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无垠的深海之下,宏伟的海皇宫矗立其中。
传承了千万年的水晶宫殿,四周环绕着五彩珊瑚,如梦似幻。
一座威武硕大的老龙雕像立于宫门前,其金刚怒目,至大至刚,仿佛在向海底万物宣告着海皇宫的庄严神圣与无上权威。
太子百里御澜自菖蒲海返回海皇宫后,便得海皇召见。他刚穿越那尊老龙雕像踏入皇宫,便有虾族侍卫匆匆上前,引领他前往勤政殿。一路上,太子心急如焚,诸多事务萦绕心头,竟觉得路旁那闪烁的夜明珠过于繁密,光芒刺目。
待至勤政殿,只见海皇凛东灵高坐于殿上。她头戴简约素净的银制发冠,身着一袭洁白朴素的长袍,手中紧握着象征深海皇权的神器乾坤定。其眼眶微微浮肿,即便施着浓重的妆容,也难以掩饰面容相较往昔的憔悴与疲惫。在她身后,站着海族顶尖高手双髻鲨护卫路无双,以及负责记录文书的两名白鲸女官。殿堂之下,则是龟丞相元长生、秘卫署螺直使刚乞遇与南溟蛟将军沧龙影。
彼时,秘卫署螺直使刚乞遇正于御前禀报要事,见太子步入,即刻停下话语,同时向太子恭敬行礼。
太子见三人身着朝服,衣衫上却都系了白布,暗叹自己一门心思在容时那头,险些丢了礼仪,幸亏太子妃及时提醒,才未着亮色衣衫,而是一袭暗色服饰。他向海皇作拱手礼,“儿臣拜见母皇。”
海皇微微抬手,示意螺直使刚乞遇继续汇报。
秘卫署乃是女皇登基之后创立,直属海皇统辖。深海之中的螺类生物,平日里毫不起眼,却在消息监听与传送方面天赋异禀,深得海皇器重,自此便宣誓效忠。即便是身为大太子,若无海皇御令,秘卫署亦不会透露丝毫机密。
刚乞遇见海皇示意,遂继续回禀:“秘卫监听到雪月门今日暗中传出宗主玄妙亲笔血书一封,送往罗浮山求援。”
海皇听闻,面容冷峻如霜,缓缓开口道:“朕还未下令处置,仙族竟已自乱阵脚。”
南溟蛟将军沧龙影性急,此时突然进言:“启奏陛下,临海国王李新罗如缩头乌龟一般,至今仍未给我等一个说法。臣愿亲率大军,为公主复仇,直捣崇庆府,踏平雪月门,定要让他们知晓,如今的海族已非往昔那般任人欺凌!”
沧龙影生性勇猛,性格急躁。海皇对此未置可否,只是以锐利深邃的目光看向太子,问道:“太子怎么看?”
太子心中思绪万千,却不敢抬头直视,只得垂首低眸,再三思量后说道:“回禀母皇,人族与仙族屡屡挑衅,全然不顾盟约约束,大肆捕捞海底珍贵生灵,海夜叉巡防之际惨遭杀害,五妹妹回宫为母皇祝寿途中亦被残忍毒手,此等行径分明是未将海皇宫放在眼中。儿臣忧虑,若不加以制止,恐危及后世子孙。”
海皇见太子言辞闪烁,未敢直言心中所想,又追问道:“那么太子的意思是赞同沧龙影将军,对人族、仙族宣战?”
太子素以贤德仁厚之名闻于海族,且向来不主张海族激进冒进。此刻,他虽有意促成战事,却又不敢表露得过于明显。凭借多年积累的从政经验,以及对海皇凛氏性情的深刻洞察,他心中已有定夺,回道:“五妹妹不幸罹难,尸骨无存,儿臣以为,一方面需全力追查真凶,另一方面亦不可忽视维护深海安宁。母皇已令秘卫署介入调查五妹妹之死,想必不久便能真相大白,依法惩处凶手。然而,公主之死,对海族百姓震动极大,海族千千万万条性命都仰仗海皇宫保护,若此刻我等退缩不前,势必会寒了百姓之心。长此以往,海皇宫之威严何存!”
海皇对太子这番言语颇为不满,她蛾眉微蹙,眼中隐现愠色,沉声道:“太子只担心伤了海族千万百姓的心,却不能体谅朕作为母亲痛失爱女的心。想来太子心系万民,比朕这个海皇思虑更加周全。朕且问你,海族积弱已久,如何能战?”
