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迢迢拿着手中的面包，就像拿了块烫手山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面包扔掉。
江让月仍旧一言不发，任由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在黑暗中晦暗不明。
“抱，抱歉，主人，我……我怕面包过期了所以……”盛迢迢一边手忙脚乱地把面包塞回冰箱，一边结结巴巴地解释。
江让月：“……”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江让月的沉默让盛迢迢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察觉到这个理由实在蹩脚，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在历经了漫长的几秒后，盛迢迢终于败下阵来，她深呼一口气，决定摊牌。她乐观地想，大不了就去监狱里给缝纫机写代码呗，说不定法院看她认错态度良好，关个几年就把她放出来了。
于是盛迢迢抬起头，表情凝重地看向江让月，沉声道：“对不起，我欺骗了你。”
江让月：“……”
盛迢迢没想到江让月这么沉得住气，她只好咬咬牙，一口气道：“其实我是人类，我是害怕进监狱才隐瞒真相的。”
江让月：“……”
见对方还是不为所动，盛迢迢刚想继续检讨自己，却忽然有了一个离奇的猜测，她猛地闭上了嘴，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江让月。
“……主，主人？”盛迢迢在轻声试探的同时，一点一点往江让月靠近。
直到走到江让月面前，她才发现对方正双眼无神地注视着前方，眼里没有一丝焦距。
“主人？”盛迢迢有了点底气，她伸出手在江让月的脸前晃了晃，对方的眼神却仍然古井无波。
盛迢迢长舒一口气，一直超负荷跳动的心脏终于落回了胸口，原来是虚惊一场。
江让月竟然会梦游！
盛迢迢听说大部分梦游的人，在过段时间后都会自己回到床上睡觉，于是决定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回到江让月给她安排的休息室。
然而她刚走远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到江让月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心里有些不忍。
盛迢迢只好无奈地“啧”了一声，又折返回去。
五分钟后，盛迢迢把江让月扶到了床边，引导梦游状态的江让月重新躺回床上，并且帮她合上眼睛，才放心地转身，准备离开。
可下一秒，她的手腕上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没等盛迢迢反应过来，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便拉着她往后仰去。
盛迢迢被江让月突然这么一拽，重心不稳之下，她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床上。摔倒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江让月，却发现对方并没有睁眼，一副睡得很熟的样子，只是眉头微微地拧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盛迢迢不动声色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江让月拉开一定距离，然后战战兢兢地想把被对方压在身下的胳膊抽出来。还好她有丰富的偷鸡摸狗经验，这一番动作下来，江让月依然没醒。
但就在盛迢迢成功挣脱钳制的最后一刻，江让月忽然翻了个身，再次把盛迢迢拉了回来。她似乎是不满意怀里的热源企图逃走，于是报复性地把盛迢迢狠狠塞进怀里，甚至用腿勾住了盛迢迢的下半身。
盛迢迢努力地想要挣脱禁锢，一顿操作猛如虎，差点都把自己拧成麻花了，但江让月的手臂和大腿愣是纹丝不动。她有些绝望了，许久没有得到休息的身体逐渐疲惫，闻着鼻尖淡淡的雪松香气，困意像海浪般袭来，她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盛迢迢是被痒醒的。她在梦里被一只蚊子追来追去，那只蚊子品味独特，非要叮她的脸，盛迢迢不堪其扰，最终愤怒地睁开眼睛，而后便发现，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张极近距离放大的精致面容。她愣了足足三秒钟，才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
盛迢迢懊悔不已，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得在江让月的怀里睡着了，万幸的是江让月还没醒，她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床上爬起来。
正当她准备挪动身体时，只见江让月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接着对方缓缓睁开了双眼，睡意朦胧地看着她。
盛迢迢：“……早上好。”
江让月：“……”
盛迢迢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更自然，准备迎接江让月接下来的质问。没想到江让月只在一开始露出了些许讶异的神色，而后她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纤长的睫毛就像蝴蝶扇动着翅膀，过了一会儿，她浅色的瞳孔也逐渐退去雾气，变得清明起来。
江让月松开手后，盛迢迢几乎是弹下床的。
“我梦游了吗？”江让月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语气意外得很平淡。
“是的，您昨晚梦游了。”盛迢迢一听江让月的语气，就明白梦游应该是对方的老毛病了，说不定抓个倒霉鬼当抱枕也是常规操作。
“……我知道了。”江让月缄默了一会儿，从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盛迢迢拿捏不透江让月心里在想什么，她有点担心江让月一个恼羞成怒，就把她送去修理厂格式化了。
“准备一下，今天去商场吧。”幸运的是，江让月似乎不想继续讨论梦游的话题，她只是简单地给盛迢迢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起身走出了卧室。
被扔在后面的盛迢迢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当了一晚上抱枕，此时腰酸背痛，这罪魁祸首还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
虽然心里疯狂吐槽，但盛迢迢还是为自己再次逃脱一劫而感到庆幸，也懒得去想江让月的情绪变化。
