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睦安觉得自己现在的怨气比死了八百年还不愿意投胎的厉鬼重,他看着准备拔针头的陆寻舟冷冷开口:“你想腺体坏掉就尽管拔了。”
闻言,到底有顾虑,陆寻舟撕胶带的手便停了,他面无血色得靠在床上,眉峰一挑:“不是没碰到多少?”
真是受够了!周睦安“啪”一声把手里的报告甩在桌上,一旁给陆寻舟换药的小护士打了个抖,向来脾气好待人如春风的周医生居然发火了?她小心地做好收尾工作,贴心地出去把门关上了。
“没碰到多少?”周睦安冷笑,“也就徐越这种上性别教育课睡觉的人不知道腺体准确在哪,但凡他拧一下刀,或者你项圈再上去点,就不是现在这个场景,你该插满管子躺在ICU里!哦对了,徐越大约又会进那个什么鬼的监狱。”
他已经顾不得跟他的雇主客气了,可很显然,他的雇主并不在意这些,陆寻舟抬手碰了碰把伤口遮得严严实实的纱布:“我知道就行。”
“你知道你还…”周睦安惊了一下,马上懂了这句话后面的意思,这有多危险他不信陆寻舟不知道,他不可思议地看陆寻舟,“你疯了?!”
这个人简直是个疯子,从他五年前不顾一切用炸药救人的时候就是了,周睦安一时说不出话,只问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要做什么,你帮我办两件事,一是让我父母离开,我已经帮他们安排好行程了,但我的伤瞒不了多久,你只管让他们放心就行。二是,”他抽出个皮质环扣,“把这个给徐越戴上。”
这个东西跟周睦安给陆寻舟那个项圈差不多,他拿在手里看了看,心想徐越给不给戴还两说呢,万一也给我一刀怎么办:“第二件事我不保证能完成。”
陆寻舟说:“他会戴的。”
周睦安话中有话地说:“你还真是了解他。”
“对了,徐归分化结果出来了,跟你差不多,但是还不稳定,得过了这段时间才知道。”桌上被他甩掉的报告就是这个,他急着来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结果看到陆寻舟脖子插了把刀倚在墙上,要不是项圈挡了一下又充当了部分止血带的功能,他都不晓得后果怎么样。
陆寻舟的腺体早就不再刚硬如铁,前不久徐归那次失踪,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从安全屋出了来。周睦安没想到陆寻舟胆子这样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已经确定分级了么?”陆寻舟问他,眉毛微微皱起。
“是,不过不用担心,现在的异常也只是信息素无法自主释放,我会给他设计个专用的抑制贴,你知道你们这个级别的alpha随便释放信息素多危险吗?不过等腺体发育完成应该就好了。”周睦安手不知道碰到哪儿了,嘶一声,“怎么莫名其妙放电的?”
“你不要随便碰。”陆寻舟说。
“这点电顶什么用?”比蚂蚁咬人痛上一点而已,周睦安放下脚环,“戒断反应已经没了,即使徐越不在,按照徐归现在的状况,也不会再有以前那种情况发生。”
“所以呢?”
周睦安头疼:“所以请你们不要再弄出什么事!我要休假了,秦义过几天就回来了,有事找他!”