“儿臣不敢。” 太子惶恐不安,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一改往日态度,答道:“病非一日所致,海族虽在兵事上不占优势,却绝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如今公主遇害身亡,海族群情激愤,万众一心,此诚乃出兵雪耻之绝佳时机。儿臣深知自母皇登基以来,选贤任能,整军经武,东海、南溟之将士修为皆有大幅提升。海族与人仙两族终有一战,与其被动等待,不如趁此时机奋起。”
沧龙影对太子所言深表赞许,即刻附和道:“陛下,太子所言极是。依臣之见,我等与仙族早晚会有一战,若论良机,此刻便是不二之选……”
海皇侧目瞪了沧龙影一眼,他见状赶忙退后两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再言语。
海皇面上波澜不惊,旁人难以揣测其心中所思。然太子心急如焚。海皇心中其实早有定计:“既如此,朕便依太子所言。”
海皇集深海皇权于一身,威严宣告:“传旨,遣南溟一千蛟族精兵及二十万虾兵蟹将前往临海国崇庆府近海潜伏。以一月为限,若交不出公主遗体,朕便水淹临海国,让其国民永眠深海。”
太子闻言,暗自松了口气,拱手拜道:“母皇圣明。”
海皇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容时何在?尤金族长派人来报,称容时擅自扣下杀害公主的嫌犯,为何一日已过,容时仍未带嫌犯前来见朕?”
太子正暗自庆幸,听到海皇问询,连忙回道:“儿臣刚从菖蒲海归来,那人犯被容时重伤昏迷,性命堪忧,想必因此延误了面圣时间,还望母皇恕罪。”
海皇心中此刻另有思量,无意与他多作纠缠,摆了摆手,说道:“你们都退下吧,丞相留下。”
待太子、螺直使与沧龙影退出,两名白鲸女官亦退了出去,并关上殿门。此时,殿中仅余海皇、龟丞相元长生与女皇贴身侍卫路无双三人。
龟丞相元长生在议事期间始终沉默不语,此刻才取出议事前女皇交付于他的水晶海螺,神色复杂,欲言又止:“陛下,太子他……”
元长生素负先皇遗命,其职责在于维护海皇宫权势之平衡。然此刻得知此事,他实难启齿为太子开脱罪责。
海皇脸色阴沉,在勤政殿内来回踱步,怒喝道:“太子他胆大妄为,狂悖忤逆,先皇与朕十余载心血,竟皆被他一己私欲搅得混乱不堪。”
此刻海皇陷入两难之境。若向人仙两族宣战,虽说在当今海皇带领下,海族强兵多年,但至今仍无十足把握与仙族抗衡;可若不战,皇族公主遇害,此仇不报,实难咽下这口恶气。
丞相满心愧疚,不敢多言,只道:“陛下息怒,是老臣之过,没有约束管教好太子。”
海皇闻言,怒火更盛:“太子自幼得皇祖悉心教导,委以重任,与丞相何干?一兵一卒皆为吾族精锐,肩负壮大海族之使命。吾儿虽为公主,身份尊贵,但千千万万海族将士亦同样不容轻视。他身为太子,乃海族未来的帝皇,怎可与外族勾结,残害吾儿,他的亲妹妹,妄图以此挑起仙海两族战火。其心可诛!若非先皇遗诏……”
后面的话,海皇终究强忍住未说出口,盛怒之下,她猛地一掌拍碎了女官记录用的书案。
“陛下息怒。”元长生与路无双侍奉女皇多年,从未见女皇如此震怒,当即双膝跪地。
海皇稍稍冷静片刻,一番思量后对鲨侍卫路无双说道:“容时已带着嫌犯离开菖蒲海前往岸上,如今许多事晦暗不明,你即刻亲赴一趟,令他速速返回极北,莫要再生事端。将嫌犯带回海皇宫,朕要亲自审问。”
路无双乃先皇在世时精心挑选的贴身侍卫,自归墟练就绝世本领后,便贴身护卫,无论先皇还是当今女皇,他皆寸步不离,此刻一时难以抉择,说道:“臣下实忧海皇安危。”
“你去便是,朕自有分寸。”
“是。”
路无双领命,迅速退出海皇宫。
乾坤定在海皇手中闪烁着奇异光芒,她心中自有盘算。太子一日未登上皇位,便一日难以领悟深海二宝——乾坤定与干戈定的真正价值与意义。
此二宝皆为上古神族遗留的神器,相传乾坤定拥有炼化天地、扭转乾坤之神力。然自神族陨落之后,海族虽得二宝,却无法真正掌控,乾坤定如今仅能用于治水。但即便如此,能治水,便等同于掌控了深海命脉。
海皇亦无意为难丞相,神龟一族寿命悠长,元长生更是已逾千年,历经多朝,可谓见多识广。海皇心生一计,扶起丞相,询问其意见:“听闻丞相玄孙元舒为擅长纵横术,朕有意遣他出使万里黄沙之凤凰城,丞相意下如何?”