“也许是有起床气吧，有钱人的脾气总是很差。”盛迢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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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后，盛迢迢坐在江让月的悬浮专车里，透过玻璃窗，俯视着整个城市的蓝图。
窗外飞速移动的景象映照在她的双眼里，就像是一片缩小了的海市蜃楼。盛迢迢人生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城市，远比她想象得要大得多。想到胸口的数据卡和仍旧留在黑街的平浑，她的内心突然升起一股淡淡的无力感。
“尊敬的江小姐，上午好，我们即将前往杜城，是否确定目的地？”温柔的车载人工智能声音响起，将盛迢迢的思绪拉了回来。
“确定。”江让月像是没睡好，她眉头微蹙，懒洋洋地靠在按摩椅上。
“好的，将在4分零7秒后到达目的地。”
江让月带盛迢迢去的“杜城”，正是荡铁市最大的综合性购物中心。传言，在网络购物发展如此完备的今天，该购物中心的周客流量仍能达到六位数之多。
当杜城恢弘的轮廓映入眼帘后，悬浮车开始下降，最后稳稳地滑入vip专享通道。
“本次行程到此结束，车门已开，请小心下车。”随着车停，人工智能的声音也卡在导航预计时间的最后一秒结束。
vip通道的门口，一个西装革领的男人早就等候多时了，一见到江让月，便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毕恭毕敬地弯下腰。
“江小姐，您好，我已等待多时了。请问今天需要什么服务呢？”
盛迢迢这次没有大惊小怪，她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这叫做仿生人接待员。在人工智能都快比大街上的流浪狗还多的今天，这样的服务型仿生人随处可见。
江让月淡淡地瞥了仿生人接待员一眼，微微颔首，“帮她挑几件衣服吧。”
“好的，这位小姐，请往这里走。”接待员转身看向盛迢迢，语气十分恭敬。
盛迢迢咽了咽口水，心情有些忐忑地跟在接待员身后。
她略微仰头看着前方的接待员，排除前几天在回收站看到的A10，其实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种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仿生人。只见对方体态端庄，步伐平稳，和看上去漏洞百出的自己形成鲜明对比。
一想到以后可能还要伪装仿生人很久，盛迢迢决定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和眼前的仿生人学习一下。
她不禁加快步伐，又凑近了一些。
“就在这里了。”接待员突然停下了脚步，盛迢迢一不小心差点撞上去，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想到对方并不是真人后，才好受了一点。
“全身扫描仪已开始对您进行测量，请稍等片刻。”接待员礼貌道。
盛迢迢虽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全身扫描仪是什么，但还是配合地站在原地，等待的时候，她仔细地观察起了这个接待员。
盛迢迢仰头围着这个接待员转了一圈，又捏了一下对方西装外套下结实的胳膊，小声感慨：“骨骼和肌肉真不错。”
接待员：“……”
“像你们这种……人，”盛迢迢顿住，她看着对方和真人如出一辙的样子，突然感觉就这么说别人是假人不太礼貌，于是修改了措辞，“如果主人对你们提出了一些困难的要求，你们会怎么应对呢？”
“主人？”接待员奇怪地看着她，“您指的是地位更高的人吗？”
盛迢迢想了一下，这么说也没问题，便点点头。
“上层领导的要求我们都会尽力完成。”接待员礼貌答道。
“那如果说，上层逼你们晚上陪她睡觉呢？你们有陪//睡这个功能吗？”盛迢迢迫不及待地问。
她要参考一下真正的仿生人的反应，才能以后更好地在江让月面前扮演仿生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迢迢感觉眼前这个接待员的笑容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那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接待员答道。
看来这个问题还是太为难仿生人了，在涉及到类人性抉择的时候，光靠计算机的算法还是会有一些不足。
盛迢迢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扫描全部结束，杜城内所有合身服装数据，均已被送至3F0118号试衣间，祝您购物愉快。”
电子机械音响起，盛迢迢跟着接待员重新回到了江让月身边。
江让月对接待员点了点头，客气道：“夏总，辛苦了。”
盛迢迢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夏总？这个接待员是杜城的老板？不是仿生人？
盛迢迢震惊地看向接待员，只见对方在得到江让月的这一句疏离冷淡的客套话后，眼神突然亮了起来，他深深一鞠躬，对江让月殷勤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杜城的发展还要多亏了您母亲，替我像她问好。”
盛迢迢：“……”
一想到自己刚才问的那些问题，盛迢迢便窘迫得脚趾抠地。她低估了江让月的地位和背景，堂堂杜城老板，怎么说也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居然点头哈腰地亲自接待江让月，硬生生被她给当成了仿生人。
江让月对杜城老板的马屁没什么反应，只是疏离地勾勾唇，转头就对盛迢迢道：“过来试衣服。 ”
见盛迢迢似乎又卡机了，江让月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腮帮子，不耐烦道：“盛迢迢，是不是需要我给你换一个语音接收器？”
“抱歉，主人！”盛迢迢赶紧答道。
杜城老板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内心有些惊讶。
刚才给盛迢迢做扫描的时候，他就发现这是一个仿生人了。
上层圈子里，大家多少都对叶臻的女儿有所耳闻，因为叶臻是仿生人专家，而她的女儿却很不喜欢人工智能。这是他第一次在公众场合看到江让月的身边跟了一个仿生人，举止还这么亲近。
但这个仿生人着实奇怪，杜城老板回忆盛迢迢刚才奇怪的举动，只能归结于对方的处理器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江让月领着盛迢迢走到一个房间里，这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巨大的透明机舱，她略微扬起精致的下巴，对盛迢迢颁布指令：“开始试衣服吧。”
盛迢迢没动，她望着这个透明的电子试衣间陷入了沉思。
怎么，试衣服都要看吗？还是360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