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集会结束】
【自由活动时间开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最后一轮了。”
赵政望着没有哪怕一颗星光的天空,喃喃自语。
场地里,还剩下六个人。
茫然若失的王桦卿,不谙世事的郭举季,捉摸不透的顾娅廷,与世无争的付梦迪,神出鬼没的张扬。
以及,力不从心的赵政。
赵政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也不管它上面满是灰尘。
然后,神出鬼没的张扬又出现了。
这时候,付梦迪不跟着她一起。
“怎么样?有头绪了吗?”
赵政习惯性往后靠了靠,潜意识还是保持着对生人的谨慎:
“没有,但是也该有了。”相当于没回答。
“你是执行者吧。”
赵政这时候就该纳闷了,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都这样。
天地仍然是漆黑一片的,不过看样子也快迎来黎明了,只不过还要多久仍然说不准。
“我不是。”相当于没骗。
“拉倒吧你,”张扬指着他露出狰狞夸张的笑:“你还想骗我?”
赵政装傻,赵政无语,赵政朝着张扬竖中指。
“所以你现在该查验谁呢?”
张扬无视了赵政的抗议,一针见血地延续着自己曾经的话题。
赵政闭目养神,顺便在大脑中整理余下选择:
王桦卿在经历重重是非下好似失去了大部分斗志,嫌疑也在潜移默化的降低。
神父郭举季,执行者顾娅廷。
怎么看都不是凶手的张扬和付梦迪,难道真的要以她俩作为切入点?
赵政总觉得错过了什么但是又说不太清。
这次查验的机会绝对不能浪费了,几乎就是最后一次了。
如果还有凶手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是不可能的。
当放大一切若有若无的漏洞,打破常规所框定的推论,从头开始,那确一切都是真假难辨的。
如果一个人从一开始的行动都没有得到证实,那便就是亦真亦假的真解了。
赵政睁开眼睛,向着检验台的方向走去。
张扬仿佛知道他要干什么一般胸有成竹地站在原地静静等待。
赵政来到查验台前,一脸苦涩:
“这里是第四轮自由活动时间,我是执行者赵政。”
“请告诉我,顾娅廷的真实身份。”
在查验台尚未告知赵政前,被广播的声音抢了先:
【玩家“付梦迪”退出游戏】
【玩家“付梦迪”退出游戏】
赵政甚至有些适应了,在压抑着的哀伤和愤怒过后不做声响。
面前的机器将答案正面对着他的双眼。
赵政确认自己看清楚了,于是无比平静地摇了摇头,步子朝着来时的方向,张扬还站在原地,像是知道他确实会走回来那样。
——————————
“你为什么…会觉得张扬是凶手?”付梦迪走在半路上,对着迎面而来的顾娅廷。她这么问。
顾娅廷很自然地走到付梦迪旁边:“我不知道,说实话,他们前期动用了太多机会去怀疑没必要的人,现在多少有点草木皆兵。尤其是赵政,别看他那副老谋深算的嘴脸,实际上……”
顾娅廷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转而哼起歌来,虽然五音不全。
付梦迪在旁边沉着脸一句话没说。
“话说回来,你又是为什么不跟张扬一起走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不跟赵政一起走了?你们执行者不是挺爱抱团的吗?”
“谁跟你说我是执行者的?”顾娅廷突然反应过来。
“赵政啊。”
“……哦。”顾娅廷声音低下去,补充道:“赵政还挺信任你。”
“……那当然。”付梦迪的声线稍稍有些改变:“不跟张扬走,主要还是觉得你分析的有道理,虽然她在游戏刚开始就猜出了我的身份,但其实一直没有能证明她是好人的东西……”
顾娅廷没有应答,而是把头塞到了旁边的箱子下:
“这里好像有东西。”
付梦迪闻声,后退两步,也把脑袋塞进箱子内部。
“看我找到了什么?!”顾娅廷兴奋地叫道。
“是好东西!”
她拿着刀——她是先有准备的——在付梦迪上半身刻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鲜血喷洒而出,她这一刀不知道撕碎了多少已成定局的东西和虚伪的面孔。
“这是——艺术!这种境界——就是完美!”
顾娅廷抹去刀剑上的血,眼睛极为夸张地瞪大。
“我是不是做的足够完美了——怀疑我,信任我,然后,为我牺牲,为了——我们凶手阵营的胜利!为了——我的胜利!”
她愉悦地把语调拉到很长。
【玩家顾娅廷,你的身份是】
【泯灭人性的凶手】
“好了,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吗?惊恐吗?荣幸吗?愤怒吗?”
她用刀指着付梦迪的鼻尖,面上笑吟吟的,没有隔阂,没有别念。
付梦迪扬起鲜血淋漓的脸,朝着顾娅廷露出了一抹邪笑。
“你是过于聪明呢,还是过于自信呢?”
顾娅廷眨眨眼睛:“可能我又聪明又自信吧。”
付梦迪无视她的自夸:
“我为什么不跟张扬走……哼,亏你问的出来这句话。你说,要是你是我,会去信任一个从一开始就识别出我的身份,有一千次机会还不动手的人呢,还是去信任一个没有实体证据和明面表现就侃侃而谈自己是执行者的人呢?”