陆寻舟哦了一声:“徐归的事你不要跟徐越讲,让我跟他说。”
周睦安在陆寻舟低头瞬间用不争气的眼神看他,仿佛看自己手下那个苦追不到omega的无趣beta:“好。”
纵然周医生放了狠话,但还是没有立刻走,医者仁心,他必须等陆寻舟的伤好一点确认没有事之后才敢放心离开。他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劝走了夏静,他也只能去跟夏静说,陆庭之他是没有把握骗过的,好在爱子心切却通情达理的夏女士听信了他的话,安心地携夫出游了。
周睦安把那个脚环顺利地套在了徐越脚上,他晚上跟秦义打电话的时候说陆寻舟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秦义问他那徐越回来了标记可以洗了么?即使可以洗也等他回来再说,这么特殊的案例他一定要亲眼见证。
周睦安冷漠地回他,这么特殊的案例怕是你没有机会亲眼见证了,因为当事人摆明了不乐意洗,虽然陆寻舟看起来配合无比,但只是看起来罢了,他差点都让陆寻舟骗了。
不然为什么会有他跟徐越说的那段话,腺体受伤无法尝试洗标记,而受伤多重,多久能好,谁说了算?反正不是徐越说了算。
周睦安这才觉得陆寻舟跟他父亲像,老狐狸似的。
伤后第四天,确认陆寻舟腺体不会有什么事,他丢下一长串医嘱,订了另一个半球的机票,飞走了。
陆寻舟每天都能听到徐越跟徐归在小花园玩耍的声音,他特地让医护将窗子打开。每天早上徐归会先起床,自己玩一会儿,大概两三个小时后,才能听到徐越的声音,大概是赖床了。
他们把他种的玫瑰拔了,那株玫瑰本来就长得不好,也不开花,拔了也好。
徐归比以前更加顽皮,是以陆寻舟不得不时时听到他说话,在徐归喊出救命的时候他差点冲出去:完了,徐越终于受不了,要把徐归这个牵绊也除了。
但好在只是玩笑,老管家惊魂未定地来跟他说,他们玩得很开心,没有什么不对。一直很懂事的小少爷今天突然不懂事地开了个玩笑,这也很好,小孩子就要这样才活泼的。
让他坐不住的是徐归喊“有蛇”,他很清楚别墅里面不可能有蛇,或许又是徐归开的玩笑,但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出了门,周睦安那个非必要不要走动的医嘱被他抛诸脑后。
徐越是怕蛇的,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在庄园度过了五天,有两天晚上下雨了,屋顶蜿蜒的水流被光映着,像是一条条蛇从那里爬过去,徐越浑浑噩噩地往他怀里钻,像是撒娇又像是害怕地说“蛇”,一双手软绵绵地抓着他。
本来徐越已经想方设法地离自己远点的,易感期的alpha实在太折磨人,徐越本能地远离这个危险源。可仅仅是光影就让徐越又朝他靠过去,他是真的害怕蛇的。
“爸爸!有蛇!”
铲子上只有一条大点的蚯蚓,陆寻舟觉得自己后颈有些疼痛,他明明教过徐归认蛇,大概是随徐越吧,他想。
“是蚯蚓。”他跟着重申,铲子被他丢给赶上来的佣人,他想伸手抱徐归,抬手时拉扯到伤口,让他的眉毛轻轻皱在一起。
距离很近,即使裹得严实,徐越依旧能够看到陆寻舟衣服下面微微凸起的一块,那是他扎伤的地方。他看着似乎有些瘦削的陆寻舟,抬手把徐归向前探出的手按下:“有泥巴,去洗手。”
徐归眼睛眨巴眨巴,听话地下来跑去洗手了,路过拿着铲子佣人的时候大声喊:“快丢掉!”
到底是自己动的手,徐越心肠没硬到无动于衷的地步,他看着明显还虚弱的陆寻舟,说了两句客套话,陆寻舟还当他听不见,露出个苍白的笑,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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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回来了,爸爸也出差回来了,在徐归看来,那么他的第二个愿望也会很快实现了——跟爸爸妈妈一起睡觉。
但这个愿望似乎没有那么容易被实现,第一天陆寻舟告诉他爸爸很累,想要一个人睡,所以今天你还是跟妈妈睡。
第二天则是徐越拒绝了他,用的理由跟陆寻舟差不多,可事不过三,第三天无论如何他都不配合了。
哪有小朋友不跟爸爸妈妈一起睡的?就算他五岁多了,他甚至拨通了奶奶的长途电话,他要问她,爸爸以前是多大了才一个人睡觉的,不过电话很快被陆寻舟掐了。
徐归握着只剩忙音的电话气得两腮鼓起来,他控诉地问为什么,陆寻舟面对徐归有些词穷,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你已经长大了,要自己睡了。
徐归甩了电话,噔噔噔地跑上楼,徐越站在楼梯上拦住他,这是一道避不开的难题,逃避终归不是办法。
“妈妈。”徐归一头汗跑过来,抱住徐越大腿,递过去一朵花,他刚刚去花园摘的。
徐越笑了,真是个会讨人欢心的小家伙,他蹲下身问徐归:“徐归,你为什么叫徐归。”
徐归回头看了陆寻舟一眼,答:“因为名字是妈妈起的,而且要等妈妈回来。”
徐越点点头,又问:“那我回来了,徐归是不是要改名了?”
徐归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大声说:“不改的。”
徐越:“你是陆家的孩子,怎么可以姓徐?”
徐归搂住他的脖子,把小脸埋进徐越颈窝里:“是妈妈的孩子。”
徐越回抱住他:“不改名那徐归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徐归又摇头:“这里就是家啊。”
“回妈妈的家,好不好?”
陆寻舟终于出口打断:“不行。”
徐越抬头看向陆寻舟,他心中有个猜想,但是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