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抽走布兰特手里的漫画，克罗斯抱起已经意识模糊的他回到房间。
窗外，如注的雨水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痕迹，原本寻常的树影也在雷电的映衬下变得鬼魅。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将布兰特惊醒，下意识把头埋进克罗斯脖颈，他开始对一个人睡觉感到恐惧。
“爸爸！”布兰特有些难为情地喊住克罗斯，“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么？”
“当然可以。”
关掉房间的主灯，克罗斯按下床头夜灯的开关，暖黄的灯光立刻洒满床铺。
安心窝在克罗斯怀里，布兰特很快就又被困意包围。在即将坠入梦乡前，他从枕头下拿出一支钢笔交给克罗斯。
“这是Luka叔叔让我……”
布兰特努力想要说完解释的话，但睡意让他很难再多说，丢下一句“晚安”便陷入梦境。
漆黑一片的客厅里，克罗斯如同雕塑般静静坐在沙发上，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手里的钢笔。
这是他之前送给莫德里奇的，他知道莫德里奇迟早会发现藏在里面的东西，但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慢慢合上眼睛，克罗斯脑海里全是罗伊斯和莱万在一起的画面，他远没有自己表现的那么自信。
在没遇到罗伊斯前，他的世界很简单，简单到有些单调。不过这对他来说不算难熬，顶多是有点乏味。
但在罗伊斯公寓养伤的那三天，他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在那短短的七十二小时里，他不再是RM的Toni·Kroos，而是世界上众多Toni里的一个。
他不再时刻戒备周遭环境的异响，而是开始期待楼道的脚步、门锁的转动，以及那声“我回来了”。
以前他从未想象过两个人的世界，但现在那个世界在召唤他。
他渴望那个世界里能有一个像罗伊斯那样的人。
然而当他站在窗边看到罗伊斯和莱万拥抱、接吻时，名为嫉妒的陌生情绪顷刻便涌上他的心头。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自己要的不是“像”，而是“是”。
无处发泄的焦躁和愤怒让他打碎了手边的花瓶，而瓶身里的水则溅湿了他身上的衣服。自嘲地脱掉原本属于莱万的衣服，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离开。
换回自己原来的衣服，他将那个捡到的蓝丝绒盒子放回到床头。可一想到也许自己和罗伊斯永远都不会再见，他最后还是选择拿走了它。
罗伊斯应该要记住他的，就像他不会忘记他一样。
回到马德里，他尝试着不去想罗伊斯，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似乎他越想放下，记忆里罗伊斯的脸就越是清晰，心里想要拥有他的欲望就越是强烈。
明明他是那么的克制和冷然，却也按耐不住自己想要见罗伊斯的那颗躁动的心。直到现在他还藏着当年那件从更衣室不问自取走的罗伊斯的落场球衣。
哪怕过了这么久，他还是能记起拿起球衣时，罗伊斯残存着的体温透过有些湿润的布料传到他手掌的感觉。
其实那温度已经微乎其微，但却仍旧在他心上烫下了一个烙印。在那段见不到罗伊斯的日子里，这件球衣就是他能拥有的全部慰藉了。
说真的，他很嫉妒莱万，嫉妒他的运气，嫉妒他比自己早一步遇到罗伊斯。同时，他也很恨莱万，恨他的野心，恨他没察觉到罗伊斯为了他已经进入到这个满是灰色交易的世界。
但他也庆幸，庆幸莱万的野心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他是不屑于破坏别人的感情，但却会把握所有能争取的机会。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打断了克罗斯的思绪，面无表情地坐起身子，他盯着手里的钢笔陷入了沉思。
屋外，雷电的闪光钻过窗帘的缝隙照到钢笔上，此时它已经被拆解的七零八落。
拿起钢笔的笔身，一颗泛着金属光泽的弹头从里面滚出落到克罗斯掌心，冰冷的触感瞬间将他拉回到四年前的六月二十三日。
“我想和你一起去执行任务。”
天边破晓的黎明透出些许微光，莫德里奇关门准备离家，突然听到院子角落传来一阵熟悉的人声。
诧异地望着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的克罗斯，他示意对方可以进屋谈：“Sergio就在家里。”
“这是一个私人请求，Luka。”
“私人？”