“你要不要猜猜我是怎么故意碰到你,故意跟你两个人走在一起,故意来到四面都不会有人的地方的?我难道没有跟张扬她们说过,我要’以身试险’?“
“如果我死了,你觉得,张扬和赵政她们会得到最确切的答案么……?你别不说话,你猜猜呀…哈哈……”
天色仍然很黑,但付梦迪眼前更黑。
这是一种远远超越自然的黑暗,只属于她一人。
【玩家“付梦迪”退出游戏】
顾娅廷还在面无表情地抹拭着刀片,直到听完了付梦迪的“遗言”,慵懒地回了一句:
”我想过了,一点点,你说的对,会有风险,但是没关系。”
“我现在就去把他们所有人都杀掉。”
“【平民】是没有权利杀人的。”
——————————
“你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吧。”
赵政悻悻地走回来,在张扬讲述了付梦迪所做后,恢复了往日的行动力。
“她现在肯定玩命找我们呢,毕竟是一种形式的破釜沉舟了嘛。”张扬说完,赵政推了她一把。
“你去找郭举季和王桦卿他们,不能瞎跑了,很容易被逐个击破的。”
张扬一瞬间闹不懂他在想什么。
赵政看起来同从前一样冷静:
“我要去跟顾娅廷聊聊。”
张扬不想让更多人去送死,但张扬左右不了赵政的决定。
于是张扬快马加鞭地奔跑起来。
赵政与其背道而驰,朝着来者最可能的方向。
大约十分钟后,两位“执行者”迎面撞上。
顾娅廷很潇洒地张开双臂:“让我猜猜,赵政,你是来拖住我,然后让其他人先聚到一起避免被我单杀的?”
“你还是跟以往一样料事如神啊。”赵政像见到了什么极其熟悉的老朋友一样,寒暄着笑到。
顾娅廷一个闪身,把刀抵在对方咽喉,阴测测地微笑,嘴上说着不屑一顾的话。
赵政皱起眉头,很嫌弃地把刀轻轻推开一条缝隙,给自己留有谈话的空间:
“我不指望你放过我,我也不指望能拖住你多久,但你真的不考虑聆听一下我们怀疑你的原因,以及你从头到尾露出的破绽吗?”
顾娅廷低头沉思了一下,似乎在打着什么算盘,然后她答应了赵政的请求。
赵政没有把刀尖再推开,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张开一只手,手上有五根手指:
“除去付梦迪那个人的人肉线索和执行者的检验台,你还有以下五点让人怀疑。”
“第一点,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条线索或硬性规定能够解释你是否属于执行者的一员,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花言巧语骗到程佘影和我们绝大部分人的信任,然后以一手漂亮的出卖队友就奠定了自己是执行者的工程基础,然后在这座谎言的大楼上做一些豆腐渣工程。”
赵政停顿了一下,瞟向眼前的那把刀:
“豆腐渣工程在人为和环境的摧灭下早晚会分崩离析。”
“第二点,马孜榭给的有关凶手的线索指向,耐力和极好的伪装,当初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王桦卿,单独忽略了也符合这两项条件的你。”
“第三点。”赵政显得有些兴奋地侃侃而谈:“第一轮赵锦轩死亡之后,你为了混淆视听便同程佘影和我说你已经查验赵锦轩的身份——我们当时确实没有多想,但再次复盘第一轮的内容,你没有时间也没有理由去做这份查验的工作。”
“除此之外,我和程佘影在讨论查验谁的时候,你是不是找借口要走来着?可能是为了掩盖自己不能来到查验台面前的事实?我说不准。”
赵政换了一副悲痛的表情:
“查验出你是凶手后,我一直在想谁才是我们执行者真正的那个同伴,可能性最大的,不排除头一个死亡的,全局最浓的迷雾,赵锦轩同志。”
“不提了,然后是第四点。在马孜榭杀害程佘影后,我也萌生了一个疑问。”赵政扭头看向顾娅廷,她显得不太开心,似乎是对自己精密的计划被人识破感到不满。
“在我的认知里,程佘影被选中执行者的原因,其中之一就是她拥有绝佳的行动力和攻击性,我不觉得马孜榭一个人能应付得来——或者说,她一个人能轻而易举地单杀她。”
“在旁边观战的你,绝对也悄悄参与进去了罢,然后再悄无声息的退出,伪造成受害者之一,把责任推到队友身上。你真是…打的一把好牌啊。”
赵政还剩下最后一根矗立着的手指,然后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最后一点。”随后他将手指掰了下去,满意地闭合双目:“何为真,何为假,所见为假,所见亦真,孰真孰假,亦真亦假。”
时间静止在他说完这句话,顾娅廷身前出现了三个新的身影。
赵政现在的心理很复杂,其中一部分是想叫他们别来送死的顽强,另一部分是心怀他们有解决办法而不是毫无准备地送人头的期盼。
顾娅廷一瞬间晃了晃神,然后干净利落地解决掉身前的赵政,甩掉刀上的血。她镜片下的眼睛能看到刚刚赶过来的对方瞳孔猛缩。
——她能看出来,对方是想救人的。
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放弃逃生的一点机会跑过来送死。
但是,他们同样丝毫没有跑路的迹象。
【玩家“赵政”退出游戏】
【玩家“赵政”退出游戏】
该死的广播。
张扬在心里骂了它一万遍。
顾娅廷神情低沉,暗蓄着疯狂,在空中将刀转了两圈,落回到手上。
这是她要进攻的前兆。
张扬和王桦卿缓慢地向后退了几步形成防御姿态,郭举季站在原地不动,双手合十仿佛在祈祷些什么奇迹发生。
王桦卿想,神父嘛。
等等。
神父?
