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班级后，A班还是由杜雪接手。
宋安然刚把东西安顿好，就见林可喘着气，让她去一趟办公室。
“安然，有件事你妈妈让我瞒着你，但老师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杜雪刚才还皱着眉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手机屏幕，见她一来，搁下手机，眉头缓缓舒展开，语气温和。
宋文秀会瞒着她什么事？
宋安然心脏猛一加速，她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事实也正是如此。
只见杜雪叹口气，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道∶“你外婆她在来找你的路上，走丢了……”
“走丢？！”
犹如晴天一道霹雳，宋安然下意识失声反问。
走丢是什么意思？外婆好端端的，又不是不认识路了，怎么会走丢呢？
“你妈妈本来是让我等放了学再和你说的，但老师也不想你留下遗憾，”杜雪从桌旁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下几个字后递给她，“回去看看吧。”
耳边尽是嗡嗡的耳鸣声，宋安然怔愣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迟疑着接过假条，弯腰冲杜雪道了声谢，也顾不上收拾书本就背上书包匆匆出了校门。
她一路冲到公交站，临上车前突然想起杜雪说过外婆来找她了。
所以外婆现在是在这边么？
宋安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乱成了一团麻。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外婆。
宋安然离校前瞅了眼表，估摸着这个时间宋文秀应该还在单位，于是赶忙加快步子回出租屋去取手机。
“嘟，嘟嘟……”
本以为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的事，可手机响了好一阵，电话那头愣是没人接。
她焦躁地按了挂断键，手指飞快划拉屏幕，终于在相册里翻到了一张外婆的脸。
宋安然游走在街道上，逢人便问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可这是外婆第一次来她们这，和周边的人压根不熟。
心头忽然一阵酸涩，宋安然抽了抽鼻子，觉得鼻头一酸，只当是被风吹得受凉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绕了大半条街，却是连个碰见过外婆的人都没遇到。
宋安然对于学习以外的事，记忆力一向不是很好，可不知怎的，从前和外婆相处的点点滴滴，竟在眼下如同电影画面一般涌入脑海。
以后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外婆了……
这个可怕的猜想只短暂的在脑子里存在了一秒，就被她驱赶了出去。
手机屏幕没有熄灭，就这么被她捏着，垂放在身侧。
这时走上前一个路人，眼睛盯着她的手机看，嘴里叨叨地说着蹩脚的普通话。
宋安然努力辨析了半天，又结合上对方手指的位置，大概明白过来，她这是在给自己指路呢。
“您认识照片上的人，对吗？”宋安然难以压制眼中兴奋，在看见对方点了头之后，一刻也没停留便往巷子赶去。
倏地，她步子一顿，两眼直勾勾望向前方。
只见交叉路口处，宋文秀正提着个菜篮子走中走过，只是还低头拨弄手机，于是没有注意到她。
宋文秀不想让她知道外婆的事，想来肯定是怕她会擅自离校，耽误了学习。
眼见宋文秀放下手机，转头就要往这边看来，宋安然却觉得脚下像被定住了一样，一时没法挪动步子。
在对方视线将要转到自己身上那一瞬，身后的书包带猛然被人一拉，宋安然往后一仰，被拽进了墙后。
唇上覆下一物，宋安然睁大眼，隔着散下的发缝望向对方，急促的呼吸洒在那只温热的手掌上。
“你怎么来了？”
等对方把手掌挪开，她这才定了定神，用气音问道。
“然然走得这么早，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许岁愉抽出一张纸，竟娴熟地就要上手给她擦去额头上的汗。
宋安然一惊，连忙撇脸接过纸胡乱擦了几下。
“我实在不放心，所以就跟出来了。”
宋安然垂头不语，猛然想起正事，却发觉刚才走得太久，腿脚一时酸痛，居然站不起来了。
她正想扶着一旁的墙借借力，一抬头，却看见上方朝自己伸来一只手，顺着手臂往上看，一抹绯红日照下，少女正弯起眉眼，笑吟吟回看自己。
两只手搭在一起，稍一使劲，宋安然就一整个被人拉了起来。
“对了，刚刚那个人说，外婆就在这边……”宋安然自语了一句，撒开她的手，自顾自又往前走去。
