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大大受损,又因雪夜千里奔袭,在面对这群武力不俗的侍卫时,郑岸这饿了三天三夜,四天四夜没合眼的铁打身体也杀不了这么多人。
可他不能放弃,如果放弃,他这辈子就都见不到程行礼了!
虎口上的血染透了衣袖,双手血红,他的脸上、身上全是结霜的血液。身前身后已有数处刀伤,程行礼想冲进人群中央,却被外围侍卫丢在了瑶姬面前,他看郑岸背上又挨了一刀,崩溃着大喊:“郑应淮你疯了!你快跑啊!”
郑岸双手已快脱力,双臂被刀刃交接时震得发麻,可听见程行礼劝他走的话,心里那口老血又要吐出。
程行礼这不是担心他爱他还能是什么?不想让他死,不想他受伤!这是感动也是心动!远方那个拓跋瑛得不到程行礼这句话,也得不到程行礼的心动!
去他妈的瑶姬!
所有人!所有人都不能阻止他和程行礼在一起,程行礼不喜欢他这样的还能喜欢什么?!
他心里的血性被彻底激发,双目猩红地挥着钢刀,势必要带程行礼回去。
雪地的一战让程行礼看到郑岸的武力有多么可怕,一人同时独挑数百位武功高强的人。瑶姬手下的人刀都比郑岸好,也没有像他那样几天几夜不合眼,所以车轮战的战法杀死郑岸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刀武功高强的侍卫强力挑开了郑岸的右刀,一脚将他踹去几里地,他还未站稳时,紧接着另一人从侍卫背后跃起,闪着寒光的刀刃直劈郑岸!与此同时,侧方和后方利刀活生生砍向他。
程行礼挣扎着想跑过去,却被侍女按住,声嘶力竭道:“郑应淮——!”
郑岸听见了这声呼唤,他侧身躲避,可就是趁郑岸抵挡之时,无数刀影又向他命门刺去。
天地间的雪小了些,却也小得很清晰。
程行礼看见血液从郑岸的胸膛中迸射着冲向天地,顿时染红了他脚下那片雪地。
郑岸刀插在雪地里,身形摇摇欲坠但不肯放弃,英俊沧桑的面容全是鲜血。侍卫们并不会因为对手受伤而停下,反而进攻的更加凶猛。
程行礼推开侍女大喊着住手,他想跑到郑岸身边去,却被侍女拖回了瑶姬身边。
不知何时,瑶姬下马,她看着中间的血人,疑惑道:“为什么不放弃?”
“姨娘……”程行礼看鲜血在郑岸脚下蔓延,早已慌了神,近乎绝望地说,“您放了他好吗?!”
瑶姬淡淡道:“你在求我?”
“求您!”程行礼死死抓着瑶姬的衣摆,跪着哀求:“外甥求您,放了他。我跟您回去,好吗?!”
“姨娘,我求求您!”他一边磕头,一边担心那些人杀了郑岸,不停说着“我求求您。”
郑岸踹开一侍卫,喝道:“程五!你别求她!”
厚雪在瑶姬身上盖了层纱,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用马鞭抬起程行礼的下颌,居高临下道:“你愿意为了他的生命跟我回去?”
程行礼忙不迭点头,说:“我愿意!我愿意!”
瑶姬收手,望着漫天大雪,说:“不是真心话,你说的是假话。”
“你也真心跟跟他走吗?”她说。
也?还有谁?也做过这个选择,但程行礼知道能让瑶姬回忆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母亲。
这一年多来有关父母和自由的折磨在这刻爆发,父母留在他血液里的厉性终于在面对生死时冲破柔和外衣。
程行礼蹭的站起,朝着瑶姬大喊:“我就是想!我不想回太白山!这一切都是您逼我的!你们为什么从来不问我的选择?!你们做了一切,不问我的想法,只一味要求我随您离开,可我不想!我是个人,不是死物。”
鹅毛雪落在瑶姬的狐毛领子上,这雪景和质问让她彷佛又见到了那年在半山腰遇到的程云玑。
“我不想待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瑶姬,我是人不是冰冷的蛇,我终究要回家,我的兄长和父亲还在家里等我。”
流年时光翻转,她再次见到程云玑,是在塔底。
身着粗衫的程云玑摸着隆起的小腹,脸上带着无奈又夹杂着做母亲的喜悦:“阿姐,你说这个孩子会是人吗?”
