未了,平静之下,暗流更急。

但爱与恨,贪恋与不甘,却轻似烟。人不在了,风一吹,便也似淡了,散了。

隐入天地,再无形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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