又找了足足有半个钟头。
宋安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哪些地方找漏了。
她越想越急，直到一旁的人伸手轻轻地在肩头安抚似的拍了拍她。
几步远的超市里，忽地传出几声谩骂。
“一个老太婆还偷东西，真是不要脸。”
超市老板涨红了脸，正对着面前佝偻着腰的老人一顿责骂。
老人手里还拿着捆糖果，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要围着她看。
宋安然偏了偏头，目光使劲往里探，总觉得这背影眼熟……
那老人忽然被人一撞，恰好转过身来，于是宋安然看清了她的脸。
“外婆……”
她也顾不上避让马路上的车，撒腿径直跑去，拨开人群，一下拥进了外婆怀里。
老人明显愣住，也不伸手回抱她，仍是呆呆站着。
宋安然稍稍仰头，刚好能从下看见外婆的脸。
外婆似乎又苍老了些，眼下被这么多人围观着，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小姑娘，这是你外婆？”
感觉到胳膊被人扒拉了一下，宋安然脱开身，看向外婆手里的糖，大概明白了过来。
她吸口气，说道∶“这些东西多少钱？我来付。”
宋安然一面在书包里翻找，一面把外婆拉到身后去，生怕她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走丢了。
忽地，她脸颊一热，加快了手上翻找的动作。
完了，下午走得匆忙，把钱忘在抽屉里了……
周围人皆用审判的目光扫向她，宋安然受不了这一道道视线，只想赶紧付了钱走人。
“外婆，”她转头，犹豫地缩了缩手，不知该不该拿回外婆手中的糖，“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我们先不买了好不好？”
可老人好像没听懂她说的话，把糖果往怀里塞了塞，脸上的表情还有些执拗，“要买。”
宋安然轻轻皱眉，感到有些烦躁。
外婆今日是怎么回事？竟就为几根糖不肯走了。
她只想赶紧离开这，不想下一秒老人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重敲在她心上一般。
“阿然喜欢吃糖，我给阿然买。”
“外婆的乖阿然最喜欢吃糖了，没有糖果，她会难过的。”
宋安然愕然。
外婆这是在说什么？
她愣愣看向外婆，也不再伸手去夺老人手里的糖，只是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阿婆，我来付吧。”
少女穿过人群，数了几张纸币放到柜台上，随后微弯下腰，和老人平行而立。
许岁愉微微一笑∶“外婆跟我走好不好？我带你去找阿然呐。”
一听见乖孙女的名字，老人立刻点头，小心翼翼地用衣服擦去糖果包装上的脏东西，嘴里念叨着∶“走，走……”
“外婆……”
宋安然看着那两人一左一右走在自己面前，没忍住要上前开口，却被许岁愉及时制止了。
她们走到一处被树木包围着的空地上，把老人扶到木板凳上坐下。
宋安然蹲下身，仰头凝望向老人∶“外婆，您今天要来，怎么不提前和妈妈说呢？”
老人嘴唇颤抖着，嘴里不时有声音发出，只是听不真切。
宋安然便往前挪了挪，两手搭在外婆腿上∶“外婆，您说什么呢？”
这时她方才听清了，老人说的是∶
“阿然，我来找我的阿然。”
说完还举起手中糖果抖了抖，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声响，像是个等待夸奖的孩子∶“我买了糖果的，阿然肯定高兴。”
“外婆，”宋安然把老人兴奋地舞动的手轻轻按下，耐心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因为几根糖就难过的。”
老人果然不说话了，只是歪歪头，满脸疑惑地看她，下一瞬，问出了句让她犹如五雷轰顶般的话∶
“你是谁呀？”
没等宋安然反应，她站起身，目光焦急∶“你们是谁呀？不是说好了带我去找阿然的？我的阿然在哪里？”
“外婆别急，”许岁愉伸手绕过怔在原地的宋安然，握住老人的衣袖，安抚她∶“您瞧，阿然的家就在那儿了，咱们再往前走几步就到啦。”
许岁愉手指的方向，正是出租屋的位置。
“外婆的情况有点特殊，不过然然也别太担心了，”两人并肩走在后头，许岁愉一手掩住嘴，用气音说道∶“对她耐心些，她会想起你来的。”
宋安然一路都没再说话。
她想了许多事，极力遏制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好了，阿姨既然不喜欢我，我就不上去啦。”许岁愉耸耸肩，故作轻松和她道了别。
出租屋楼下，老人仰着头，呆呆往楼上看去。
“哪一间是阿然的家呐？”
“等一下。”
宋安然拉住就要往台阶上迈步的老人，眼眶微红，声音也带了些颤栗∶“外婆，您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