“当然是。”
“你和舅舅会带走他吗?我只想孩儿做普通人,不想他承担那些缥缈的像风一样的祖辈责任。”
“孩子来到世间是享福的,不是替我受过的。”
发泄的气力用完,程行礼跌回雪地,泪流喃喃道:“姨娘我求求您,放我走吧。”
瑶姬问:“你愿意放弃长生吗?”
程行礼感受不到眼泪打在脸上的痛,他只想回到永州家中,和友思一起生活,望着笼罩在黑夜里的瑶姬,答道:“愿意。”
那句愿意说完,瑶姬笑着说了句古语,围杀郑岸的侍卫停手回到她身边。
瑶姬和一众侍卫上马,她向程行礼说:“果然是云玑的孩子。此后天地渺茫一粟,你好自为之。”
程行礼起身整理好衣袍,朝瑶姬顿首叩拜,颤声道:“谢姨娘成全,也谢姨娘当年的救命之恩。此恩德外甥无以为报,唯待来世衔环结草还恩。”
头磕在雪地里,实诚又闷重。
一阵雪风来,将瑶姬的墨色大氅吹得飞扬,她凝视程行礼片刻,什么话都没说,掉转马头与百余侍卫侍女没入雪景,向着太白山方向去了。
程行礼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郑岸身边,郑岸接住了他,还没来得及说句话,他整个人就倒在雪地里,奄奄一息。
“郑应淮!”程行礼看郑岸身上刀伤无数,最深的血伤从左边肩胛骨一路斜划至右边腹下,整条狰狞恐怖的刀伤像是要把郑岸劈裂一般。
郑岸擦去他脸上的眼泪,有气无力道:“大雪天的别哭,伤脸。”
程行礼急促地呼吸几下,点头憋回眼泪,脱下氅衣给郑岸穿上。
牵来瑶姬留的马,想把郑岸扶上去,可受重伤还体力不支的郑岸根本爬不上去。程行礼浑身也没什么力气,雪地里四肢都冻僵了,扶不动郑岸这大块头,他带着郑岸摔了好几次。
最后一次,程行礼只好先上马,想把郑岸拖上来,可马儿被他俩闹得烦,一尥蹶子就把程行礼摔了下去。
程行礼赶忙去看郑岸有无受伤,这时郑岸气息很弱了,他察觉到程行礼的靠近,把他拉到身前,冰冷干裂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说:“你个没良心的,一定要……记得我,别把我忘了。”
程行礼摇头不想听郑岸说这些,一心只想把他拉到马上去,却被他大力推开。
郑岸狼狈不堪地躺在雪地里,抓了两把雪,说:“你走……让我躺会儿,好累啊。”可很快他又抓着程行礼的手,用最后的力气说:“告诉我爹,我不孝了,没办法给他养老送终。”接着闭上眼睛,“我也告诉你,我他妈的很爱你,虽然你不喜欢我。”
“郑应淮!”程行礼爬回郑岸身边,哭道。
郑岸摸了下程行礼的脸,慢慢地合上眼睛。
关不住的眼泪击碎了程行礼的心,他握着郑岸的手,只感觉有什么在手中快速流逝。他胡乱擦去郑岸脸上的雪,拖拉着他嘴里还念着:“给我起来……起来。”
郑岸没有说话,像条失去生命的狗软塌塌的靠在程行礼身上。昔日英气蓬勃的面容只剩脏污和沧桑,他仿佛完成了自己最大的一件使命,而后安静的沉睡。
程行礼哽咽着恸哭,忽而,一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地到程行礼身边停下。
程行礼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跟瑶姬离开的侍卫翻身下马,二话不说捏开郑岸的嘴,喂了颗丹药进去。
程行礼愕然地看着那侍卫。
侍卫道:“属下察鲁奉少宫主命永生追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