莫德里奇在听到这个词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随即他看向克罗斯的眼睛：“这和那个Dortmund的青年有关？”
克罗斯垂眸没有作答，静静伫立在原地如同在等待最后审判的罪人。
唉，无奈地在心底长叹一声，莫德里奇不忍他失望，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飞往多特蒙德的航班上，莫德里奇拿出任务资料交给克罗斯。当看到目标人物那张熟悉的脸时，克罗斯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
此时他觉得这就是命运给予他的馈赠，让他在机缘巧合下得知了BVB和组织交易的内幕，有了可以再次走进罗伊斯世界的机会。
目标房间对面的酒店，克罗斯趴在窗前做着最后的准备。当时间、角度、风向等所有因素均确认无误后，目标人物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等不及确认外貌，心底隐秘的嫉妒让克罗斯没有任何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直到看见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他才惊觉自己射出的那颗子弹击中的不是他以为的情敌，而是求而不得的爱人。
“Marco……”
亲手杀死爱人的事实让克罗斯仿佛入定般愣在原地，捂着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的心脏，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呕……”
回过神来的克罗斯止不住地干呕起来，胸口的闷痛让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Toni！”
莫德里奇注意到克罗斯的异样，立刻跑到他身旁。当他看到克罗斯涨得通红的脸庞，立刻就明白对方正处于窒息状态，于是握拳猛地打向他的腹部。
“嘶——”
在外力的剧烈作用下，克罗斯被迫深吸了一口气。
“是出了什么意外么？”
莫德里奇焦急地询问克罗斯有关任务的情况，但却没得到任何回应。此刻的克罗斯就像是被抽取了灵魂的人偶，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无奈，莫德里奇只能自行来到窗前举起望远镜观察目标房间的具体情况。然而除了被子弹击碎的玻璃和地上的一滩血迹外，其余的他什么都没看到。
“我要去找他！”
恢复正常呼吸频率的克罗斯发疯似的想要往外跑，嘴里始终不停念叨着一个名字。
“你冷静一下，Toni！”
克罗斯双目猩红，奋力想要挣开莫德里奇的束缚。
明白克罗斯已经彻底丧失理智，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莫德里奇也不再手软，直接选择从身后打晕了他。
“爸爸？”
布兰特揉搓着眼睛走出房间，看到克罗斯呆坐在沙发上，小声地喊了一句。
“Jule……”
听到布兰特的声音，克罗斯倏地从惊惧且痛苦的记忆里清醒过来。
“是不是又被打雷声吵醒了？”
“不是”布兰特有些委屈地摇了摇头，“Jule是梦到PaPa了。”
紧紧将布兰特拥入怀中，克罗斯安慰他明天就去看罗伊斯。
“真的么？”
布兰特欣喜地抱住克罗斯，但很快就又惆怅起来：“可是PaPa还在生爸爸的气。”
失笑地点了点布兰特的鼻头，克罗斯抱起他走回房间：“既然Jule已经知道PaPa在生爸爸的气，那明天记得要帮爸爸说些好话逗PaPa开心。”
“好的，Jule最喜欢看PaPa笑了！”
平躺在略显局促的矮床上，克罗斯止不住地打着冷战。哪怕体表已经被被子捂出热汗，他却仍旧觉得四肢和胸口寒冷无比。
这样的情况其实已经持续了四年之久，尽管莫德里奇告诉他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需要心理治疗和干预，但他依旧偏执的认为这是四年前枪击事件遗留给他的惩罚。
在他看来这是一种赎罪，往后余生只要他一想起这件事，就会重新感受一遍失去罗伊斯的痛苦。
可是哪怕这样，他还是觉得自己罪不可恕。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宁愿选择自戕也绝不会扣下扳机。
“唔……”
捂着昏昏沉沉并且还隐隐作痛的头从床上爬起，罗伊斯盯着满地的狼藉，表情显得有些迷茫。
“Mats？”
他坐在床边大声呼喊胡梅尔斯的名字。突然一只手从他身侧的被子伸出，紧接着胡梅尔斯的大头也从里面冒出。
“F**k！”
意识到自己似乎和胡梅尔斯共睡了一张床后，罗伊斯忍不住惊呼出声。
“别这么见外，Marco。”胡梅尔斯顶着一对堪比熊猫的黑眼圈从被子里翻出，“昨晚你吐我一身的时候，可没这么有边界感。”