在身份几乎公开之时,神父的技能确是一道高墙,打不破敲不开,郭举季把这秘密守得像铁壁一样牢固。
在来此之前,郭举季明确坦白了自己可以救人。
顾娅廷的刀插在半空中,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顾娅廷仍然夸张地瞪大眼睛,郭举季继续阖着眼。
“去死吧,以神的名义。”
与此同时,他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跪了下去,嘴里还有些话在自言自语。
“放过我吧,宽恕我吧,放过我吧,宽恕我吧,放过我吧,宽恕我吧……”
他一直重复着这样一句话,直到王桦卿和张扬两人上前去看,神父已经没了呼吸,凶手也一样。
神父的技能是一把双刃剑,所有人不够清楚其真实的用法。
平民不清楚,执行者不清楚,凶手亦然。
直到最后,大伙也才落了个知道神父可以杀人的结果,没有再多,郭举季把它带到了棺材里,虽然不知道大都有什么可隐瞒的。
【玩家“顾娅廷”退出游戏】
【玩家“郭举季”退出游戏】
两人死后,天地好像在慢慢亮起来,没有太阳的游乐园迎来了黎明。
王桦卿指着那一片稀松的光亮,叫的比谁都大声。
“这里有,有太阳了!”
张扬抬起头——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有光没太阳——什么都没有——神似开了灯的幕布摄影屏。
王桦卿还是愉悦地朝着某个方向招手,她的眼睛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张扬这时候才感到不对劲了,她伸出手在王桦卿眼前晃悠,对方没有反应。
她心中警铃大作。
王桦卿说她的眼睛可以看到很多新东西,都是从前没有的。
比如,
苟延残喘的火焰匍匐在脚下。
漂亮的电流从人类的身体上窜过去。
旋转木马在天上飘着。
小丑蹲在地上捡拾它的帽子。
场地变成了扑克牌,人倒在路边。
红桃A从游戏中间跳了出来,挥剑指向太阳,像个勇者,又像个莽夫。
天空响起了一阵电子屏的声音。
有人在云朵上舞蹈。
电流回来了,电流滋滋作响。
屋顶的太阳露出了大半张脸。
房屋的背后,一套浑浊的颜色。
太阳依然红着,依然炽热。
太阳依然红着,依然炽热。
——————————
【玩家“王桦卿”退出游戏】
张扬还在摩天轮上坐着,摩天轮的底下是王桦卿。
张扬的意思是,她死于精神崩溃,死于剧情杀,死于从转到最高点的摩天轮上决绝地跳下。
【玩家张扬,恭喜你活到了最后】
最令人愤慨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游乐园,无论多高的摩天轮上也一样能听见。
【你将继承“神父”参与下一轮“明日游戏”】
这话张扬听不懂了。
那声音没有做更多的解释,在一片意识的黑暗中,张扬感觉无所适从。
好想回家啊。
——————————
【欢迎十三名玩家开启“明日游戏”】
张扬醒的比其余任何人都要早,她不必再听一遍规则了。
第二次“明日游戏”?
在广播中,有为她单独设置的内容,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听见。
【玩家“张扬”,你的身份是】
【代行神的旨意者】
【神父】
【在上一轮中,你成为了最后唯一存活的人类,唯一的胜利者】
【你被批准继承“神父”这个身份】
【与此同时,你将继承上一轮的全部记忆】
【你的对手和同伴会悉数复活,但他们并不存有上一轮游戏的记忆】
【神父的技能为:消耗一部分生命,在每一轮自由活动时间内,可以杀死一名你想要杀死的人】
【只需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此人的名字,并虔诚的祈祷】
【游戏马上开始,请运用好你独一无二的记忆】
【为你和你的队友们,争取又一轮的胜利吧】
【期待在明天能够见到你】
【祝你好运】
张扬很想找个机会朝着天空扔一把刀等它掉下来砸死自己,但是她不能,她现在是神父了,同上一轮的郭举季一样,神父是唯一继承记忆的人,她要干神父该干的事,做神父该有的样子。
但她的脑子无比混沌,在漆黑一团的森林里像一只被死神吻过的鹿。
我赢了,但他们不许我停下。
既然我是神父吗,那我要连接神明的声音。
神啊,告诉我。
神啊,倾听神父的残念。
为何昨日封存了我的记忆,为何明日又赐予了我新的肉/体。
滞留在轮回的灵魂们对着我承奉吧。
就让我死在明日的初阳之前——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