元长生不敢有丝毫迟疑,应声拜谢:“舒为年轻,能得陛下看重是他的造化。老臣代舒为谢过陛下隆恩。”
子息之事,终究比不上守护太子那般紧要。他旋即又道:“只是太子一事,老臣委实忧心。先皇临终前托付老臣照看太子,老臣伴太子成长,历经三朝,已三十一载有余,深知太子品性纯良。此事或有他人在背后蛊惑教唆太子,亦未可知,望陛下明察。”
海皇凛氏继位的合法性源自先皇遗诏,而先皇遗诏也确立了太子的正统地位,即凛氏百年之后,皇位仍由太子承袭。
凛氏终究无法废黜太子,如今丞相给了台阶,她便顺势而下,说道:“丞相所言甚是。公主遇害一事,背后定有诸多阴谋与利益纠葛,需严密审视各方势力;再者,朝堂之上亦不可掉以轻心,朕唯恐有人趁机兴风作浪,引发朝堂动荡,此事亦需丞相多多费心。”
“老臣领命。”元长生应声后缓缓退出了勤政殿。
整个勤政殿便只剩凛东灵一人。空旷的大殿内,寂静无声,唯有一个略显疲惫却依然坚毅的身影,在闪烁的光影中独自沉思。
她的身姿看似依旧挺拔,然而微微颤抖的双肩却泄露了她内心深处的脆弱与无力。爱女惨遭人算计,无辜遇害身亡,如今连尸骨都遍寻不着,这残酷的现实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狠狠地刺痛着她的心。
如今,坐在这冰冷的皇位上,她真正地成为了孤家寡人。可叹她为了海族的兴盛殚精竭虑,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泪水顺着面颊簌簌滑落,此刻,海皇内心深处积压已久的悲戚如汹涌的潮水决堤,澎湃而出。
乾坤定与献祭之人血脉相通,顶端竟隐隐泛起丝丝血芒,刹那间,无垠海面仿若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惊涛骇浪拔地而起。巨浪呼啸着冲向天空,又以千钧之势狠狠砸落,轰天巨响震彻八方,诚如海皇内心悲愤交加的怒吼,向这苍茫世间昭告着她坚定不移的决心: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代价。
大海深处这番天翻地覆的剧变,宛如涟漪扩散,逐渐蔓延至金石海滩。
转瞬之间,原本风平浪静的岸边浪潮汹涌,一波又一波地疯狂冲击着海岸,轰鸣声震耳欲聋。栖息于岸上的飞鸟被这突如其来的灾变惊得仓皇失措,扑棱着翅膀四处乱飞,凄厉的鸣叫声划破长空。
就在金石海滩之上,司筠筠正与枫叶男及其率领的一众高手陷入一场生死攸关的惨烈对决。可叹她本就身负重伤,尚未痊愈的身躯在众多强敌的轮番围攻之下,渐感不支,摇摇欲坠。
尽管她倾尽全身之力,手中长枪密不透风地抵御着敌人的攻势,然而终究寡不敌众,难以抵挡对方人多势众且凌厉狠辣的攻击。在一次激烈交锋的间隙,司筠筠稍显疲态,不慎露出破绽,被枫叶男瞅准时机,施展出一记凶悍绝伦的绝招击中,重重地跌落于沙滩之上。
海滩的沙土瞬间被鲜血浸染,司筠筠意识恍惚,身体不再受控。怀中的小辣椒焦急万分,不断地大声呼喊着她,声嘶力竭地叫嚷着要以自身五百年的修行施展兵解之术,妄图以此为司筠筠换取一线生机,助她逃离这生死绝境。
司筠筠内心深处一万个不情愿,可此时她仅存一丝微弱的意识,满心的想法如困兽般被禁锢在脑海之中,无法吐露分毫。
她心中满是不甘与愤懑,她尚有诸多事务未竟。杀害族人的凶手仍逍遥法外,血海深仇未得昭雪,自身背负的冤屈亦未洗清,在这等情形之下,她怎可轻易倒下?她绝不甘心就此罢休!
然而,沉重的身躯已然难以维持平衡,她最终还是无力地瘫倒在地。但即便到了这生死攸关的最后一刻,她依旧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与求生欲,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紧紧地捏住小辣椒,用尽全身的力气阻止它兵解。
“下酆都吧,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